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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看出孔阳的心思,把迪迪拉过去,给他洗脸,回头瞪瞪她们两个。老太醒过来,忙不迭地去给外孙弄饭。孔阳搂过迪迪,一时还真不知说什么才好。朱臾过来抱住迪迪,她无意中碰到了孔阳的手,两人都震了一下。又来了,那个久违的触电般的感觉又出现了。一场虚惊就找回了一种感觉。两人对视一眼。朱臾喃喃地说:“儿子,儿子,你不能再出事了。我们家一个都不能少了。”
孔阳心里涌起一阵难言的感动,心软软的像要化掉。忽然又咯噔一下,他想起了另外一个人,一个不知去向的人:辛夷,他的辛夷是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没想到父亲元旦前来到了省城。他没有预先打招呼,傍晚时自己拎个包找到儿子家门口。门一开,孔阳愣住了。他昨天晚上还跟父亲通过电话,没听他说起要来的事儿。父亲一进门就说:“我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呀——迪迪,你惊喜不惊喜?”
迪迪正在做作业,捏着笔走出来说:“爷爷,我大喜过望!”
“哈,我孙子会用成语了。”父亲想抱孙子,却抱不动,只能把他搂到怀里搓了一下。父亲问:“迪迪,最近乖不乖?”
迪迪看看爸爸,说:“你问他。”
孔阳说:“乖。最近字也写得好了。”
迪迪感谢地看看爸爸,挣脱身子,又去写字了。父亲跟过去看着,啧啧称赞,说比小星写得好。小星是孔阳弟弟的女儿。迪迪道:“当然了,她才二年级嘛。”孔阳招呼父亲洗脸,父亲说他是乘豪华大巴来的,一点灰没有,说着还是去洗了。父子俩说着话。父亲告诉孔阳,他是来出差的,镇上电视台的电脑坏了,派他来配CPU,硬盘也要升个级。这些时髦的词汇从父亲嘴里出来,孔阳听了觉得不适应。父亲已经近一年不来这里,胖了一些,头发已几乎全白,倒是没有怎么掉。孔阳听说人老了,谢顶的,头发就不大会变白,白得厉害的就不会掉头发。他从父亲身上看到了自己日后老了的样子,白发苍苍,是一个不秃顶的老头。父亲看见孔阳从单位带回家的手提电脑,好奇地问里面的“配置”,孔阳倒说不上来。父亲试一下,粗大地手指按着键盘,说不好用。迪迪在后面探了一下头,又跑走了,看来他和爷爷还是有点认生。不一会儿楼下响起了他的说话声,他对一楼的那个小男孩说:“我爷爷来了呢。”那小孩说:“那有什么,我爷爷天天在我家哩。”
楼上的父子俩都笑了。父亲唠唠叨叨地说起了老家的事情。看得出来,他对领导还能想起他,让他出差很满意。回想起来,父亲也算做了这么多年公家人;这是第二次来省城出公差,孔阳不由得心中酸楚。父亲告诉他,清明时他请人去母亲坟上培了土,冬至时烧纸他也代他们烧了,算是尽了心意;说老二也就是孔阳的弟弟,两口子还算孝顺,就是有点小气,不过也难怪,他们厂效益不好,他这个做老子的能帮还是要帮他们一点;还说家里的老房子不久要拆迁,可能会有麻烦,让孔阳留意在省城找找人。这些事有的以前在电话里已经说过了,有的孔阳还是第一次听说,他觉得有些羞愧,感到很遥远。人越老话越多,不知从哪里岔开去,父亲又说到了张黎,见孔阳有些愣神,父亲说:“不就是你中学同班的那个姑娘吗?不会生孩子的那个——她生啦,国庆节生了个胖丫头,八斤重!她婆婆一高兴,摔了一跤,把腿都跌断了!人家都笑她不值得,为个丫头跌断腿。”突然又问:“咦,朱臾怎么还不回来?她天天这么晚啊?”
第二十章失踪(3)
正说着,楼下传来了朱臾喊儿子的声音。两人叽叽咕咕说着话。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门开了。迪迪跑在前面说:“我说爷爷来了吧,你还不信!”朱臾说:“我怎么不信啦,”笑吟吟地道,“爸爸。”
父亲少不得又要告诉媳妇,他是出差来的。孔阳看着父亲苍老的背影,心里想:父亲,他了解他自己的儿子吗?他知道他儿子的忧伤喜乐吗?他看着儿子一点点长大,从一个小人儿长成个汉子,但自从离开他身边,他也就几乎一无所知了——迪迪,以后也是这样的啊。
父亲的穿着举止依然是土气的,而他已经不带一点土气了。他身外的世界,心里的世界,一片纷杂,难与人言。他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现在这样一个人,其实,他自己也是理不清楚的。
夜晚是城市表情最为丰富的时间。霓虹闪耀,车灯如流。四面八方都传来音乐和人声,到处都是声音的发源地。最繁华的鼓楼地区,娱乐场所鳞次栉比,无数的人在进进出出。里面还有些外国人,或者是染了头发的中国人,你一时辨不出他们的血统,总之他们是一些快乐的人。一个乞丐坐在“拜福楼”酒店的门口,向行人伸着手,保安走过去,把他拎起来顿到阴影里去了。
孔阳从酒店里出来了。他脸上通红,显然是喝了酒。他父亲今天刚到,他没想到要出来。一家人吃了晚饭正在看电视,他的手机在桌上“啪啪啪”地跳了起来,像是出了鬼一样。一问,原来是迪迪悄悄把手机打成了震动。电话是焦耳打来的,说是钟若铁来了,他大难不死,一定要来看看他现在的尊容。孔阳犹豫着,不太愿意去,倒是父亲让他不要耽误了工作,要他去。朱臾也不反对,把手机往他手上一塞说:“好好工作,早点回来。”说着还笑一下,他知道她是想在公公面前留一个好印象。
他一直不喜欢焦耳,这是个长耳大嘴的家伙。但他这时候倒希望他多嘴,指望着他能透露一点有关辛夷的消息。但奇怪的是这家伙什么也没说,只是不断劝酒:“喝,喝,一醉解千忧,消得万古愁!”钟若铁也大哥一样拍着孔阳的肩膀说:“我都死过一回了!喝,该出手时就出手,该分手时就分手!”
孔阳瞟了他们一眼。
那晚三个人都喝多了。钟若铁一个人大概就喝了十几瓶啤酒。他腿还略有点拐,酒量倒不见减。酒到了位他们又拉孔阳去酒店的歌舞厅,孔阳拗他们不过,索性随他们去了。
歌舞厅的门一开,吓人一跳,声浪简直像潮水,要把人推出来。里面劲歌狂舞,震耳欲聋。领舞台上,一个瘦精精的小伙子对着话筒狂喊:“该说的我们说了吗?”底下的男女们应道:“说了!”他又喊:“该干的我们干了吗?”底下答:“干了!”那领舞的唱道:“那干,我们干,干干干干干……”他扭得像个电动玩具,关节倒不断。全场沸腾了。
孔阳简直坐不住。他感到地面都被轰得在抖。幸亏不久老迪就结束了,有人上去唱卡拉OK。先是一个女孩,羞答答地唱《一封情书》,唱得声情并茂,眼风还不断朝下面一个固定的地方飞。孔阳有些恍惚。他的情书现在躺在他的办公桌里,灰尘正在黑暗中雪花一样静静落下,悄无声息……后来又上去一对男女,也老大不小了,很缠绵的样子。他们一开口就跑调,孔阳的耳朵简直追不上。还好,有音乐做轨道,使他们不至于当场翻车。他们唱的是费翔当年唱红的那首《故乡的云》。
“……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是——空空的行囊!那故乡的风,故乡的云,帮我抚平伤痕……”他们第一段还唱得规规矩矩,不曾想第二段却改了歌词。两人相视一笑,唱道:
“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是空空的阴囊……”(男)
“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是空空的乳房……”(女)
他们挤眉弄眼。底下开始没听清,马上就反应过来,鼓噪成一片。叫好声,跺脚声,乱翻了天。
这首歌孔阳是会唱的,当年在学校时还上过台。现在他听呆了,又好气又好笑。钟若铁和焦耳早笑得软在椅子上。“空空的阴囊!空空的乳房!好好,”焦耳捅孔阳一下道,“下面你上去唱,镇了这对狗男女!”钟若铁道:“你就唱饱饱的毛囊,饱饱的脂肪!”焦耳一拍他的大腿笑道:“你这身好肉,那还是你唱!”
……
不知道是怎么从“拜福楼”出来的。孔阳只感到头重脚轻。他走在大街上,走在城市变幻明灭的灯火之下。他一个人,有无数个影子,长的,短的,浓的,淡的,一群影子围着他舞蹈。寒风一吹,他渐渐清醒了些。他觉得冷,把衣服裹裹紧。恍惚中歌舞厅里的旋律又追上了他,像一缕游丝,他不由自主地嘴里哼了起来……但是他立即发现,他唱的竟还是那对男女唱的歌词。他借着酒劲,再唱,还是没绕过,到了那儿他就吓得停住了。
孔阳呆立在街头。他担心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能正常地去唱这首歌了。但也许到了明天,一觉醒来,他想唱还能再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