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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虎-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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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度的兴奋控制着龚吉,肾上腺旺盛的分泌也让他忘乎所以,以至于在芦苇里弓腰穿行时,碰上半只獐子的后腿,还嫌它碍事地踢往一边。那会儿脑子真是进水了,不去想獐子腿咋会丢在这里。   
  獐子腿刚踢开,紧跟着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右侧呼地扑面而来,差点没呛得他咳嗽。   
  啥家伙?他一惊,还没转过这根筋!他把相机换到左手,右手顺便伸过去一拨带血的芦苇丛,这些植物很密,他什么也没看到,只听到“呜”的一声,像是雷声从地面响起,震得芦苇那高粱似的脑袋乱摇晃。   
  你说龚吉这小子该死不该死,他还是没有醒悟过来,色迷心窍的他朝右又拨了一把芦苇,而这一把进去深了,直接触到一个毛茸又粗糙的东西,感觉扎手。那东西又“呜”了一声,一甩头,站了起来。   
  龚吉直觉得手被数十根钢针划了一下,他缩回手,看到的是一座金黄的小山立了起来。   
  正对他的,是一个大花脸盆般的虎头,你说多大就有多大!几只绿头金背的大苍蝇盘旋着,那老虎圆瞪栗子般的眸子,直视着他,把血腥气直喷在他脸上,银针刷子一样的胡须前短后长,上面还粘有他手背上的血迹。   
  龚吉魂没了,这一瞬间,肾上腺素消耗了一半。   
  他想喊,却喊不出声,只感觉心咯噔一下卡在肋骨上,再也不跳了,还感觉得脑血栓了,血压少说有三四百。   
  他的照相机掉了,掉了也罢,砸了都应该!   
  那只老虎跟雕像似的,纹丝不动地看着他,白额下的三角吊睛透着威严。龚吉突然想起林教授的告诫,不能和老虎对视,会被它判为挑衅。   
  他低眉藏眼,谦卑地看着老虎的前胸,只有如此近的距离,只有在完全没有保护的状况下,人才会真切体察老虎的雄壮。   
  老虎蹲着比你站着都高,那前肢粗壮得不成圆形,明摆是一个立方,强烈的虎臊味几乎凝成移动的城墙,平推着龚吉倒退。   
  老虎后腰一弓,站起了身,龚吉瞬间凉了。   
  老虎一纵身,迈出了芦苇,庞大的身躯使草丛倒伏一片,却没有任何声响。它旋转过来的尾巴犹如武术中的扫堂腿,把龚吉扫翻在草丛里。他感觉是被谁狠狠打了一棍子。其实,那时候,就是一根柳条也能打倒他。            龚吉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更没来得及庆幸,就听到河中的嘉尔短促地惊叫一声,他意识到,老虎下河冲嘉尔去了。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弹簧般跳起来,直奔向自己放猎抢的地方。   
  嘉尔的叫声也惊动了斯蒂文和林教授,当他们奔过来时,正看到龚吉朝溪流举起猎枪。林教授敏捷得像个武术散打队员,一把按住了猎枪。斯蒂文往河里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碧水里,一头斑斓猛虎游向崔嘉尔,冲击出巨大的水纹,把潭水一劈两半。赤裸的嘉尔呆立在瀑布下,两手交叉,本能地捂着咽喉,盯着冲她而来的老虎,一动也不敢动。这几秒钟等于几年。   
  当老虎接近嘉尔时,林教授突然松开了手,龚吉再次举起了枪,他激动得全身发抖手心发凉,这会儿还无依托射击,子弹不飞到姥姥家才怪呢。   
  斯蒂文朝前跑了两步,可着嗓子大吼了几声,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溪流两岸的树林间劈劈啪啪响起鸟的鼓翅声,他是想警告一下老虎,可美国人的吼声,只能吓唬吓唬中国鸟。   
  那头老虎没有回头,似乎是聋子,龚吉看得真切,它左边那只有点残缺的耳朵仅仅朝斯蒂文的方向转动了一下。它从嘉尔身边游过时,也没有看她。   
  老虎跳上对岸,一抖浑身的水花,水泡般炸开,一些水珠越河飞溅到几个男人脸上。然后,那老虎从容地迈进了对岸的森林。   
  而就在老虎游过嘉尔身边的瞬间,天赐良机,让林教授踩上了照相机,差点崴了脚,就是龚吉丢掉的那个宝贝。林教授比猴子还利索,举起相机对准老虎,一口气拍了十几张,直到连尾巴也看不见为止。   
  当赵队长带着欢欢来接他们,发现这四个人全都不对劲儿了。   
  林教授在河对岸撅着屁股量老虎爪印,嘉尔拱进芦苇丛里寻什么,斯蒂文忙着用笔记本电脑画图,把老虎出草丛到下河、到游过嘉尔身边、再到隐进森林的过程,全部用电脑复原。   
  赵队长不消问,单从欢欢那极度紧张又兴奋的反应,他就猜中了。   
  “碰上老虎了,是吧?”   
  “赵队长,咱们差点就见不着了,我几乎跟老虎亲一个嘴,就差这么远。”龚吉撒娇般地比划,“脑袋这么大个儿!就是你老爹救过的那只老虎,左前腿上有一道伤疤,清楚得很。”   
  “真的?”赵队长也吃惊了,“那只老虎真还活着?”        
  十七        
  百山祖一带的山民,关于山里有老虎的说法,几十年就没有中断过。   
  考察组刚进驻保护区管理站那天,一个副主任就向他们讲述他父亲遇到过老虎的经过。   
  那还是六十年代,一个黄昏。副主任说,他父亲从山里背柴出来,沿着干涸的河床朝家走,忽然,发现十步外一个天然石桥上,蹲着一个黑糊糊的大家伙,几乎比人还高,一根花蛇般粗的大尾巴轻轻摇动。   
  副主任说,那家伙绝对不是狗熊和豹子,豹子没有那么大个子,狗熊身上没有花纹,也没有尾巴。   
  他说,那只老虎侧脸看着他父亲,除了尾巴仍摇动外,没有其他动静。他父亲愣在河床里,犹豫了好一会儿。他父亲看看两边,石壁陡峭得很,根本爬不上去,如果退回去呢,要绕几十里的山路,而且天已经黑了,绕路会更危险。   
  万般无奈时,他父亲想起长辈人常说的“人没害虎心,虎无伤人意”的老话,就横下一条心,以正常的步伐,稳稳地继续向前走过去。   
  他父亲后来说,那桥很低,他走到跟前时,老虎一伸爪子就能捞到他。他当时腿直打颤,感觉老虎的尾巴突然不动了,低下头看他。那一会儿,他全身血都凉了。他慢慢走过桥下,老虎没有举动,感觉是一直盯着他。   
  他父亲说,过去以后,他回了几次头,都看见老虎端坐桥上,一直到相互都快看不见了,才看到老虎起身,缓缓跨过了石桥。他父亲说,老虎有自尊心,它不侵犯人,也不想在人面前先躲避,所以它坐着不动,等人远去才离开。   
  龚吉看到这头老虎前肢有伤疤,那是听队长赵冬生讲的故事。   
  赵队长的父亲是有名的老猎户,禁猎前,他主要打野猪、梅花鹿和山鸡和黄麂,从不打老虎豹子。   
  赵队长说,山里的老人都敬畏虎豹,把虎豹当作山神,绝对不招惹它们,虎豹也很少出山侵犯人。当地世代相传的说法是,人靠山吃山,就不能打山神,谁打了山神,早晚会遭大山报应。   
  1958年大炼钢铁,砍光了好几个山头的树,有一晚老虎进村,咬死了一头耕牛。结果,公社干部动员民兵进山,说是为民除害,一连打死了七只老虎。紧跟的第二年,天少有的大旱,稻田颗粒不收,秋后又连下大暴雨,山洪冲垮了村庄,死了十几口子人。   
  赵队长说,自那以后,人们提起这档事,都说是打山神作下的孽。   
  他说,1988年冬天,他父亲套野猪,没想到套住一只半大的老虎,他父亲赶到的时候,那头半大野虎已经挣扎得筋疲力尽,前肢几乎被钢丝勒断。   
  赵队长说,当时他父亲有些慌,他想放走老虎,可又不敢走近,怕受伤的老虎再突然发狠,对他抓咬。赵队长说,他父亲愣了好一阵子,看老虎太可怜,就硬着头皮慢慢接近,同时嘴里不停地哄着老虎,声音很轻,就像哄孩子。   
  真是奇怪了,赵队长说,那老虎就像是听懂了他父亲的话,一下也没有挣扎,安静卧在那里,一直看着他父亲,直到钢丝被剪断。   
  赵队长说,他父亲还看见了老虎眼里隐约有泪,他父亲以前从没听说过老虎还会流泪,一下子就被打动,他估计这只受伤的老虎很难逮着吃食,就把两只死野兔留给老虎,返身下了山。   
  赵队长说,后来百山祖成立了保护区,他父亲把猎枪和兽夹上缴,不再打猎也很少进山,慢慢也把老虎的事忘了。有一天进山挖春笋,遭遇上一头受伤的公野猪。老山民最怕这种野猪,刚因打斗失败,被赶出猪群,身上有伤,心理变态,见什么活物都想拼命。   
  他父亲手上没枪,跑也来不及,那头重两百多斤的野猪一股脑撞过来,连连发起凶猛的攻击。   
  他父亲砍刀也掉了,口袋掉了,满地打滚,从山坡上滚下来,滚落在一洼沼泽地里。那野猪却不罢休,从山坡上追了下来,伸着大獠牙来挑他。他父亲当时以为逃不过这一劫了,闭上眼等死,却忽然听到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吼,一只老虎从齐腰深的水草中跳出来,一掌将野猪打翻。   
  老虎的前肢聚集着虎百分之七十的力量,再加上爆发力产生的速度,一掌能拍断马的脊椎骨。   
  野猪被打得翻了个跟头,一根獠牙折断了。不待这野猪起身,那只老虎迅疾扑上去,一口便死死咬住野猪的咽喉。   
  一般来说,动物到这当口,只剩下惨叫等死的份了,可这头野猪处于疯狂状态,力气大得惊人,竟然拖带老虎在水坑里翻了几个来回。虎口逃生是不可能的,野猪挣扎到最后,还是没挣出虎口,蹬腿咽了气。   
  他父亲虽说是老猎人,可这阵势也是头一回经历,他吓坏了,忍着痛装死,躺在水洼里不敢动,只将头枕着胳膊,好让鼻子露在水外。   
  他父亲后来说,装死是骗不过老虎的。他感觉中,老虎走近了,热烘烘的虎腥直冲他鼻子,他甚至还听得见老虎微微的呼哧声。他感觉老虎垂下了头,脑门儿上忽然一热,是老虎舔了他两下。他想着,完了,该咬我了,老虎吃东西前,都是先舔几舔。   
  那老虎一嘴叼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拖到干燥的地上,然后过去又把野猪从水洼里拖过来。然后就静静地卧在那里,纹丝不动。   
  伤口的疼痛让他父亲忍不住了,他猜不透这头老虎想干什么,不吃他,也不动那头野猪。他父亲微微睁开眼,正巧和老虎的眼光对上,原来那老虎一直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他父亲说,老虎那俩眼跟黄琉璃球似的,看他睁开了眼,老虎突然起身,掉头走了,连那头死野猪也不要。   
  就在老虎转身的瞬间,他父亲在老虎的前腿上看到了钢丝勒出的伤疤。   
  野兽都通人性,虎豹也知道报恩,这是山里人相传多少年的说法,赵队长的父亲亲身体验到了。   
  赵队长说,他父亲的故事传得很远,而且越传越神,百山祖一带的山民都把这头老虎当神灵,逢过年,不少老人还对着大山烧几炷香。            这么多年了,赵队长跟龚吉他们讲,直到他父亲去世,谁也没有再见过那头老虎,有人说死了,有人说跑了,只有他父亲说老虎还在。他父亲生前说,只要他进山,那只老虎都会知道,也总会到一个山头守望他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那老虎不想现身,但他父亲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出老虎的位置。   
  像赵队长父亲这样的故事,林教授和斯蒂文听到过很多,更玄的还有呢,所以他们并不特别在意,只是纪录后归档罢了。但龚吉非常认真,他绝对相信赵队长父亲的说法,对专家们的不在意,他还忿忿不平。   
  他把那只老虎的特征挂在心里,时常念叨,多次遭崔嘉尔嘲笑,他不在乎。没想到这份执着还真有用,他惊惶失措的时候,不敢看老虎眼睛,一低头,在老虎腿上看到了伤痕。   
  难道这真是同一只虎?这只虎真的通人性或者是神灵吗?        
  十八        
  树梢上斑斑驳驳的碎月亮,根本起不到照明作用,反衬得原始森林更加黑暗和幽深,让人产生恐惧感。   
  一个人影在树丛中缓慢移动,很像一个幽灵。   
  这是彭潭,个子不算高的他,因黑夜作用,体积显得大很多,他手里端着一杆乌黑的双筒猎枪,枪的阴影也是十分粗大。   
  彭潭腰里别着一只死公鸡,他躬着腰,头来回转动,走得很小心,可还是惊动一只鼯鼠,匆匆躲进了草丛。   
  他紧握着猎枪,勾在扳机的食指微微发颤,枪口随着警觉的目光巡视四周。尽管他看不透森林的夜幕,他却深信,老虎就在附近。   
  他两腿之间那玩意比啥都管用,能接收生物电波。这是他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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