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13期-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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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轨间的小草
　　
　　不止是风，一滴雨也会授以惋惜的目光
　　而我绝不相信它是一枚草籽的馨儿
　　残说：一柄速度的思想，打开石头的嘴巴
　　在一瞬间，发出绿色的呻吟
　　是工业的草。摇曳和固守着钢铁的灵魂
　　像铁轨激溅而进射的灿烂光焰
　　谁敢把它折断，含在唇间，吹出落泪的寂寞
　　这呼啸而过的草。震耳欲聋的草。惊心动魄的
　　　　草
　　它是惟一，敢于抚摸飞旋着的车轮的女性之手
　　纤细的绿臂上，伏满了颤栗和慌张的空气
　　
　　2003．9．3．
　　
　　大路上的人
　　
　　我不能带着乌云上路
　　我没有这权力
　　我不敢轻慢每一个人
　　
　　与我，迎面走来的人
　　擦肩而过的人，站在路边
　　四处张望的人
　　
　　看那个卖茶蛋的少年
　　那个疲惫困窘苦恼着的年轻人
　　明天，他们是谁？
　　那个朴素甚至灰旧的背影！
　　也许她就是天使！她飘拂的衣袂
　　刚刚扫去我脚下的土尘
　　
　　我不能带着乌云上路！
　　即使我就是乌云，也要撕裂自己
　　透射出，和煦的阳光
　　
　　2003．11．17．
　　
　　五　月
　　
　　一座毡房，带来的不仅是牧人
　　还有羊
　　
　　羊的歌子漫起的时候
　　不要怀疑：石头的耳朵
　　它在那一刻并不比露水沉重
　　
　　野太阳的铜镜子，照着
　　羊，就变成月亮了
　　
　　一阵风，它带走了这一切！
　　留下，饱满的粪粒
　　暗含着忧伤
　　
　　2003．5．13．
　　
　　寂　寥
　　
　　一潭水，绿得
　　
　　就像把春天焯过了一样
　　
　　那个浣纱的女子
　　哪里去了？
　　
　　苔滑之岸
　　堆满了涟漪
　　
　　一只石鸟，“扑通”
　　哑哑地叫了一声
　　一滴水，溅到了
　　我的脸上
　　
　　2003　6．6．
　　
　　领跑者
　　
　　奔跑的阴谋，疾飞的陷阱
　　竞赛场上的蛇：神秘的引诱者
　　用脚踝上的轻尘，挑逗梦想和欲望
　　
　　挥舞失衡的旗帜，打乱胜利的节奏
　　
　　悬念的表演家，他在悬念之外
　　你观察过：一根被弯曲的树枝，不会在两。
　　抓握的地方断折。注意：身后的某个人
　　
　　领跑者，他是献给王冠的祭品
　　
　　2003．10．24．


我的学生们（七首）
■　　陆　健
　　李翔是怎么考上广院的
　　
　　这一下子大伙全服了
　　也许是因为临来北京的时候
　　同学们在他的新tc上写满了北广北广
　　
　　当时爸爸说：考，肯定是考不上的
　　不考，你又要后悔一辈子
　　妈妈说：咱家老坟在诸葛亮的
　　卧龙岗边上，没准能借点仙气儿
　　李翔就站稳了在南阳城外，一声长啸
　　喊醒了一千多亩青青麦苗
　　
　　刚到北京，下地铁的时候
　　出了事故，一只皮鞋底子竟然掉了
　　妈妈吃惊——不妙。底儿掉
　　爸爸不以为然：穿新鞋，走大路
　　
　　那么多俊男靓女的脸蛋中间，李翔
　　得到一个幸运考号：A　3686
　　
　　李翔把过去学过的书从车站一直
　　铺到考场，老师问李清照
　　问辛弃疾他对答如流
　　琴键上流动的莱茵河水跳出了
　　盖着大红印章的钢琴十级
　　他还抽空瞥了一眼京通路对面的
　　学生公寓，师哥师姐们就住在
　　那两个巨大的学士帽里
　　
　　专业考试的九天他用自信鼓励了
　　自己一百遍，料峭的春天里
　　把手伸进成功的预期中取暖
　　跟自己说你要打出最漂亮的那张牌啊
　　谁也不知道非典也正悄悄地包围首都
　　
　　在等待复试的那天又有一场难忘的雪
　　校园的松树顶着蓑笠站在高耸的楼前
　　我将它们变成圣诞老人写进我的
　　文章中去了，我为成功许了无数个愿
　　包括高考志愿，但今天我怎么也
　　无法一一想起——它们已经变为现实
　　融化在我的血液里
　　
　　武晶与邯郸学步
　　
　　邯郸人武晶，最瞧不起的是
　　
　　邯郸学步。那学步的都是些
　　什么鸟人啊。并且，他们
　　最终要爬着回去，真真有失体面
　　
　　谁都是从母亲怀里爬出来的
　　拿破仑是，维克多·雨果是
　　但是除了鳄鱼
　　谁老爬着干什么
　　伟大领袖高声一吆喝
　　中国人就从此站起来了
　　武晶军训时的站姿，绝对标准
　　
　　武晶四岁就开始读书了
　　在丛台旁边的一所学校
　　我写到这里的时候武晶
　　斜眼看了看我（怕我亵渎了
　　她的美好形象），我的笔滑了一跤
　　借着教室窗户透过的阳光
　　就瘸出了下面的文字
　　
　　武晶读书，不是从
　　《歌德巴赫猜想》开始，不是
　　从《老人与海》开始。她的童谣中
　　有一二三，有abc，有骆宾王的诗
　　
　　她多想像跳格子似地
　　从一年级一下跳到五年级
　　从初一跳进大四、进入专家学者阶层
　　甚至——跳到月亮上去
　　作那个嫦娥呀？（她狠狠地对我说
　　嫦娥不要作；天鹅不要作；烧鹅仔更不作
　　我假装没听见继续说）
　　那才不叫邯郸学步呢
　　
　　武晶现在出落得今非昔比
　　喜欢辩论，那些愤青都辩不过她
　　说她的见解比刀子还锋利
　　那天她削苹果削伤了手指
　　吕雅琨说，瞧，流出来的
　　全是与众不同的武晶思想
　　
　　韩国学生朴宪哲
　　
　　朴宪哲为什么要来北京
　　念大学？这还用问吗？
　　总之
　　
　　朴宪哲是跳伞之后落在
　　长安街以东的延长线上
　　落在广播学院的——
　　
　　说这话你不信我也不信
　　可以确信无疑的——他是韩国人
　　
　　啊，伟大的中文，故宫
　　让人赞美，又稍稍生出妒意
　　
　　朴宪哲每天钻进汉字里去
　　抚摩偏旁部首，be，pe，fe，yi，wu，yu
　　晚上才浮出水面
　　在星星的身边透一口气
　　
　　朴宪哲那次去银行取钱
　　把cunzhe（存折）说成了qunzi（裙子）
　　“我来这里找裙子”，把
　　窗口服务小姐吓一大跳
　　
　　“湛蓝的天空”，湛蓝？
　　韩语中没有对应的词汇
　　朴宪哲摸摸头，不懂
　　只是感觉它的发音美妙
　　
　　湛蓝？好像一个口型围绕着春天
　　在英文里寻找，也杳无音信
　　英语国家也没有这么美丽的事物
　　多亏陈珉柔想出一个办法
　　
　　你看，湛蓝比湖水浅，像玻璃一样
　　透明。直观地说，就像你的
　　牛仔裤的颜色。“真是一个
　　无与伦比的解释”
　　边上的同学都笑弯了腰
　　
　　“中国人真浪漫，一条裤子
　　都要用天空来比喻。我穿了它
　　就像在云间行走。妙不可言
　　
　　中国人真是太幸福了。难以想象”
　　
　　测量抵达快乐的距离
　　
　　快乐，就是快快地乐
　　抓紧时间乐呀。你知道吗
　　你不妨欣赏一下耿玉的眼睛
　　那是一双为笑而生的眼睛
　　
　　快乐，是很多人
　　没有找到解决办法的问题
　　你看耿玉，正用力地在一篇文章里
　　测量抵达快乐的距离
　　
　　柏拉图的书中没有，她还访问过
　　崇尚火的赫拉克利特。只是
　　尼采过于暴烈，弗洛伊德
　　他的著作有点“色”
　　
　　书里找不着，不影响现实的快乐原则
　　那天周末，她坐上经过校园门前的
　　轻轨列车，告诉车厢里的广告
　　——我要去往广播学院站
　　售票员的眼睛一下子大了
　　单眼皮也变成了双眼皮
　　随后她也乐了
　　
　　快乐是喜鹊的飞行高度
　　能帮你发现别人的优点
　　多了理解、爱、友善，快乐是源泉
　　
　　快乐就像三根手指头
　　可以撮起一座楼，快乐能够使快乐者
　　拔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
　　比如杨利伟，他就不会沮丧
　　神舟五号怎么上的天
　　有推动器，有燃料，也有快乐
　　领着它跑
　　就像总也不缺乏痛苦
　　这个世界从来也不缺少欢笑
　　
　　眼珠一抡，满天都是带哨的鸽子
　　人一笑，嘴角往上翘起
　　声音就张开双臂
　　一块巧克力从嘴到胃的程序
　　面部的幸福是鼻子到大脑的距离
　　一个祝愿从熄灯到梦的距离
　　四年光阴从报到到毕业证的距离——
　　这段距离是需要用脚来丈量的
　　
　　万鹏想要的大学生活
　　
　　万鹏想要的大学生活不知
　　发生在什么年代。但
　　那大学在哪里却是一定的
　　在核桃林有白杨树还要有
　　漂亮的女同学
　　
　　万鹏想要的大学生活在一栋
　　旧式公寓里，没有电话，没有手机
　　只有一台17寸黑白电视和一个
　　长把手电筒，那是他们八个人
　　起夜时不落的太阳
　　
　　万鹏想要的大学生活，男女生
　　同区不同楼，找女生的唯一途径
　　是在窗下扯破嗓子高喊那个美丽
　　的名字，换来女孩子姗姗脚步，如果
　　运气好的话得到的将是一盆
　　作自由落体运动的洗脚水
　　
　　万鹏想要的大学生活是和一群
　　像他一样的热血青年一起度过的
　　他们会由于饭价太高而罢课，也会
　　因为汉语老师的普通话太差而逃学
　　和几个抢球场的高个子愤青
　　用不打不相识的方法结成好朋友
　　
　　万鹏想要的大学生活中的课程是丰富
　　有趣的，教流体力学的爷爷有一头
　　爱因斯坦式的狂草白发，讲高数的
　　阿姨每节课前都会讲一个只能把自己
　　逗乐的笑话来暖场，而从未摸过电脑的
　　女生因为用basic语言编出的程序兴奋不已
　　
　　万鹏想要的大学生活应该有一辆永久
　　或凤凰的二八车，不要新，要旧点的
　　每天都骑上它，带着女朋友穿梭于校园的各
　　　　个角落，
　　或者闯过校外的一个个红绿灯
　　只为了买一根特好吃的冰棒。那个时候万鹏
　　肯定是穿着白色的衬衫，跨一个军绿的书包
　　
　　我们离北京有多远
　　
　　在秘晓荔提出这个著名的论题之前
　　大家确实还没有考虑过
　　
　　这是不用求证的嘛，我们本来就
　　生活在北京嘛
　　sorry，我们假如只在它的地理
　　概念上纠缠不清，就把问题浅表化了
　　哲学，不，玄学命题
　　但它同时又是现实问题
　　
　　七嘴八舌的声音，让秘晓荔想起渤海湾
　　她见过的那七八只海鸟，说着天津话
　　辽阔海面，有些荡荡空空
　　为迎接北京的风沙，她早早备齐了
　　润唇膏和眼霜
　　
　　“梆子井”，离天安门十五公里
　　你干脆说一万五千米、四万五千尺得了
　　心灵的距离是天下最远的距离
　　瞧瞧，这话还有点儿意思
　　如果我们不曾深入到生活的具体部位
　　我们就永远只是一个旁观者
　　
　　比如在流水线上作业，比如在芳草地小学
　　教书，比如驾驶大一路公共汽车
　　
　　是的，不仅北京遥远，哪里都遥远
　　还没学会劳动的人总是赤手空拳
　　但是慢慢会近一些的
　　
　　但是世界，不知道你是否
　　像当年接纳我一样——对付这些孩子
　　
　　文学创作的加减法
　　
　　我跟大家说过，文学创作
　　常常遇到加减法问题。比如吴承恩
　　写《西游记》。唐僧去西天取经
　　类乎孔子做学问，但他为什么只带了三个徒弟
　　我们想啊，三藏假如带领
　　别说三千，他只带七十二个学生向西
　　呼啸而去，情景如何？文静和她的
　　同学们哈哈大笑
　　
　　在这里，吴承恩已经作了减法
　　唐僧作为主人公，先要确立
　　但他不会武功，骑了马平安来去又太平淡
　　加上妖精一群，非把唐僧炖成红烧肉不可
　　加一个孙猴子，解决了问题也热闹了不少
　　
　　而他们二人过于正派，缺不得一位猪八戒
　　——最合乎近日大众审美趣味的角色——
　　吃肉娶妻什么都热爱，和唐僧孙猴形成对照
　　
　　沙僧是平庸人物的代表，大家共同
　　和层出不穷的妖怪作斗争
　　加上一些神仙，在危急时刻出现
　　对了，像刚才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