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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健-第2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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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老者一网打尽。却被楚休红反击,两败俱伤。是年楚休红三十三,郑司楚六岁。

自新九年,共和六年一月,丁亨利设埋伏,引楚休红决战,不料反落入楚休红圈套,被围,眼看共和军即将全军覆没,苍月公之女决定破釜沉舟,策反邓沧澜与毕炜,消灭风军团,亡命突袭,一日三百里,两日冲入帝都,变装破城,帝国投降。命楚休红向丁亨利投降,地军团五德营不从,请愿自立,仍将丁亨利击斩,楚休红不允,降。战争结束。八月,帝国亡。

血和沙(上)

一片树叶斜斜地飘下来,正落在简仲岚的肩头。这轻轻的一击让他站住了,仰起头看了看那株树。

这株树本是文侯手植,至今也已数十年了。数十年,足以让一个年轻人变得老朽,也足以让一个记忆淡忘。现在,这株树仍是枝繁叶茂,但简仲岚也知道,不消几天,这一枝葱茏都将化作黄叶,委于泥土。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不禁有些感叹。几年前,有谁会相信养士三千,门庭若市的相府今天会凄清如此。

带他进来的家人见他站住了,也停住步子,小声道:“简参军,请进去吧,太师已等候多时了。”

简仲岚转过头,看了看相府大厅的匾额。这匾额由以前的“文以载道”改成了“工利其器”,其它的,仍然一样。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道:“好吧。”

走进大厅,登时有一股寒意,他看见在屋子靠南一边,太师正站在案前挥毫练字。以前文侯在的时候,大厅里总是热闹得很,也从没这样冷清过。他躬身道:“太师,职行军参军简仲岚参见。”

太师是今年刚被帝君由工部尚书提升为太师的。以他这样一个三十三岁的年轻人为太师,在整个帝国史上也是尚无先例的,但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有人觉得,以太师的才干功劳,他实在早该当太师了。

太师没有抬头,手中的笔仍在纸上游动,只是道:“简参军,你来了,请坐吧,稍候。”

那个家人知趣地走了出去,出门时将门也掩上了。简仲岚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如坐针毡,人也浑身不自在,尽管这椅子宽大平整,椅面上绝不会有一个毛刺。

太师仍是笔走龙蛇,在纸上练着字。远远望去,他写的是“志在千里”四字,正写到“里”的最后一笔。自从太师发明了纸以后,书写一下成了一件人人都能做的事,不象以前,只能写在丝帛上,除了一些王公富贵,谁才用不起。现在,书法也成了帝都最为人看重的技艺了。而这也是太师的一件德政,单为此事向太师感恩的,就何止千万。简仲岚虽然不懂书法,但太师这几个字他也觉得写得好,隔着几步,他似乎也能感到每个笔划间透出的锋刃之气。

那是王者之气啊。

帝国的王爵虽然只封宗室,可是自从文侯逃走以后,已经两三次有人上疏向帝君要求加封太师为王爵,只是被太师拒绝了。但简仲岚也知道,太师并不是不想受王爵,只是因为楚帅坚决反对而不得已拒绝。

太师已写完了最后一笔,这“里”字的最后一横拖得长长的,却因有力,并不让人觉得累赘,反似一柄长刀,更增这几个字的英锐。

太师将笔搁在砚上,笑道:“简参军,你看看我这几个字可好?”

简仲岚站了起来,走到案前,道:“太师,卑职并不懂书法……”

“但说无妨,书法原无成法,你便说说你的看法吧。”

简仲岚咽了口唾沫,才道:“太师四字,英气勃勃,如孤鹤决云,长鲸吸海,气象万千。最后一横尤其有力,直如钢刀突出,令人望而生畏。”

太师笑了起来:“好一个望而生畏。”

他看了看简仲岚,简仲岚也被他看得发毛,垂下头去,道:“卑职不过胡乱说说,太师请勿怪罪。”

“岂有怪罪之理,简参军深知我心,请坐吧。”

太师坐到了椅子上,抓过了边上的一只茶杯,道:“简参军令正可好?”

简仲岚本已坐好了,又站起来道:“拙荆在家照顾卑职起居,时常说起太师之德,万分感念。”

太师将杯盖在杯上轻轻敲了敲,看着窗棂,淡淡道:“你二人真是一对璧人,简参军少年有为,也让人称羡啊。”

简仲岚站直了弯下腰道:“这都靠太师的栽培,卑职当年犯了军令,若非太师垂怜,哪有今日,早已为楚帅斩杀了。”

太师眯起眼,似是在想着什么,简仲岚也不敢坐下,只是这般站着。妆晌,太师才象回过神来,道:“坐吧,坐吧。”

简仲岚又坐了下来,心头不由有些微不安。他实在不知太师命人秘密传来,又屏去家人,不知到底有什么事。只是,他知道以太师之能,定是有重任相托。

果然,太师只是顿了顿,又道:“楚帅北征,入大漠追杀叛贼甄匪,便是在后日启程吧?”

简仲岚又要站起来,太帅伸过左手道:“坐着说吧。”他才道:“禀太师,后日午时,全军启程。”

太师笑了笑,道:“楚帅率地风二军北征,甄匪跳梁小丑,螳臂不足当车,自然一鼓而灭,一个月里便能得胜还朝了。”

“楚帅用兵如神,想来如此。”

太师忽然叹了口气,道:“简参军,我对你如何?”

说到正题了吧。简仲岚不知怎么,浑身都是一颤,道:“太师恩重如山,卑职粉身难报。”

太师放下茶杯,盯着简仲岚。他的双眼如同两个深不可测的古潭,让简仲岚遍体寒意,他也只觉背上已渗出了冷汗,只知一动不动,不敢再去面对太师的眼睛。

“简参军,知此便好。”太师忽然笑了起来,“我们入内室相谈。”

※※※

走出相府,简仲岚只觉双脚都麻了。时值新秋,天气初肃,还不太冷,但也不热了,可是他却不知浑身是冷还是热,既是遍体生寒,背上又汗出如浆。他在路上一步步走着,几乎不知是如何回到家中的。

推开门,一眼便看见小纤正坐在桌前缝制秋衣。小纤见他进来,咬断了线头道:“阿岚,你来得正好,试试这件新衣服吧,饭菜在桌上,就等你吃了。”

他有点木木地道:“好吧。”

小纤给他解下外套,把新衣服披上。新制的衣服穿上身有种干硬之感,只是他也觉不出来。小纤试了度袖子、腰身等处,又给他脱下来道:“正好,那我可就缝起来了。”

他把旧衣服套上身,仍是有些魂不守舍的。小纤也不曾注意,一边穿针引线,一边道:“阿岚,后天你便要随大帅出征,北方好冷的,记着添衣服啊。”

简仲岚点了点头,呆呆地坐在了桌前,等着小纤缝好衣服一起吃。小纤也仍没抬头,只是道:“对了,太师的如夫人让我在你出征时住在相府去,叫你不用担心。”

不要去!简仲岚似乎听得心底在这般叫着,但他嘴里却还是慢慢道:“好啊,太师对我们可真是恩重如山。”

“你有太师撑腰,回来只怕也要升官了吧?”小纤抬起头,抿着嘴向他一笑。简仲岚一惊,忙堆起笑道:“这个事可不能多想,听其自然吧。”

“楚帅与太师是患难之交,有太师关照,楚帅哪会不照顾你的?你又文武双全,自己也有本事,说不定啊,到太师这年纪,你也能和楚帅平起平坐了。”

简仲岚没有说什么,只是往嘴里扒着饭。小纤做的这两个菜都相当入味,可是他吃到嘴里,却如同嚼着木屑,哪里吃得出半分味道来?

吃完晚饭睡下后,简仲岚仍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睡。身边,小纤的鼻息悠长恬静,他坐了起来,在黑暗中,借着窗缝里透进来的月光看了看小纤。她睡得很香,似乎什么也不想。

她也什么都不必想吧。

简仲岚披衣起来,从壁下取下了刀,推开院门,走到了井台边。

井里,一轮满月映在水中,当水桶打破水面时,月影也散作万道银丝。简仲岚用半桶水洗了洗磨刀石,坐在井栏上细细地磨了起来。

本就十分锋利的刀刃,随着他的磨制,更加发亮。他掬了一捧水,洗去磨出的石屑,又摸出块丝巾细细擦净,将刀举起来,从正面看了看刀锋。

刀锋一线,直如无物。以他的无形刀法,配以这把锋利已极的快刀,也可以杀人于无形吧。

月色下,刀锋象冰一样闪亮。简仲岚拣起一根木头,把它竖在井栏上,一闪身,人如同一抹轻烟般,轻轻巧巧,已到了井台的另一头。

什么变化也没有。而这时,院子的门忽然“吱”一声开了,他扭过头,只见小纤披着衣服,脸上带着惊慌,小声道:“阿岚,你在么?”

简仲岚把刀轻轻放入匣中,道:“我在。怎么了?”

“我醒过来,不见你,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小纤站在门口,身体颤抖得如一枝不胜夜风吹拂的芦苇。简仲岚走过来,道:“要出征了,我睡不着,来磨了磨刀。”

小纤忽然抱住了他,哭道:“我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让你这么害怕。”

小纤没有说话,眼里只是不停地流下泪来。半晌,她才抬起头,低声道:“阿岚,答应我,你要回来。”

简仲岚有些不悦地道:“平了反贼,我当然马上回来。”

小纤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他。简仲岚想推开她,可是手刚碰到她肩头,却不由自住地揽住了她,柔声道:“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

月色凄迷,也象冰一样。这是新秋第一次圆月。

也许,下一次月亮圆的时候,我就已经回来了吧。

简仲岚看着月色,淡淡地想。

“如果没有战争,那我们一起快快活活地过日子,那有多好啊。”小纤抱着他,喃喃地说着。

是啊,没有战争的话,四海之内的百姓都能休养生息,安度生涯,那该多好。他拍了拍小纤的肩头,道:“会来的,这一天一定会来。”

他揽着小纤走进门。

门刚关上时,他刚才放在井台上的那根木头忽然裂成了两半。

※※※

楚帅部下最精锐的四相军团中,水火二军团因为以前从属文侯,为避嫌,仍在帝都守卫。共和军仍在南方出没,楚帅南征半道被招回,一定让共和军有种死里逃生之感,肯定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加紧发展,所以帝君在誓师会上,明令楚帅务必要在一个月内回来。因为要去的是大漠,水军本来无用,火军行动太缓,所以即使不用避嫌的话,仍是不用这二军的。

楚休红在帝君说完一番冗长的训话后,与三军齐声山呼万岁。他把盔戴回头上,心头却有点啼笑皆非之感。

帝君的训话中,说什么“叛匪甄砺之,窃居相位十有余年,屡犯天威,终干天怒”。他也明明记得,当年帝君还是太子时,若非时任文侯的甄砺之鼎力扶持,文武双全的二太子早已将太子的储君之位夺走了。后来二太子煽动手中的禁军发动宫门之变,又若无甄砺之的府兵力战解围,太子也已死在禁军手里了。这些事,在那时的太子,现在的帝君心里,一定早已忘了,或是觉得那些都是甄砺之别具用心所为吧。

向帝君最后一次行礼,四千八百精兵离开北门,浩浩荡荡而去。

※※※

楚休红在马车上,觉得有些无聊,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木盒,打开了,里面是一把刻刀和一个木雕。这木雕雕的是一个女子,尚未完成,一张脸也模模糊糊地看不出来,但衣带如仙,身材娟秀,依稀看得出那是个绝美的女子。

楚休红把刻刀放在木雕的脸上,却不曾用力。他看着这雕像,眼着,恍惚中仿似又出现了那个人。

他的木雕之技是向工部尚书薛文亦学的,这几年来,戎马倥偬,他却一直抽空都雕一些苍鹰、真虎,以及现在已经绝迹的蛇人。在军中,无论是谁,也以能得赐楚帅所雕为荣,人人都觉得,楚帅雕的这些小东西朴质浑成,带在身边也能如他一般神武英勇。可是,谁也不知,楚休红在没人的时候,总是在雕着这个女子的像。

几年来,每一根裙带,每一条衣纹,甚至髻上的每一线发丝,他都已经雕成了,可是这张脸一直无法下刀。不是不会雕,楚帅偶尔所雕的人物也生机盎然,维妙维肖,只是他搜遍记忆,却再也记不清记忆中那张绝美的脸庞了。

他实在不愿让这件作品有半分不满意的地方。璞玉浑金,天道本有不足,雕不完那也是天意吧。有时楚休红也这般自我解嘲,可是,想雕出那个人的念头却永远也挥不去。

十四年了。二十四岁的青年人,现在也已是三十八岁的帝国最高军事统帅。那些无尽的厮杀和征战,已洗褪了记忆,也许,也永远都记不起她的样子了吧,记得的,只是那军帐中,白如美玉的手指,碎珠交迸的琵琶声。

车突然停了。因为有些突然,楚休红的手一抖,他大惊失色,急忙将手抬起,但晚了,刻刀已在雕像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刀痕。虽然不深,这像的脸部也没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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