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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她!
他的理智在耳边这样告诉他!
杀了她!
她的颈脉在他掌中扑簌簌跳动,只要手中一用力,就可以免除这潜在的祸患!
何况她来历根本大有问题,这样的人,完全没有必要再留下!
脑海里句句盘旋的,都是除去她的理由,一条条一件件,无一不促使他下狠心。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面前女子再一次红透了脸,怒道:“你、你怎能一再对我无礼?!”
啊,她恼怒的时候,血色仿佛要透出白皙的肌肤,像极了刚蒸出来的玫瑰胭脂膏……一旦在肢体上触碰到她,她就会是这副模样,仿佛那是对她极大的冒犯……
她那对温润的眼眸正在闪耀着怒火,百里无忧闭上眼睛,不再去想眼前看到的,指尖微微使力——她的颈脉一下又一下地亲吻着他的掌心,每一下触碰,都唤起脑海中有关她的画面。终于,他睁开眼睛,慢慢地收回了手,背过身去,“你走吧。”
薛阿蛮当然不知道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胸膛气息翻涌,再一次被冒犯的感觉深深激怒了她,她转身就走。
“等等。”
她才不要理,不要理这个喜怒莫测的登徒子!不要理这个有太多面具的男人!
百里无忧的声音继续从后面传来:“你回去收拾一下,明天一早,我让阿良送你走。”
疾行的脚步猛然停住,她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虽然我一直很好奇你留在我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地响起,“但是这点好奇远不如我自身的安全重要。我的话你应该很明白,我可不敢再留你在身边。”
说完,他已经开始解开湿透的衣服,把自己泡在热水里,顺便道:“不要再杵在这里了,你也应该去换件衣服,明天就要上路,病了可不好。”
? ? ?
他,在赶她走?
赶她走?
薛阿蛮一时之间几乎理不出一点头绪。
他那样温柔地说我们这么有缘、那样乖巧地枕在她的膝上……她有些茫然地摸了摸头上,鬓边还簪着那朵他亲手摘下的花。
纵然知道他对所有人都是那样温柔亲近的模样,纵然知道那只是他的面具之一,乍然听到他那样冷漠地逐客,胸膛里还是好像梗了一大块冰,丝丝冒着寒气。
是自己露出什么破绽了吗?
是他发现了什么吗?
明天就要走了吗?
薛阿蛮咬了咬牙——如果再不抓紧时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 ? ?
清晨的时候,四样甜点一如往常地送到了百里无忧面前。
栀子糕。
栗子羹。
雪耳拌蜜枣。
风花露。
每一样都带着清郁的香气,甜蜜之中带有花草的清冽,丝毫不觉得甜腻。
百里无忧看着站在面前的薛阿蛮,淡淡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好了。”
她照旧蓝衫绿裙,几套衣服纵然款式布料略有不同,却都只是相近的颜色,也许昨晚没睡好,脸色有些苍白,失去了往日玉石般的光泽。
一双眼睛幽幽的,那里面有什么情绪?紧张?是的,她的两只手不停地绞在一起,身子轻轻发颤。
同样颤抖的,仿佛还有他自己的心,有个声音细细地响起:“留下她吧!她其实什么也没听明白……” 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理智威严地开口:“你真的能保证她什么也没听明白?”
他有些烦躁地吐了口气,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栀子糕。
薛阿蛮的脸忽然一白,道:“等等!”
百里无忧望向她。
她勉强一笑,“我、我来跟你讲讲这道糕的做法好不好?”
他点点头。
“这是我清晨采下的栀子花,缚在纱袋里揉碎了,加上清晨花园里收集来的百花之露,再加
蜂蜜和碧粳米磨成的粉做的。蒸的时候放了两层蒸笼,上层蒸笼里放糕,下层蒸笼里放着新鲜栀子花。所以这糕的味道很清新,就像刚从枝头摘下的栀子一样,对不对?”
她的语速出乎寻常地快,说完直直地看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整个人像一根绷直的弦。
百里无忧闻了闻,“嗯,是很香。”说着,把筷子送到唇边。
“等一下!”薛阿蛮的声音再一次打断他,飞快地道:“还有这栗子羹没有讲,对不对?我告诉你,这栗子是把去年风干的栗子磨成粉,加入绵糖、花蕊、茉莉才发出来的嫩叶子,丸成桂圆大小的丸子,水是用明前龙井泡的茶水,用的是泡到第三趟的茶,所以茶的味道若有若无,既提味又不会混味。”
“还有,还有这雪耳拌蜜枣。雪耳一定要炖到三个时辰以上才能真正发得软而绵烂,才能入味。蜜枣太甜,要先用茶叶水煮过,从中间掏出一个洞,然后把干莲子磨成粉,塞在洞里,加上桔叶一起入蒸笼蒸熟,去掉里面的腻味,再和银耳拌在一起。”
“这风花露是你前阵子吃过的,说还想再吃,我原本不打算做重复的点心,但这是最后一顿了……”说到这里,她的脸色白了白,“我、我希望能把你最喜欢吃的都做一遍,但是……”
饶是心绪有点纷乱的百里无忧也很清晰地发现了她的不同,她的脸色白得异乎寻常,说话的速度极快。
她的脸那么白,在不舍吗?她说的话那么凄婉,在痛苦吗?
百里无忧的心,说不出的烦躁,仿佛有一只手在胸膛里慢慢搓揉他的心肝脾肺,他咬咬牙,不想理会这些情绪。
在筷子上待了许久的栀子糕终于送到了唇边,花瓣似的唇轻启——
薛阿蛮的脸,白得快要变成雪——眼睛黑黝黝的,就像那冰冷的浣剑池——她张了张嘴,却像有什么掐住了她的喉咙,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就像一场梦魇,她扑上去把那些甜香四溢的糕点统统扫到了地上,一番动作带出了急泪,“不要吃……”她哽咽着说,“不能吃——”
百里无忧脸色刹那间变了,“为什么不能吃?”
难道她的反常、她的异样,不是因为将要来临的离别吗?
难道是因为……
“有毒……”
这两个字颤巍巍从薛阿蛮嘴里吐出来,说完这两个字,她整个人都虚脱了,沿着桌面滑坐在地上。
有毒。
鹤顶红。
天下间的剧毒。
它猛烈而娇艳。
只要服下,便能立刻终结一条性命。皇宫里用它来毒死犯了不可饶恕之罪的妃嫔以及大臣。
而她,拿来对付一个跟她说说笑笑度过了几个月光阴的人。
虽然他时不时会冒犯她、虽然他难得真心对她、虽然他表面纯真无忧实际凄清阴冷,但,这几个月的时间,她是过得愉快的。
从这里望过去,院子里的蝴蝶在花间飞过。白墙灰瓦之上,天空那么蓝,蓝得让人的心都要醉了…… “甜点里有毒,因为我留在你身边的目的,就是要杀你。”
事实的真相从她嘴里慢慢地呈现,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那遥远的蓝天之上,“但是现在,我不想杀你了。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美丽的,怎么能因为个人的怨恨而去终结别人的生命呢?”
她喃喃地说着,慢慢地站了起来。似是解开了心中缚得最深的那个结,她的娴静、她的典雅、她的端庄……随着站起来的姿势,与生俱来的气质慢慢地回到了身上。
她抬眼望向百里无忧的瞬间,脸上一片清淡祥和。肌肤重新焕发玉一样的光彩,白皙里透出一层粉粉的光晕,映着玉石样的眼眸,整个人像一团嵌在晨曦里的仕女画,面容恬淡、神情娴雅,看上去竟有说不出的美好。
百里无忧有片刻的痴怔,怔怔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百里无忧,我的确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来的。现在,要怎么处置我,都随便你。”
她说得轻松淡然,整个人笼在一团光晕里。那是灵魂在发光。阴谋与杀人对她来说,仿佛是一重极深的束缚,缚得她长久以来失去了原来的光彩。现在,她终于放弃,放弃对她来说宛若凤凰的浴火重生。
无论百里无忧要拿她怎么样,她都不会在乎。
? ? ?
屋子里安静极了。
春风拂过庭院,带来栀子的幽香。被拂到地上的碗碟纷纷破碎,玉液琼浆遍地皆是。栀子糕碎了,香气却更浓郁。一时直叫人分不清空气里浮荡的,到底是花香呢,还是糕香?
有黄莺儿在窗外婉转啼鸣,一忽儿又飞出去追逐春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百里无忧缓缓开口:“马车在院门外等你。”
他放过她了。
就像她在最后的时刻放过他一样。
两清了。
阿良以为少主又要出游,因此准备的是那辆超豪华的马车,没想到走出来的只有薛阿蛮,呆了呆,“薛姑娘,就你一个人走啊?”
薛阿蛮“嗯”了一声。
“那姑娘要去哪里?”
“哪里?”薛阿蛮一时怔忡了,“你把我送到最近的县衙吧。”
阿良一拉缰绳,马车缓缓驶动,“姑娘在县衙有亲戚啊?这个时候过去,下午就能赶到。”
薛阿蛮没有答话。
天气渐暖,车窗上的重幔换成了白色的轻纱,微风拂动,白纱飘飞如梦。
马车驶出内城,经过外城喧闹的街市,到了一处峡谷前,马儿忽然发出一声长嘶,停了下来。
薛阿蛮撩开轻纱,面前的峡谷两旁山石插天,似乎隐隐就要倒下来。中间只有一条道路,大小刚好容得下一辆马车,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好地势。马前不知何时竟多了两名青衣人,其中一个道:“通行符呢?”
“啊?!”阿良一拍脑门,“糟!我以为是少主要出门,忘了要通行符了!”
“你还是这么丢三落四,快回去拿吧。”另一个青衣人道,“没有通行符,我们可不敢放你过去。”阿良连忙调转马头,八匹马还没完全转过弯来,一道破空之声急啸而来,一枚玄铁铸成的小小牌符飞进青衣人手里。
一人随着牌符之后破空而来,只见他的足尖在山石树木上轻轻一借力,身子便远远地飘起来,再次落下时,便直接从轻纱飞扬处进了马车。
他似乎算准了位置,一上来便靠在了软垫之上。水晶般的容颜上,有春花一般的笑容徐徐绽放,声音如醉了一般慵懒,曼声道:“还不放行?”
来人,竟是百里无忧。
青衣人躬身退开,阿良扬鞭驱车,风吹得轻纱飘飞,薛阿蛮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你怎么来了?”
“谁让我养了这么个丢三落四的车夫呢?”百里无忧笑着说,“何况朋友要走,怎么说我也得送一程吧?”
他又恢复了薛阿蛮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唇似蔷薇,笑如春风,华衣优雅,珠冠束住长发,整个人流丽呈光。
“朋友?”这两个字令薛阿蛮微微一怔,“我们算是朋友吗?”
“唉,既然你不肯赏脸做朋友……”百里无忧皱了皱眉,“那就当是仇人好了。”
“不。”薛阿蛮反对,“从今天早上起,你就不再是我的仇人。”
“那么……我是不是应该问问今天早上以前,我怎么就成了你的仇人呢?”百里无忧很苦恼地望着她,“你总不能让我不清不楚地被人毒杀一次吧?”
说到这一点,薛阿蛮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对不起。”想了想,道,“其实我和你没有仇。”
“没有仇你在我的点心里下毒?”百里无忧一愣,随后猛然想到了一点,“我知道了,你和花千初有仇!”
薛阿蛮讶然地看着他。
“薛阿蛮,你还稍微嫩了那么一点点。”仿佛知道她心里面想的,百里无忧略带得意地笑了,“你忘了你知道我的身份时,问我可是花千初的未婚夫?后来你又向铃儿打听花千初的事……花千初到底和你有什么恩怨?为什么你不去找她,反而要来杀我?”
薛阿蛮眉头微微拢起,显然内心在做很重大的思考,片刻,她抬起头来,一双温润的眸子直视他的眼睛,道:“好吧,我也没有必要再瞒你。事实上,我和花千初也没有仇……”
听到这么一句,百里无忧的眼睛又瞪大了,幸好薛阿蛮接着说了下去:“真正的怨和恨,是我母亲的。”
说到母亲,薛阿蛮的眼睛暗了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