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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江湖-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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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铃儿以为两人吵架了,连忙过来劝薛阿蛮。只见阿蛮慢慢地倒在床上,先是无声地流泪,后来却像个孩子似的号啕大哭,一面哭一面道:“傻瓜、傻瓜,我只有这两个月啊,我只有这两个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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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的晚上,薛阿蛮没有吃饭,也没有睡觉。   
  她慢慢地哭累了,洗了把脸,整理出柜子里的衣服鞋袜,统统放进包袱里。   
  连红缨枪也用青布密密地裹好,收到一边。   
  做完这一切,她就静静地坐在床边。   
  那时已经到了子时,月末,屋外没有一丝光亮黑沉沉的。铃儿担忧地看着她,问:“薛姑娘,你这是……”   
  “我要走了。”薛阿蛮说。声音淡淡的、平平的、直直的,仿佛不是在说话,而是背书。   
  “啊?”铃儿吓了一跳,“你们吵得这么厉害?”   
  薛阿蛮的声音仍然波澜不惊,脸上也毫无表情,就那么直直地看着铃儿,道:“不,我们没有吵架。只是,我该走了。既然他要到十月才回来,我已经等不了他了。”   
  铃儿觉出事情的不平常:“你真要走啊?少主一定会很伤心的。”   
  提到“少主”两个字,薛阿蛮的身子忽然一颤,眉眼渐渐活动起来——铃儿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一提到这两个字,薛姑娘才“活”过来似的。 
 只见薛阿蛮淡淡地一笑,这一笑里,竟带着说不出的酸楚和苦涩,她道:“铃儿,你还小。你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哪怕是伤心,也要去做的。”   
  铃儿迷茫了,“为什么?”   
  “因为你活在世上,并不只是为自己活着。你有你的身份,有你的亲人,有你该做的事。”说着,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做人,总是身不由己呵!”   
  她这幽幽一叹,全然不似平日中正平和的样子。   
  铃儿也跟着叹息,“薛姑娘,今天晚上的你,不像平时的你。”   
  薛阿蛮淡淡地问:“是吗?”   
  “平时的你,好像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都不会慌张失望的样子……”铃儿仔细地看着她,明显感觉到她仿佛是失去了水分的花儿,整张脸都干了一层,“可能是哭得太多了,你看上去好憔悴,我给你弄盅汤来好不好?”   
  薛阿蛮摇摇头,坐在床沿上,半天才道:“天怎么还没亮呢?”   
  “你想天亮就走?”   
  薛阿蛮点点头。   
  铃儿托着下巴,无奈地长叹,“唉,你走了,少主就再也吃不到那些东西了。”   
  这一句话,似乎提醒了薛阿蛮什么,她站起来,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只小坛子,细细抚摩,黑暗中,她的眼中水光欲滴,只听她轻轻地道:“我差点忘记了,这些天,他陪着我,我陪着他……我差点忘记了,我跟他回来,原本就是想留点东西给他。他那样挑嘴的人呵,不好吃的东西宁愿饿着也不吃……”   
  她的声音低低的,仿佛只是在自语,又幽幽的,铃儿听着,不知怎的心里都沉重起来。只见她掀开盖子,铃儿立刻闻得一阵异香,“这是什么?”   
  “千叶露。”她道,似有叹息,“可惜,还没做好。”说着,她望向铃儿道,“我把做这些东西的方法都告诉你,以后由你来做给他吃,好不好?”   
  铃儿顿时雀跃起来,“好啊好啊!我早就想学啦,做那些东西好有意思啊!”   
  薛阿蛮微微地笑,笑容里透出一种微妙的光芒,道:“每日清晨采集叶上清露,到了冬天,就采叶子上的薄雪,一年采下来的,装在坛子里埋在地下。第二年的时候,采集所有花树上最早的花苞,加上新鲜   
蜂蜜,与头年采的清露一起酿。酿好之后,放在冰窖里。”   
  这一番话,自己听着都觉得熟悉!当时说的时候,那个华衣的少主,聚精会神地看着她,眼睛那么亮,好像恨不得让她立刻变出一杯来,让他尝个鲜……   
  可惜,这辈子没有办法亲手酿一坛千叶露给他喝了……   
  心里有个角落空洞洞地回响,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怕铃儿记不住,又拿纸笔写下了。   
  教了千叶露,又教百花糕,一样一样的花儿教下来,铃儿开始头昏脑胀,而且夜太深,睡意袭来,昏昏欲睡。实在撑不住,听着听着便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不见了薛阿蛮,铃儿吓了一跳,以为她已经走了,一出院子才发现她在摘梨。顿时放下一颗心,过去帮忙,一面问:“姑娘什么时候起来的?”   
  薛阿蛮淡淡一笑,没有回答。铃儿见她脸色灰白,眼圈青黑,忽然明白她根本就是一晚上没睡,忍不住道:“你通宵不睡,就为早起摘梨吗?这梨,摘这么多吃得完吗?”   
  “不是现吃,是拿来做梨脯的。”   
  “梨脯?”   
  “把梨摘下来,去皮去核,上蒸笼蒸熟,再拿出来晒。白天晒,晚上蒸。蒸的时候搁点蜂蜜就可以了,香料和糖都别放,免得抢了梨本来的味道。”   
  铃儿一一记下了,两人抬着一篓进厨房,花了一整天时间才弄好——因为薛阿蛮要求每片梨切出来的大小必须一样,这样味道才会均匀——晚上蒸好,第二天天一亮就拿到太阳底下去晒。   
  晒好了梨脯,又去晒藕脯。晒好了藕脯,又去弄葡萄和枣子。好容易忙完这些,柚子和橘子又熟了,桂花也开了。又忙着酱柚子片和橘子片、浸桂花醋。又把橘子一瓣瓣剥出来,拿千叶露、桂花、蜂蜜泡在水晶罐子里,严严实实地封好了,放进冰窖里。   
  期间又晒了不少干果和干花——这是拿来在今后做菜或是做点心的时候,当作料用的。 
  那些辣椒和茄子,也统统像果脯一样晒起来,所不同的是,果脯是甜的,这些蔬菜是咸的,调制得十分鲜美。铃儿往往一边听薛阿蛮讲做法一边偷偷塞一块到嘴里,哇,真的好好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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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时间,可是铃儿进入内城以来最忙的时候,白天跟着薛阿蛮做事,晚上还要记菜谱。待当季的花、果和蔬菜都过了时令,已经到了九月底,炎夏已经变作秋凉,树叶儿一片片掉下来。 
  能做的都已经做完,能教的也已经教完。薛阿蛮坐在葡萄架下,一坐就是半天。葡萄树的叶子一片片掉下来,落在她的头上、身上,她好像一点儿也没有察觉。 
  有时坐得腿麻,就站起来走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院门边上,看着匾额上那两个字,半天又过去。 
  时光像是长了翅膀,哗啦啦往前飞,怎么留都留不住,九月的最后一天,终于来了。 
  薛阿蛮很早很早就起床梳洗,一直站在匾额底下,等百里无忧。 
  然而一直等到日落西山,百里无忧仍然没有回来。 
  当太阳敛去了最后一丝光线,当天边消逝了最后一朵云彩,薛阿蛮慢慢地转过身,回到房间。 
  铃儿看她缓缓地走在秋日凉薄的风里,整个人似乎只剩一个空壳子,也许风再大一点,就要把她吹走。忍不住上前扶住她,道:“少主今天不回来,明天就会回来了。你再多等一天,又会怎么样呢?” 
  “不能等了……”薛阿蛮气喘吁吁地说,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呼吸稀薄起来,再次看了院门一眼,一丝怅然的苦笑浮在嘴角,“这就是无缘吧,连亲口道别的机会都没有。我想亲口告诉他我非走不可的原因,亲口跟他说声对不起,现在看来,都是奢望呵……” 
  她的声音极低、极低,铃儿几乎听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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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袱已经收拾好,放在枕边。百里无忧给她的通行符放进荷包里,一切都已收拾停当,只等黎明来临。 
  外面,天已全黑。 
  那天晚上,薛阿蛮做了一个很长很美的梦。 
  梦见自己和百里无忧坐在数不清的花朵中间,浅斟慢饮地喝着酒,一缕月光如梦,照在他脸上。他的唇边含着笑,像是开了一朵蔷薇花,那么漂亮…… 
  他们一直喝酒,一直说话,两个人竟然有那么多话说,都没有法子停下来。她的心里充满了轻盈的快乐,整个人仿佛要飞起来似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心里分明知道这是梦,提醒自己不要醒来、不要醒来,神志却慢慢地清晰,隐约就要醒来——就在这半梦半醒之间,房门忽然被打开,紧接着,一条人影直接扑到了她床上! 
  薛阿蛮猛地坐起,那人已经开口:“是我!” 
  竟然是百里无忧的声音!他回来了! 
  可是他不仅声音急促,仿佛连呼吸都异常吃力。薛阿蛮听出异常,问:“出什么事了?” 
  “我受了点伤。”他极力要平息一下呼吸,“你这里有没有什么香料?” 
  薛阿蛮先是摇头,随后立刻问:“只要香的就可以,是不是?” 
  百里无忧点点头。 
  她立刻下床,搬出那坛千叶露,在房间四处洒了一圈。刹那之间,一股异香顿时溢了出来。 
  百里无忧松了一口气,靠在床上喘息。 
  薛阿蛮这时已经适应房间里的幽暗视线,只见他一身黑衣,头发都用黑布包起,靠得这样近,隐隐看见他左臂上一道口子,大吃一惊,“到底怎么了?”说着就要去点灯,替他察看伤口,被百里无忧一把拉住,道:“别动,也别出声。” 
  薛阿蛮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轻轻颤抖,显然疼得不轻,压低声音问:“是谁伤了你?” 
  “阿蛮、阿蛮……”百里无忧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声音是急切的,急切地带着一丝哽咽,眼神却是极亮的,那么亮……令阿蛮想起了扬风寨的那个夜晚,然而两者又不尽然相同,扬风寨时他的眼睛是滚烫,此时此刻却像是冰凉的,只听他急促地道,“我原想做个干干净净的人,和你好好在一起,可是,我当年做下错事,今天,到我还债的时候了!”     
  他忽地紧紧抱住她,抱得那么紧,臂上的伤口让血流得更急,他却全然不觉,只是抱着她,好像要把这一生的拥抱在此刻用完似的,恨不得,把两个人的身体糅在一起。 
  “有件事,与其让你从别人嘴里知道,不如让我自己告诉你……” 
  薛阿蛮道:“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 
  “先听我说。”他的声音低低地在她头顶升起,龙涎香气、千叶露的香气还有血腥气混合在一起,涌到她的鼻子前,她用力地抱着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他的绝望。只听他道,“阿蛮,除了娑定城少主之外,我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 
  刚说到这里,只听院子里传来一道破空之声,紧接着又有两三道传来。 
  一个人道:“这屋子香得古怪!” 
  一个声音冷冷道:“再香的味道,也盖不了血腥味!” 
  薛阿蛮忍不住“咦”了一声,这声音好熟悉。好像是扬风寨的大寨主勒初楼。据说他的剑术非常厉害,几乎天下无敌。 
  只听靳初楼说了这么一句话,剑啸之声蓦然传来,房门在他的剑下忽然变成了纸片一般,四散碎裂!只见一团凛冽剑光,裹着一团人影,飞扑进来! 
  百里无忧在听到靳初楼声音的一刹那,整个身子就僵硬了,脸上显出一丝苦笑,他低下头,轻轻地、轻轻地,把唇印到阿蛮脸上。 
  他的吻是这样轻,仿佛只是在她脸上擦过。他的唇是那样冰凉,仿佛再也没有温度。他凝视着她的眼,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来。一提剑,飞身离床,迎上那道剑光! 
  没有人能知道阿蛮那一刻的心情,那一刻她仿佛已经没有心了,她的心也跟着百里无忧向那团无可匹敌的剑光飞了出去! 
  剑光相交,刹那间两人飞身出了房门,落到院子里,只听外面那几人高声道:“大家一起上!这人是尽堂主人,虽然受了靳夫子一剑,却也不可小觑!” 
  尽堂主人? 
  尽堂? 
  是什么?这般熟悉,她好像听过,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时之间她想不起来,她唯一能想起来,就是百里无忧在外门,被好几个人围攻! 
  外面的动静大起来,娑定城的侍卫飞奔而来,连长老也惊动了。 
  侍卫围了一圈,火把明晃晃地照着院子中央,百里无忧一身黑衣,已经殷殷沐血,薛阿蛮见娑定城的人只是将人团团围住,并不帮忙,急得几乎要晕过去,“那是百里无忧啊!那是你们的少主啊!你们快去救他啊!” 
  百里无忧蒙着脸,他们都没认出来。但是阿蛮说了这番话之后,他们反而更愣住了,一个个都成了木雕。 
  长老们惊疑不定,望向薛阿蛮,“你胡说什么?!” 
  剑光中的百里无忧忽然一声闷哼,靳初楼的剑堪堪迎面斩下—— 
  那剑尖停在百里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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