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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听下回分解——单田芳传》 第一部分别校园无奈下海 拜名师慨然登台(1)
第五回 别校园无奈下海 拜名师慨然登台
● 当单田芳无限伤感地回望东北工学院的楼群时,已经忍痛阉割了自己青年时代的理想。他很清楚:“这辈子,做工程师、当技术员的梦想,就这么完啦……”
● 在他们的婚姻中,单田芳一开始就处于被动地位。然而,他没有别的选择,最后还是接受了王全桂。
● 1956年,农历正月初三,单田芳首次在鞍山市内的茶社登台亮相,他带来的是拿手好戏《明英烈》。多少年过去了,那场演出还历历在目,至今想来,他还不断地唏嘘:“这关键性的一步是真难走啊!”
● 《童林传》引来了滚滚财源——老天爷,每天都不下十块钱!那是个什么概念?跟现在月薪上万差不多。正场演员立刻矬了半截儿,但是,单田芳成名已是众望所归,大势所趋了——任何外来手段和人为干预都无法阻挡。
母亲甩手一走,单家的半边天塌了。家庭裂变,单田芳无从插手,皱皱巴巴的心却始终阴沉着,怎么也快活不起来。当他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沈阳市第二十七中学的时候,著名学府东北工学院的大门朝自己敞开了。那个时代,大学生是“天之骄子”,和其他同学一样,单田芳也做着五光十色的“纯情美梦”,盼望将来能出人头地,做一名优秀的技术员和出色的工程师。
很小的时候,家里人就向他灌输这样的思想: 等你长大了,一定要考政法大学,毕业出来当法官、做律师,那些人物都是在社会上做阔事儿的。假如真有那一天,单家就可以改换门庭,永不再当招人瞧不起、受人欺负的曲艺演员了。说书唱曲有什么出息?水平再高也不过是舞台上的玩物、跑江湖卖嘴皮子。单田芳立志要念大学,完成家人的心愿,改换单家的门风。
东北工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眼看,就要实现自己的梦想,想不到,命运再次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让唾手可得的锦绣前程与他擦肩而过。东北工学院的凳子还没坐热,单田芳就因病被迫休学,好不容易挣到手的机会,又飞走了。
倒霉嘛,年纪轻轻得痔疮,想来还是中学临毕业落下的病根儿。二十七中当时把三天的运动会当作毕业联欢会。单田芳规规矩矩地坐着,屁股就没有离开过石头台阶。也许是着了凉,痔疮的痛苦越来越严重,实在熬不住了,只能进医院。最后,城里一家小有名气的肛肠医院为他开了刀。手术算是成功了,但没有完全除根,单田芳进东北工学院报到时还带着病,是一瘸一拐咬牙去的。满指望,换个环境,心里一痛快,病就好了,哪儿成想,大学一年级的功课挺重,昏头八脑地忙活了三个月,讨厌的痔疮又犯了。没有办法,还是进医院吧。他重新被送上了手术台,一连动了三次刀,啰里啰嗦的,那点儿病总算控制住了。等出院返校一看,大学里的功课早就掉队了;尤其是俄语,本来就头疼,捏着鼻子还学不好呢,更何况长时间耽搁。单田芳神情黯然地坐在教室里,似乎摆在面前的出路条条都走不通。难道真要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吗?他千般不忍、万般留恋,可是,糟糕的现状又叫他无可奈何。
另外,还有一桩烦心事儿,那就是——钱。
当初,母亲在,“板鼓一响,黄金万两”;如今不行了,母亲改嫁,家里的财路差不多都给堵死了。虽说每月有哈尔滨寄来那六十元的抚养费,但六十元人民币不是六十两黄金啊。有这种腻味事儿拽着,念书自然就没了信心。夹缝儿里的单田芳左顾右盼,实在是两难,最后,把心一横,想: 干脆辍学,挣钱养家吧!
身为长子,不得不扮演“人梯”的角色,家庭危难,长子必须应声而出,牺牲自己。单田芳的命运始终贯穿着这条悲情的主线。特殊的家庭背景过早地赋予了他沉重的生存负担,他不得不早熟,不得不早慧。为了全家老少更好地活着,他无可奈何地放弃了上大学的锦绣前程。当单田芳无限伤感地回望东北工学院的楼群时,已经忍痛阉割了自己年轻时代的理想。他很清楚:“这辈子,做工程师、当技术员的梦想,就这么完啦……”
上大学的路子断了,还有就业呢,这一步对于人生来说相当关键。《水浒传》里阮氏兄弟曾拍着脖子叫嚷:“这腔热血,只要卖与识货的!”其实,单田芳也有这种念头。中学毕业找工作,当然是高不成低不就;没活儿干,只能乖乖地呆在家里。小伙子血气方刚,呆得住吗?成天心如浮草、憋得难受。就在他困惑地站在人生十字路口的时候,一个年轻女子出现了。这个年长几岁的姑娘叫王全桂,也就是他后来的结发妻子。
谈起自己的婚姻,单田芳毫不隐讳,他曾在公众场合坦率地表示:“我跟全桂不算情投意合、两情相悦,结婚也是凑合。我之所以接受了她,一句话,就是为了报恩。”
报恩?这话未免过于生分,却是单田芳的真实想法。如果不是母亲扬长而去,父亲服刑未满;如果不是自己辍学待业;如果不是单家老小贫穷潦倒,无人接济……那么,王全桂就不一定会出现;即使出现,也未必能导致男婚女嫁。在他们的婚姻中,单田芳一开始就处于被动地位。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还是接受了王全桂。
从师门而论,王全桂应该叫王香桂“师姑”,早在王香桂没有改嫁之前,两个人就走动得很亲近,隔不多久就要聚一次,彼此也不见外。后来,王香桂走了,单家的日子越来越艰难,王全桂却不是那种人走茶凉的“势利眼”,她依然记挂着前情,向单家伸出了援助之手。王全桂腿勤、嘴快、心肠热,绝对是位招人喜欢的好姑娘。
王全桂也是书曲艺人,和王香桂一样,没文化,艺术上全凭口口相传,死记硬背。王全桂的脑子好使,悟性也高,她倾慕识文断字的“读书人”,在照料单家生活的同时,正好向赋闲在家的单田芳讨教。毕竟这个小伙子是念过大书的人,有学问,有见识,能给艺人的唱词曲文挑毛病。就这样,两个年轻人时常为一段鼓词争论得热火朝天。说实话,单田芳正是王全桂心目中的理想伴侣。如果说,单家的“突变”给了王全桂接近单田芳的机会,那么也只是言中了一半;促使两人走到一起的另一半,就是曲艺。倘若没有这个共同的话题,想跨越婚姻的门槛几乎是不可能的。
《且听下回分解——单田芳传》 第一部分别校园无奈下海 拜名师慨然登台(2)
不管出于什么考虑,单田芳和王全桂终于在营口正式结婚了,时间是1954年10月1日——那年,新郎才刚刚十九岁——新婚燕尔呀!单田芳蒙蒙眬眬的感觉是:“从此开始了似乎是甜蜜、又似乎含着苦涩的婚姻生活……”
婚后,单田芳仍旧赋闲。王全桂用鼓槌儿敲来的散碎收入养活着新组建的家庭。虽然吃饭不成问题,但是,单田芳一直疙里疙瘩的。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怎么说也是家里的男子汉,靠老婆一口一口地喂食儿,太没面子了。他恨不得立马找个挣钱的道儿;但是,养家糊口,谈何容易啊!正当单田芳坐卧不宁的时候,评书艺术上的引路人出现了,他就是自己的师父——李庆海。
李庆海可是曲艺界的老前辈,早就已经名满关东了。这位轰动一时的评书演员也是单家的至交,单永魁夫妇还没离婚的时候,他就是家里的座上客,即使单永魁稀里糊涂地摊了官司、后来又身陷囹圄,李庆海的亲热劲儿也从未削减过。他照样隔三差五地跑来串门,嘘寒问暖,很是知己。
李庆海非常看好单永魁的宝贝儿子,老头儿相信自己的眼力,夸赞之词,常挂在嘴边上:“这孩子,是块儿好材料。”他不只一次跟单永魁吹风:“大全子聪明过人,肚子里有墨水儿,要是学说书,将来必定是一员大将。如果你和孩子都愿意,我李某毛遂自荐,愿意做大全子的启蒙老师!保准他成名天下……”
吹风也没用,让亲生儿子下海说书绝不那么容易。单永魁是圈儿里人,深知作艺的艰难;另外,在当时那个年代,“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古训还非常盛行,不到万不得已,谁肯吃“开口饭”呢?不但老一辈持这种看法,就连单田芳自己也抱类似的态度。因此,李庆海总是不能如愿,他说一回,单永魁便嘻嘻哈哈地搪塞一回,就是不往正事儿上提。眼看收徒的指望泡汤了,李庆海仍旧不死心。等到单家势败,单田芳赋闲的时候,他再次拣起当年的话茬儿。这次,他有意瞒过单永魁,而是直接找到了单田芳。
老头儿从心里赏识单田芳,真想雕琢这块难得的好材料儿,所以劝慰起来也是格外实在,满腔至诚:“大全子,家里这个局面,你也该考虑出路了。你那个大学念不念的无所谓,大学毕业不过当个技术员,每月工资撑死不到六十块;熬白头发混个工程师,能挣多少?八十四!那点儿收入跟艺人怎么比?我看,你还是说评书吧!干好了这一行,照样吃香的、喝辣的,风风光光一辈子……”
在曲艺界,哪有师父上赶着求徒弟的?如果不是李庆海慧眼识珠、有“爱才癖”,人家何必左一趟右一趟地磨嘴皮子?他给单田芳的“判词”非常明确:“你说书,得天独厚。第一,出身门里,长期耳濡目染,在娘胎里就有功底,只要想学,一点就透。第二,有文化,有见识,当今书曲界就缺少你这样的‘文曲星’……”
三说两说,单田芳的心活了,他犹犹豫豫地说:“我怕……干不了。”
李庆海眼眉一挑,埋怨道:“什么干不了?就看你想干不想干。谁比谁能耐多少啊?不都是学嘛。只要你点头,准成!”
李庆海,这个旧社会过来的“文盲评书表演艺术家”,以他的直觉和执着,为中国曲艺界及时地留住了单田芳,是他改变了年轻弟子的人生道路。当单田芳正式跪倒在李庆海脚下,虔诚地拜师学艺的时候,李庆海开心地笑了,他总算得到了这个称心如意的宝贝徒弟!按照曲艺行论资排辈,应该到“田字辈”了,李庆海为“大全子”起了个响亮的艺名——单田芳。或许没人意识到,当“大全子”成为“单田芳”,并在圈儿里“喝号戴花”的时候,一个新的评书时代已经随着这个年轻人的皈依、随着滚滚东流的历史大潮,拔锚起航了。
1954年,单田芳正式下海。想想那些同龄人,正坐在大学讲堂里刻苦攻读,自己也只有羡慕的份儿。看来,与工程师和法官是终生无缘了。说真的,即使已经下海了,心里也多少有些不情愿。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无限感慨地说:“时也,运也,命也——或许,这就是命啊。”
1955年,单田芳跟随王全桂的演出团体迁到辽宁鞍山。
鞍山,是东北的工业重镇,它几乎成了钢铁的代名词。每到深夜,灯火通明,钢花飞舞,座座厂矿都是一派热火朝天的繁荣景象。经济发达,自然人多钱厚。常说:“没有君子,不养艺人”,所谓“大邦之地”往往都是艺人们纷纷落脚儿的风水宝地。据说,当时的鞍山,光书曲艺人就有五六十位,可以想像,在这儿打场子该有多么艰难。
从艺之后的单田芳,虽经名师传授、高人指点,但终究是纸上谈兵,没有参加过实战演出。小伙子脸皮儿薄,背人的时候,词儿也熟,嘴儿也溜,讲起来“呱儿呱儿”的;可是,一上台就完了,心慌意乱,腿肚子转筋,还说什么书啊?净顾自个儿抹冷汗了。睡不着觉的时候,他就跟王全桂叹气:“看来,我是上不了台啦。不行,就给人家跑跑龙套、打打杂儿,心甘情愿地做个小工吧。”王全桂笑了,作为艺人,她当然知道,迈第一步的时候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还没有艺术实践的单田芳心里敲小鼓儿再正常不过了。
鞍山给了单田芳投师访友、谈艺论道的机会。虽说台上打哆嗦,台下却是紧忙活。他先后结识两位同行: 一位是赵玉峰,人称“关里关外第一把金交椅的大将”。当年,单永魁提念起他来,总是尊称“舅舅”,从单田芳那儿论,应该叫师爷或者舅爷。干脆,称呼师爷吧,这样方便,亲近。另一位是杨田荣,也占“田字辈”,江湖大排行,还得叫人家一声“师哥”。一摸到这两位的信儿,单田芳便马不停蹄地赶去拜望。当然是揣着小心眼儿了,请人指教,希望能在艺术方面有所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