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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冯小檬两个月毫无音讯的时候,孙以达就预感到也许她将长久地不和自己联系。他猜测过,她是不是不慎把地址和电话号码弄丢了,这是城市人常有的借口。可发生在她的身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一再地回忆起最后那段时间,她对他的缠绵和感情,他相信她决不会发生这样的差错。
当冯小檬半年多没有任何信息的时候,孙以达晓得这件事得画上句号了。一定是冯小檬在离婚这件事上,遇到了阻碍。也许她根本就挣脱不了婚姻的羁绊,也许她当时对他说的男人的态度,本身就不可靠。她不是也忧心忡忡地说了嘛,说起来是一件事,做起来又是一回事情。
至于和丁婉怡之间的恋爱关系,已经彻底地断了。暑假期间,从北京回来的同学告诉他,丁婉怡有了新的恋人,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东北人,也是研究生,他们正在筹备着婚礼呢。其实婚礼不婚礼的,不过是个形式罢了,同学不无神秘地告诉他,他们早就租房住在一起了。
最令孙以达吃惊的,是他听说了这一消息的无动于衷。其实,当他和冯小檬近乎畸恋的关系开始以后,他就把远在北京的丁婉怡忘了,忘得一干二净,忘得彻彻底底。大学时代,人们说他们大学生的恋爱不过是打打草稿的时候,孙以达听了以后还有点耿耿于怀,认为这是侮辱了他和丁婉怡之间真挚的感情。现在想想,社会的世故和议论,确确实实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从这个意义上说,他和冯小檬在泗溪的相恋,是治愈失恋的最好的良药。就冲这一点,他的内心深处也是感谢冯小檬的。
一年过去了,孙以达彻底地绝望了。不论是什么原因,看样子,冯小檬是不会来找他了。实事求是地说,孙以达虽然时常想起她来,但他一点儿不像头一次失恋时那么痛苦。
头一次他认定丁婉怡背叛了感情、背叛了他;这一次,他为冯小檬设想过种种原因,却从不承认冯小檬会在感情上背叛他。他只是觉得,冯小檬肯定是万般无奈,不得已才没到省城里来的。思念她到十分冲动的时候,他也曾想过设法去找她。虽说没有她的地址和电话,但认真要找,也是有办法的。比如泗溪寨子上有老乡到省城里来,来编辑部里找过他,他在招呼老乡到伙食堂吃便饭时,随口问一句,冯小檬的婆家在哪里,也是能问到的。可是真问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他真会专程赶到陌生的乡下去找她吗?即便找着了她,她没有离婚怎么办呢?或者往好处说,她离婚了,他真下得了那么大的决心娶她么?
孙以达的心是虚的。
两个人在厢房楼上的小屋里亲热缠绵的时候是一回事,真的把一个乡间结过婚又离婚的女子娶进省城,当自己的妻子,天天在一起过日子,又是一回事。她的工作咋个办?她文化程度不高,找不着工作怎么办?她又如何面对他在省城里的亲属、朋友、同学、同事,一时找不着工作,也像在泗溪一样,就让她在家中做家务,煮饭给他吃,婚后的那一份日子,他负担得了吗?
孙以达想都不敢往下想,于是他便抱着任其发展的态度。
时光在流逝,年龄在大上去,编辑部的那一份工作,是安稳和胜任的。周围的人们不时地在有意和无意地提醒着他,该找个对象成家了。和他同时毕业在省城里工作的男女同学,一个个先后结了婚,有了自己的一个窝。老同学聚会时,人们调侃他,快成老大难了。编辑部的同事、朋友,时而也会对他涉及这一话题。家中的老人,就更别提了,早在暗中托了人,为他四处寻找可以介绍的对象。
他心中何曾不想呢,特别是和冯小檬有过灵肉相通、肌肤相亲的关系以后,在想到这件事的时候,感觉是难耐的强烈。他时常在心头说,只要有合适的,他会很快地就结婚。他在编辑部不张扬,但是下班以后,双休日里,他开始频繁地到酒楼、茶室、咖啡厅去和热心人们介绍的各式各样的姑娘见面。省城里叫介绍对象,如果在泗溪乡间,这就叫相亲。每次去,孙以达总会想起乡间的这种叫法。而每次见面,不管对方漂亮不漂亮,胖还是瘦,个儿高或是矮,他的心目中总有一个标准。问他是什么标准,他又说不上来,其实,他是在寻找一种直觉。这直觉就是他和冯小檬相爱时得到的,但他又说不出口。初次相见,什么样的省城姑娘能带给他这一直觉呢?走马灯似的看了好久,相过许多次亲,孙以达一个姑娘也没看上。
童玢玢就是在这段时间出现在孙以达生活中的。
其实,童玢玢一直就在孙以达的生活里,她是编辑部的编务,天天和孙以达见面,市属人民团体压缩编制以后,她又兼着市文联各部门的收发和打字员。人们都说她能干,把原来三个人干的事情,一个人顶下来了。可她作为一个姑娘,给人的感觉太一般了,不是说她不漂亮,实事求是地说,打扮起来,她还是很出众的。可她就是太瘦了,人们背后说到她,不带任何成见地,就会摇着脑壳情不自禁地说:“太瘦了,她怎么吃了就不长肉呢?”
知识分子还喜欢用简洁的字眼,有的人就用两个字形容她:奇瘦。
看起来这两个字没啥子贬义,但其中隐含着的意思,对童玢玢就太不利了,那就是说她身为一个姑娘,一点儿也不性感。也许她就是吃了这个亏吧,工作多年了,没见她有啥固定的男朋友。当然,也有人说她,处长家的千金,眼界高,一般小伙子,看不上眼。于是就落了个高不成低不就的现状。
孙以达和她亲近起来,纯粹是因为工作。有一篇自然来稿,他读来觉得不错,想送给编辑室主任看一下。可来稿是手写的,字迹有些潦草,他就拿去请童玢玢打一下。
按惯例,童玢玢打出样稿,拉出一个草样,送来请孙以达校一下。快下班了,编辑部办公室里就孙以达一个人,童玢玢走进来,带进一股优雅的香气。孙以达一抬头,看见童玢玢穿着一身绣花的连衣裙,来到他的身旁,恍然间,给刚从稿纸上抬起头来的孙以达,一种飘然而至的感觉。他不由得多瞅了童玢玢两眼,赞叹道:“好雅唷,玢玢,晚上有约会么?”
“我哪像你啊,”童玢玢笑道,一边俯身把样稿放在孙以达的桌面上,一边说,“走马灯似的和姑娘去约会。告诉你,可别挑花了眼。”
“哪里啊。”孙以达自嘲似的坐直了身子,“还不是朋友们热心,不去岂不扫人家的面子。”
“好了好了,别解释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也是正大光明的事。给,”童玢玢指了指稿子,“我给你打出来了,你看一遍,校一校,交给我,我可以把定稿印出来。原稿在下面。”
“好快啊,玢玢,谢谢你。”孙以达道过谢,童玢玢又像进来时一样,飘然离去。
可她留在屋里的那股雅致的香味儿,仍在屋里弥漫。孙以达不由嗅了嗅鼻子,转过脸去,朝童玢玢离去的门口瞅了一眼。
离下班还有一点儿时间,处理完事情的同事们
都已走了,编辑部里很安静。孙以达拿起打印稿,一口气就把这篇准备送审的爱情小说读完了。读打印的稿子,比读作者手写的稿子感觉好多了。孙以达改正了几处错别字和标点符号,删去了一两段不拟发表的段落,一看表,已到下班时间,就把稿子放进提包,带上办公室的门。
路过童玢玢编务兼打字室门前,见她还在,孙以达从包里把稿子取出来,走进去说:“玢玢,稿子我校完了,明后天,你空闲的时候,给我改过来就行了。”
童玢玢坐在电脑前,接过稿子问:“错的地方多吗?”
“不多,就几处。”
“那你等等,我一会儿就给你改出来,把定稿给你。”
在市文联,一身兼三职的童玢玢也是个忙人,一会儿要跑邮局,一会儿送机要,几乎天天都要给各个协会打印会议通知和简报。孙以达见她这么主动,说声:“那就谢谢你了。”就站在她的身后等。
童玢玢一边翻动着孙以达改动过的地方,纤细的手指一边灵巧地敲击着键盘,看到孙以达删去的一段描绘,她的双手停下来,脑壳向后一仰,问:“为啥要删这一节?”
童玢玢的头往后仰得太突然,一头乌发恰好靠在孙以达的胸前,孙以达顿时觉得有些不自然,他稍往边上移动一下身子,眼睛朝荧屏望去,只见他示意要删去的那一段,正是恋爱小说中的性描写。他万没想到童玢玢会问出这一话题,愣怔了一下说:“这是个还没发过东西的作者……”
“没发表过东西,你就给他乱改啊!你们这些大编辑也真是的。”童玢玢一脸的耿耿于怀,“要我说啊,这篇小说,还就是你要删去的地方好看。”
“你看了?”
“下午一边打,我一边就看了。男女之间的感情,写得还真动情。你说是不是啊?嗳,你坐啊!”
说着,童玢玢拉出一把椅子,让孙以达坐。
孙以达没想到她会和自己讨论起稿子来。他在她拉出的椅子上坐下,几乎是挨着童玢玢,她身上那一股淡雅的香味儿又袭了过来。
孙以达第一次和童玢玢这么近地坐在一起,从侧面望着她,他发现她瘦虽瘦,但脸色润泽晶莹,身上的线条率真硬朗,别有一番风韵。
“嗳,删不删啊?”她转过脸来望着他,一下子捕捉到了他专注的目光,她不觉一怔,两颊上有些红了。
孙以达也觉得有些不自然:“那么,这样吧,我再看看。”
他伸过手去,想接过鼠标,慌乱中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童玢玢的手冷凉纤细,瘦瘦的骨节突出,却也细腻柔滑。
“你今天是怎么了呀?孙以达!”她责备地嗲声嗲气地叫着,左手在他的身上拍打了一下,并不抽回自己被他抓住的右手,反而把身子朝着孙以达靠了过来。
孙以达一转脸,看见了她那连衣裙薄如蝉翼的滚边和玲珑的曲线,他脑壳一热,也不知怎么的,捧住了她的脸,就吻了起来。
童玢玢起先受惊地弹跳了一下,似要挣脱着离去,但孙以达一吻到她的嘴唇,她便轻轻叹息一声,像是无奈地任凭他吻着,脑壳轻摇轻晃着。继而嘴唇上有力地回吻着他。
他们不顾一切地吻得那么久,以至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才分开了一下。童玢玢的双手紧紧地揪住了孙以达的肩,低沉而又清晰地问:“你爱我?”
她的眼睛睁得这么大,这么亮,孙以达想要回避也回避不了,他眼里冒着金星,惶惑地面对着她,点了点头。
“要死了,门敞着,窗户也开着,幸好已经下班了。”童玢玢跳起来,先去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又小跑着穿过窄长的房间,把门“砰”一声关上:“门窗关上了,你热不热?热的话,我把空调打开。要下班了,我已经关了空调。”
孙以达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童玢玢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空调,遂而张开双臂,向孙以达扑了上来。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热烈地亲吻着。
搂着童玢玢再一次亲吻她的时候,孙以达脑子里掠过一个念头,不知是哪个缺德鬼最先说的,讲童玢玢不性感。他一和她接吻、拥抱就感觉到了,童玢玢性感得很。她吻得那么投入,她拥抱他的时候全身都在扭动,似要把整个身子贴到你的身上去。
孙以达承认,要不是在机关的办公室里,要不是刚和童玢玢相恋,他真克制不住了。
这天的晚饭,孙以达是和童玢玢一起在外面饭店里吃的。
晚餐有一股喜宴的气氛,他们不但点了各自喜欢的菜,还不约而同地要了红葡萄酒,是玫瑰香的云南红,味道很爽口的。也许两人都有一种庆贺的心理罢。
晚餐以后,他们又一起去看了一场情人电影。
在电影院小厅的双人雅座里,银幕上演的是什么,两个人都不晓得,他们借着酒后的兴奋和初恋的狂热劲儿,在一片幽暗中久久地拥吻在一起,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
散场后孙以达送童玢玢回家,童玢玢的手一直挽着孙以达的臂弯。在离童玢玢家不远的地方,两人情意绵绵,依依不舍地难解难分。躲在悬铃木的阴影里吻别的时候,童玢玢突然冒出一句:“要不要到我家去坐坐。”
孙以达虽然很想上去,但还是摇了摇头:“我们才相爱,就在你家人前露面啊。再说,头一次去……”
童玢玢“扑哧”一声笑了:“憨包,连这也不晓得,我是一个人住。这套两室一厅,是机关贴了一半钱给我父亲单位后增配的。”
孙以达仍然没有上去,他晓得,一旦上去了,两人间的关系发展得就愈加神速了。
他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