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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 他几乎立刻答道。
我叹了一口气:〃怎么不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变心啊。如果他心在我身上,什么都是好的,不好的也是好的,不会有更好的。如果他心不在了,什么都不是好的了,好的也是不好的,最好的也会有更好的。〃
他停了一会儿,说:〃我竟然听懂了!〃
我扑哧一下子笑出来,批手夺过照片,扔到了火里。可看着火苗把照片慢慢烧尽,我刚刚明亮了一下的心,又暗下来。不禁想: 这世上真没有可靠的东西了,他的爱不可靠,我的爱又如何? 不也一样可以一挥而去吗?
他又问:〃你怨他么?〃
我心里好痛,想起我在大马路边痛哭失声的样子,发誓我永不再哭。长吸了口气又呼出去,说:〃他既然能变心,何尝不是证明我当初看错了人啊! 我们家乡人总说…真正聪明的人才会得到个好伴侣,我选择错误,白费了时间和精力,怨他还不如怨我自己! 又没有谁拿枪逼着我和他在一起的。完全是自作自受,枉读了十二年书啊。
脑子里进水了才选了一个人来残害我!!知道的说我一时糊涂,不知道的非说我愚蠢无比,脑满肠肥,眼中无珠,痴傻呆粘。我上,无颜见我的父母双亲,下,没脸见我的猫猫狗狗。前后左右对不起我的酒肉朋友,我可亏大份儿了。日后这种赔本的买卖咱可再也不能做了,丢不起这个人哪! 〃
好久,他重又拿起我的身份证看着,说:〃你下回的肯定是笔赚钱的买卖了。〃
嘿,他竟然会耍贫嘴了。我摇头:〃我怕了,本人没这个眼力价儿,不做买卖了,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
他轻声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
我猛地看向他说:〃你现在可以和我对话了,了不得啊,一日长进了两千年哪。〃
他一笑,不再说话。
我默默把东西收拾了,从他手里扯过来身份证,放好,把钱包又放回兜里。对他说:〃你冷不冷? 别睡,天快亮了。〃 他放下手到胸前,低低地说:〃你唱个歌吧,我喜欢听。〃
我看着外面不是那么黑暗的天空说:〃就唱家乡的一首老歌吧,很多年以前流行过。〃
我轻轻地唱起来。
曾经年少爱追梦一心只想往前飞
行遍千山和万水一路走来不能回
蓦然回首情已远身不由已在天边
才明白爱恨情仇最伤最痛是后悔
如果你不曾心碎你不会懂得我伤悲
当我眼中有泪别问我是为谁
就让我忘了这一切
啊;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流泪
所有真心真意任它雨打风吹
付出的爱收不回
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生不伤悲
就算我会喝醉就算我会心碎
不会看见我流泪
宛如我此时的心声。我一遍一遍地低唱着,我腿上他头枕着的地方越来越湿,他一动不动。
外面,黎明到来了。
小镇1
天亮了,我扶他起来,背他出去,他扶着外墙站好,我也去方便了。我暗暗决定,无论如何,我得混出个模样,然后好设计并制作抽水马桶。没有良好的如厕环境,是我不能容忍的。
我虽然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但由于过度兴奋,倒也不太难受。原来想把食品多留几天,现在我却决定多吃一点,如果镇上出了问题,我也不会后悔。
我回来把他背到马旁边,他又一次开口:〃还是……〃
〃停!〃 我抬手止住他,〃我不重复了〃。他按下我的手:〃如果出事……〃 〃你烦不烦哪,又来毁我。〃
我打开背包,拿出红牛饮料,又背上包。我向他展示这易拉罐,说:〃此乃集各种营养精华的饮品,你如果体谅我千方百计地希望你活下去的苦心,你就把它全喝了。〃 我拉开,递给他。
他摇摇头:〃一起喝。〃
我想想说:〃你喝了,我要穿你身上的衣服。〃 他又要说什么,我一甩手:〃听我的。〃
他喝了饮料,我把易拉罐又放好(现在什么都是宝贝),吃了一把巧克力豆。报上说有人每天只吃巧克力,三个星期掉了19斤。我照这样下去,一个星期就可以掉19斤,早知道一天吃一个面包和一把巧克力豆就能活,在北京我就不必吃那么多别的东西,还得天天减肥。
我拉开他羽绒服的拉链,替他脱下来,说:〃帮我拿着。〃 然后双手从下面把套头羊毛衫翻过头顶,羊毛衫带起我里面的棉毛衫,半露出我的胸罩。我心说不好,这不是在人家面前跳艳舞是什么? 不能说什么,越涂越黑,赶快全脱了衫,装没事人一样,一手拿过羽绒服,一手递过羊毛衫,他拿住,微低着头,没出声。
我穿上羽绒服,又拿过羊毛衫,撑开了领口向他头上套去,他想闪,晃了一下,我懒得骂他,一伸手,不由分说给他套上,拉过他双肩,示意他把手臂伸进去,他没再抵抗,先后把两只胳膊伸进袖筒。我帮他把羊毛衫拉下了,有点短,袖子也是。
我又探手把他的头发从里面拿出来,把背包给他背上,一个个调节了背带,和了他的身体,扣好胸前的和腹部的背带扣,舒了口气。我怎么跟个丫环似的。
我转了一圈脖子,把双肩往后收了收。看着他严肃地说:〃我们进镇,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许笑! 不许说话! 不许乱动! 不许不听话! 记着了!〃 然后不等他答言,转了他的身体,一抱上马,让他俯卧在鞍上。我解了缰绳,牵了马,走向这个小镇。
我们走上大道,时间还早,没什么人。我呼吸着早晨带着泥土气息的空气,觉得十分振奋。我们走进了镇子,街道还是空荡荡的,但是一个小店已开门,热气冒出来。
我凝目看去,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在门里晃荡,也好,随缘吧。我低声又叮嘱了一句:〃记住我说的话!〃
我走过去,那老者看着我,一脸愕然。我抿嘴一个温柔的微笑,双手合十作了个揖,开口道:〃这位老丈,我乃北方卧佛寺的还俗和尚(头发短嘛),愿我佛慈悲,保佑您生意兴隆,万事如意。我的这位俗家小弟不幸摔伤,请问老丈,此镇中,最好的郎中在哪里,可否请您告诉我?〃 佑生在马上发出一阵压抑的呻吟。
那老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忙还礼到:〃这位小和尚有礼(不是说还俗了嘛,没听见哪),你只需去找李郎中,他住在此街尽头东边,红漆大门,甚是醒目。〃
我又一拜:〃多谢老丈。请问李郎中是否热衷医理,痴迷学习呢?〃
老者笑了:〃正是,小和尚如何知晓?〃
我一笑:〃不然如何成得了最好的郎中呢。〃
老者点头:〃小和尚聪明。但这李郎中甚是高价,你要多备点银两。〃 我微笑一拜:〃我佛慈悲,自有安排。〃 转身牵马而去,老者驻足看着我。
佑生在马上刚要开口,我打断他:〃不许说话。〃
我到了那红漆大门前,还好,门稍开着。我上前扣动门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光着头,乱着衣衫出来,一脸的不耐烦。见到我一愣。
我严肃地一拜:〃请问您可是这乡大名鼎鼎的良医李郎中?〃 一见他点头,我马上说:〃我乃北方著名大寺卧佛寺的还俗和尚,任云起。云起不才,也曾随我师傅游历四方。
我师授我佛家密传大悲佛陀心脏起搏术(CPR也),当人气断死绝之际,若立行此术,倘是此人命不该绝,此术可起死回生,令无脉的心脏重新跳动。虽是简易好学,但危急时刻,曾救无数性命,李郎中可想一观其妙?〃
他看着我,我也严肃地看着他。他迟疑地问:〃你这衣着……〃
我答道:〃这是寺内特制的冬日迦纱(幸亏我的羽绒服是半黄半棕色)及旅行裤,专为远途云游所备。〃
他问道:〃你想要何报酬?〃
我一拜:〃请李郎中医治我这位俗家小弟,另备一副衣服及头帽给他穿戴。如有可能,再赠二两纹银。〃
他愕然道:〃我行医这许多年,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要我治病还送衣服银子的!〃
我仰天朗声大笑(的确是荒唐),他呆了,看着我,我停笑平视着他说:〃李郎中有所不知,在下远游无数异域奇乡,见各色中土闻所未闻想所未想之事。听我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与我相遇的机缘,千金难买。今日因我这位俗家小弟,我与李郎中有缘相见,传你大悲佛陀心脏起搏术,你他日思量,必明白你今日所作所为,与你所得相比实微不足道也。〃
他看着我说:〃你才多大年纪? 敢出此狂言。〃
哼,非给你点厉害看看。我拉开背包,拿出一个香蕉,甚是巨大完美,又掏出一个巧克力豆,拉回拉链。我把香蕉递给他,说:〃李郎中可否告诉我此为何物?〃
他反复察看,不得其解。
我微微一笑:〃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岂可貌相,海水岂可斗量。此物名香蕉,皮可捣碎敷伤,治感染化脓(ITS TRUE),里面的果肉甘甜淳美,常食可治头重晕厥(防高血压),腹梗不化(润肠)也。〃
我又递过去巧克力豆,〃请问这又是何物?〃 他拿了,反复又看,放在嘴里,舔了舔,又舔了舔,不由得给吃了。巧克力的魅力所向无敌,我个人经常就有这样,说只舔舔,然后不知不觉就让巧克力豆跑入我口中的经历。
〃此乃巧克力豆也,补血提神,辅佐正气。价比黄金,当今圣上尚无缘品尝。〃 他脸白了,觉得遇上碰瓷的了。
我一笑:〃若李郎中尽力医治我的这位小弟弟,我奉送这只香蕉,另外加赠一枚世间无价巧克力豆。〃
他终于笑了:〃好! 任先生请进。〃 开了门。
我牵了马走进去。他示意我把马拴在院里的树上,自己走入正房里去了。
我拴了马,从后面抱下佑生,他发着抖。我帮他转身对着我,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要是敢说一个字,我掐死你。〃
转身背他走向李郎中的诊室,他在我背上,愈加抖得如风中落叶。
小镇
2
我走进诊室,才明白为何李郎中衣冠不整。这诊室乱七八糟,满地的药罐杂物,各式医书,大小家具,纷纷乱放着,让人无法下脚。唯一空的地方是半张床铺。
李郎中已坐在床边唯一的椅子上,正拿着那个香蕉在鼻子下面闻来闻去。果然是医痴。听见我们进来,半心半意地示意了一下。我背着佑生走过去,放他下来,慢慢坐下。李郎中摆了一下手说:〃除去衣物。〃
我背向着李郎中,凑到佑生面前,看着他,使劲向上挑了挑一边的眉毛,露齿一笑,就是电影里传统戏剧里那些花花太岁强抢民女前的表情,他微低了头。我拿下背包,从下面掀起羊毛衫,帮他褪下来,放在一边。又拉下拉链,想脱下他的运动衫,一试才发现许多地方已和他的伤口粘在一起,我皱了眉,哆哆嗦嗦就是下不了手。他抬头看我,愣了一下,大概惊讶我居然没有趁火打劫,又低下头,抬手轻拿开我的手,自己把运动衫脱了下来。他那里还没出声,我这儿先吸了一口冷气,脊背发麻。
李郎中余光见他脱了衣服,终于放下香蕉,扭头一看,吓了一跳,出口道:〃这是什么伤?〃 我叹了一口气说:〃我这位小弟被歹人所获,受尽苦楚,可怜他口不能言,还望李郎中好好治疗。〃
〃他还是哑巴,何其命苦。〃 他叹道,我也又一叹。佑生一哆嗦。
人们都说医生和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有相似之处,我深表赞同。我曾因一个简单的病症去看专家,专家三言两语把我打发了,我在门边听他说:〃这种病也来看专家,真是……〃 我当时羞愧难当,恨自己怎么没病得个七死八活的,只这么个不复杂多变的病,白白地浪费了专家的宝贵时间。
佑生应该是李郎中的美梦成真了。李郎中在一开始的震惊恢复之后,就变得极其兴奋,跟吃了摇头丸似的,摇头摆尾地在那里如数家珍地对佑生的伤品头品足:〃这是烙伤,这是鞭伤,很简单。这是钝物慢慢割的,这是磨的,这是咬的,这是扎的,这处指骨断了,这象是剪下来的,这象是缝过的,这象是硬撕开的……〃 我在那里听得眉头紧皱,浑身发冷,不住地颤抖,佑生抬头看我,似乎轻轻摇了一下头,大概想告诉我他没事。直到李郎中开始满屋子地找瓶瓶罐罐地要上药,我才暖和过来。
他妈的,应该多要点东西,佑生是免费教材啊,我还是亏了! 该要五两银子。
李郎中把上身处理好,包扎了佑生的头,肩膀,胸腹,手腕,手指,就要起身,我忙说:〃请郎中看看下身。〃
他一愣:〃还有?〃 转头看着佑生说:〃你怎么还能活着呢?〃
我差点一拳打到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