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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城》将一个从事于期刊行业都市白领的成功与堕落,物欲与人性的纠缠展现得淋漓尽致。本书最大的看点是在揭露人性的复杂与迷惘的同时,也揭露了一个行业(期刊业)和一座城市(重庆)的复杂与迷惘。有专家将赵小赵定义为“新都市主义”,称他的写作是天生属于都市的,脚下不带泥土……
作者:赵小赵
一 1
2005年春天,思娅像一只发情的母猫上蹿小跳叫得我无比烦躁,家里那些可怜而又脆弱的器皿莫名其妙地跟她结下了血海深仇,成了她抓狂时猛烈打击报复的对象,最让我心疼的是,我收藏了多年的一块鱼化石,竟然被她歇斯底里地摔得只剩下了半截鱼头,为此,她重重地挨了我一巴掌。因为这一巴掌,我们开始了势不两立的冷战。冷战就冷战,我倒是乐得逍遥自在,晚上再不用回家看那小蹄子的眼色,每天下班后就窝在南滨路的茶楼里和一群狐朋狗友大摆龙门阵,或者邀几个长腿细腰的美女在解放碑的好吃街上边消夜边打情骂俏。闹到凌晨时分,才晃晃悠悠地到聂智群在观音桥新买的那套两室一厅里睡大觉。
如果用人体身上的某个器官来比喻一座城市,毫不讳言,重庆就是一个强壮鲜活的肾脏,而长江和嘉陵江则是两条畅通无阻的输尿管。汹涌澎湃的肾上腺激素让我常常血液沸腾蠢蠢欲动,每次看到美女就两眼泛着绿光口水直流。
和聂智群、孟辉以及《重庆金报》的两个美女记者在菜根香吃晚饭时,意外地接到了思娅这小蹄子的电话,她说浩然算了,我不想再跟你吵了,每吵一次都伤一回感情,你回家吧我们有话好好说。
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回家我可不敢,怕你把家里东西砸光后会半夜起床砸我的脑袋,我老妈有心脏病老爸有高血压,我要是被你砸成个半身不遂白痴智障或者永垂不朽,我老爸老妈你来养活?
思娅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喘气的声音明显变粗,估计是在强压怒火,然后她低声下气地说,我不该把你的鱼化石摔坏,我向你认错还不行吗?浩然你说话别老恁个刻薄好不好?说完她“哇”的哭出声来。
哭声越来越猛烈,我听得心肠一软,对着手机吼道罢罢罢,哭啥子丧,我回家就是了。末了还不忘刺激她一句,我又没死你哭个啥子?要哭也等我躺进棺材再哭,那样就没人怀疑你谋杀亲夫。思娅却无比怨毒地回了一句,你要真死了我还不哭!
想想思娅虽然脾气大了一点,唠叨了一点,任性了一点,但平时对我还是很不错的。刚大学毕业那阵子,我到一个职业学校当经济学老师,那个时候我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总觉得自己将来是个人物,不甘心每个月拿那六百块钱混阳寿,于是上班才三个月就辞职不干了,让校长惊讶得差点把眼镜从鼻梁上摔下来。辞职后我才发现自己太冲动,这年头大学生太多,不值钱,传说中在解放碑用机枪一扫,撂到的十个年轻人中准有八个读过本科,还有两具死尸分别是中国人大的函授生和北大的在职研究生。我一直没找到好工作,急得口腔溃疡彻夜失眠,我天天跑人才市场看招聘广告,却总是高不成低不就。后来我竟异想天开地打算倒腾中药材一夜致富,我和两个朋友跑到康定去收购了一批冬虫夏草,拿回重庆贩卖时却发现上当了,内行人告诉我们这些冬虫夏草都是用地蚕假冒的。我一下子赔了五万块钱,这些本钱里有三万块是思娅偷偷从父母的存折上偷取出来的,我原本说了两个月之内还她。
得知我上当受骗后,思娅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被我拦腰搂住才不至于当场晕倒。更要命的是,思娅远在丰都的母亲不久就被诊断出了肝纤维化,当方父拿着存折去取钱缴纳手术费时,却发现存折上的三万块钱不翼而飞,得知是女儿将钱偷偷取了拿给我去倒腾药材,并且还亏了血本,一向对女儿宠爱有加的方父抬手就给了她一个重重的耳光,然后长叹一声跑到亲戚家去借钱。
几天后,手术费倒是七拼八凑地筹到了,但因为缺钱,思娅的母亲只能用一些比较便宜的国产药物和普通的治疗手段,不到两个月,老太太就去世了。后来思娅每次想起母亲,都会眼泪花花地跟我说,浩然,我妈是被我俩害死的,如果我们不好好地相爱,就对不起她老人家在天之灵,会遭报应的!我听了鸡啄米似地点头,把思娅柔滑的肩膀搂过来,心头一阵剧痛。
二 后来我跑过业务,搞过传销,做过房屋中介,稍微体面一点的工作是在一家小广告公司搞文案策划,随着这家广告公司的迅速破产,我又失业了。游手好闲了一段时间后,2002年4月,我终于在聂智群的引荐下到他所在的《年轻一代》杂志社找了份校对的工作,当时聂智群是这家杂志社的骨干编辑,跟主编关系还不错。在《年轻一代》编辑部我兢兢业业低声下气,装了大半年的孙子,后来因为一位编辑移民新西兰,紧缺人手,我临时替补上阵。真的做了编辑以后,我才发现以前那些牛气哄哄的家伙很好笑,都是中国汉字,只要不是文盲,琢磨两个月后谁都会排列组合。
我们杂志面向全国发行,稿源来自祖国各地,因此重组稿,不主张本社的编辑费时费力地自己写稿,这正好发挥了我善于交际的长处。我频繁地出差,广泛地构建自己的作者网络,我和那些靠码字来过糜烂生活的男作者称兄道弟,还时不时自掏钱夹子给他们塞一个不算小的红包,我跟那些靠写作来引起男人注意的女作者打情骂俏,年长的我管她叫姐姐,比我小的我管她叫美女,叫得她们春心荡漾笔下生花。我靠着连续三年发稿量第一的骄人业绩当之无愧地坐上了编辑部副主任的宝座,只比聂智群这个正主任矮半个级别。
因为我们杂志社是按照发稿量拿奖金,我虽然是副主任,但每个月的实际收入比聂智群还高。当上副主任才一年,我不仅将以前借思娅家的那三万块钱还给了他老人家,并且执意补了一万块钱的利息,其实我知道,补再多的钱也补不上当初欠思娅母亲的那条命。我还在歇台子买了一套三十多万的二手房,当然我家老头子和老太太资助了一大半,但我和思娅也出了十万块钱,我经常以资深编辑的身份出席各种高档场所混饭吃,调调情就会有美女投怀送抱。可我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对思娅越来越敷衍冷淡,一个月都难得跟她亲热几次,她一闹情绪我就跟她针锋相对,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最近我更是被一个丁美琪的女孩弄得焦头烂额,她说有了我播下的革命火种,她老爸丁主编扬言再不对她女儿负责就给我眼色看,丁主编负责稿件的二审,他要是卡我的稿子不往总编那里送,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我不想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就这样白白丧失,不想再夹着尾巴做人,只好苦苦琢磨找个啥子理由跟思娅分手。
其实思娅都是为了一些小事跟我吵架。前些天,思娅跟我说,她的一个男同事告诉她,有天晚上好像看见我在解放碑和一个美女搂搂抱抱。思娅问我是不是真的,还问我那个美女是谁?我当时正被美琪的事弄得郁闷不已,思娅缠来缠去地问得心头无名火起,我说你是不是喜欢自己往自己头上扣绿帽子,你要喜欢我明天去给你买一打?思娅愤愤然说,程浩然你吃了火药啊,我就是问一问你,你恁个敏感干吗,我看你是作贼心虚了吧?难怪做贼的总是比抓贼的咋呼得更响!说完就拿起手边的东西摔摔打打。
吃晚饭的时候我喝高了,脑袋有些恍惚,本来想早点回去,但两个美女记者吵着要去江北的海明威夜总会看演出,我这人一向经不起美女纠缠,她们一撒娇,我耳根就软了。出菜根香打了两辆车,一行五人直奔江北而去。
海明威夜总会是由解放前的一座老剧院改建而成,整个装修很有怀旧的味道。演出还没看到一半,我就打起了瞌睡,等我清醒过来后,才发现自己的脑袋枕在了右边那位美女记者的肩膀上,一个多小时内,她愣是坐得笔直没有惊醒我。
从在海明威夜总会出来后已经是午夜十二点钟,聂智群问我还要不要去他家住,我说不了,今天回去陪思娅。孟辉涎着脸说,小别胜新婚,程哥你今晚悠着点,莫糟践了身体。我说日你娃,有点口德好不好!聂智群和孟辉先后打的走了,我再打的把两个哈欠连天的美女记者送回她们在龙溪镇租住的地方,其中那个被我枕过香肩的美女临下车时,朝我抛了个媚眼,娇滴滴地说,程哥,以后有空来坐坐啊。我笑嘻嘻地说,行,有空我一定会来做做。
三 2
十九岁以前我基本上都住在沙坪坝的磁器口,那里有重庆最著名的老街,香火最茂盛的宝轮寺,味道最正宗的毛血旺、软烩千张和椒盐花生。只要不上学,我常和一帮孩子在嘉陵江边厮混,这里头就有聂智群、孟辉和夏小妍。
父母都是教师的聂智群比我大一岁,生性文弱,常遭人欺负,我为他打抱不平,还砍过人,但聂智群人如其名,智商超群,成绩特别好,政治理论素质高,高考那年直接被保送上了北师大,毕业后他恋家执意要回重庆,放弃了北京一所重点中学要他去当班主任的机会,为此我没少骂他是个锤子。
孟辉就从小到大干尽了缺德事,初二的时候有次扒女厕所偷窥,被人发现差点让学校开除,是她母亲痛哭流涕地跪在校长面前,说如果开除她儿子自己就跳嘉陵江自杀,估计校长是看见人命关天才放孟辉一马。
孟辉上大学是他父亲卖了临街的两个铺面把他买进去的,学的是笑死人的西方油画,这之前我只看见他帮老爸用油漆刷过门板。孟辉进大学后我就没见他理过发,油光鉴亮的快赶上镜子了,而且总有股怪味儿。毕业后他把长发扎成个大马尾辫,开始冒充狗屁画家,有一次在解放碑拦着一个丰胸翘臀的美女硬要她为神圣的艺术献身,给他当人体模特,结果美女的男朋友买饮料回来,当场打得他狂喷鼻血。我经常笑他说你这样的流氓都能当画家,我就能竞选美国总统。孟辉抠着鼻孔反驳我说,你娃这就外行了,真正的艺术家都是流氓!
孟辉的油画据他自己说属于西方荒诞派,怪里怪气的,反正我是看不懂。他的几幅油画在我一个朋友的画廊里挂了两年,最后只卖掉一幅,还是顾客买别人的油画时,画廊老板为了给予优惠,顺带送出去的。孟辉认为自己是画界奇才,只是还没有遇到伯乐,他一心想开个人画展,现在赖以谋生的方式是给别人搞室内装潢设计。
夏小妍是当年在磁器口混的那帮孩子中最有出息的,她考上了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还没毕业就接拍了好几个青春偶像剧,火得不行,后来她主演的某部电影还在一个国际电影节获了大奖。现在夏小妍的事业如日中天,估计全国人民至少有一半都认识她的面孔。夏小妍买了房买了车,把父母都接到了祖国的首都,每次回重庆探亲访友,都要把我和聂智群、孟辉叫到一起聚聚,而且每次都是她抢着买单,让我们三个大男人喟叹不已。
2003年秋天的某个傍晚我回了一趟磁器口,坐在嘉陵江边的吊脚楼里看着宝轮寺上空袅绕升起的千年香火,突然有种命运无常世事难料的感慨。那时候,夏小妍每次逃学和我们到王四婆子的茶楼里看川剧,她总是第一个打哈欠,怎么也看不出她有潜在的表演天赋。倒是孟辉有一回在后台上偷穿了蟒袍,头戴判官帽,脚蹬皂靴,佩着玉带,在那里嘻嘻哈哈地手舞足蹈,被一个川剧名角看到,觉得这崽儿猴精,想当场收他为徒。但孟辉的父母坚决不允,他们认为唱戏是下三滥的职业,没得出息。夏小妍那时就是个黄毛丫头,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鼻梁还有点塌,我和孟辉还在背后恶毒地开过玩笑,以后要是没银子花了,就把夏小妍卖到妓院去,因为她不好看,鸨母随便给我们几文钱意思意思就行。可人家如今是影视红星,真要没了儿时伙伴那层情谊,我们只怕给她提鞋都不配。
回到家里思娅还没有睡,正在厨房里忙碌,她知道我每次很晚回来,一定是在外面喝酒应酬,所以总会给我熬一罐醒酒汤,这个方子是她特意从一位老中医那里讨来的:陈橘皮500克、檀香120克、人参60克……为了配齐药味,她跑了重庆大大小小几十家药铺。看着思娅不顾明天上班需要休息,还穿着肥大的睡衣在厨房里忍受着药香的煎熬,而我却在算计着怎么把她踹掉,突然就有点心疼,我从后面走过去轻轻揽住了她的腰肢,那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