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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都敢往家搬。于是我就成了冤大头了。
临走,小巡警对我说,大哥以后得带老爷子看看医生,不会是神经上出了毛病?呸,我真想给小巡警一个耳刮子。
在回家的路上,李八一抱着瓶子问我,五原,刚才小警察跟你说什么来着?
我说,爹,尽夸您了。
爹又问,夸我什么来着?
我说,夸您长了中国人的志气,还赚了钱。我说这话的时候心直揪。
爹笑了说,五原,这就是知识的力量。甭跟你爸似的,钱是有点,人是傻逼一个。
我有点不明白了,前几天还好好地一起穿着兵团服朗着诵,一眨眼就开始挤对上了。见我不说话,爹又开说了,五原,是不是不明白?还有你父亲苏明远更是个糊涂蛋子。这年头明白的人都是势利之人,你爸算一个。有钱就以为不死了?要不说他傻逼呢!没钱也势利,怎么过不是过,不是最后都是死,非跟在人家屁股后面闻屁,还屁颠屁颠的,也是傻逼。您呢?我问爹。爹咧嘴哈哈笑,我?我更是个大傻逼。五原,你看看爹现在这个模样,商不商官不官民不民,空顶着一作家的称号,其实你爹我算什么作家,算上你也就千八百人读过我写的那两篇小说。现在也写不出来了,每天混吃等死。五原,爹惨呀。
瞧着他那样子,我心口也泛起了酸意。五十出头的人,放在上个世纪正是指点江山的份儿,其实就是在今天也不乏走上领导岗位之人,怨只能怨自己混得不好,但比起那些住在城市边缘的农民们,爹,你不是还有一份工资吗。
我没有这样对他说,我要是说了,不定还有多少话在等着我呢。
在我和爹谈话的这段时间里,季小南经历了一场她从未经历的事情。
季小南挂了电话之后,苏铃已经从她身边走过,季小南喊,小姐,等一下。苏铃优雅转身,马上认出了季小南。
季小姐需要不需要按摩?苏铃热情地问。看着季小南有点犹豫,苏铃又说,我们这里的按摩有中医按摩、港式按摩、泰式按摩还有油压。每种按摩都各有特点,但都有助于恢复疲劳……
那哪种按摩最适合我呢?
我建议你试试油压。油压就是用精华素按经络涂抹,然后技师用手法推压使你的脉络疏通血液顺畅,不但强身健体而且调节内分泌养颜驻容。
我动心了。谁给我做?
当然是技师了。
男的?女的?
随你……苏铃话刚出口,一女服务员慌慌张张跑进大厅叫“苏主管”。
女服员说苏主管,他们又来了……
苏铃说谁又来了?苏铃的话还没有落地就有人说是我又来了。进来的是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三十多岁。走到苏铃面前,笑容可掬地说,苏主管,这回你有时间了吧。
季小南看见苏铃有瞬间的紧张,但她立刻恢复了常态,面色和蔼地说,真对不起,朱先生,我今天是有时间,但我是主管,不能亲自给您做按摩。我可以帮您选一个手法好的技师帮您按摩。
不知从哪里出来两个染成黄头发的小马仔,横愣眉竖眼地吆三喝四。高一点的说,给你脸了,还小母牛上床,劲劲儿的。告诉你,今天你要不做,小心砸了你们的场子。
这时,胖瘦两个经理都来了,战战兢兢地说,龙哥,您先进房间休息,我一会儿把苏小姐送过去。
苏铃急了,要送把你送进去,我决不侍候这群王八蛋。
矮黄毛上来给了苏铃一大嘴巴,小婊子,还是个脏口,老子扳扳你。苏铃哭喊着,你们敢打人……
高黄毛说打人算什么,只要我敢打。操你才有味,只要劲头足。我告诉你,龙哥就喜欢你这种调皮捣蛋的小家雀儿。对吧,龙哥。
龙哥说兄弟真知道龙哥的爱好。
得,龙哥说是在哪办?大厅?房间?龙哥说你们定。那好,小弟就做回主,在舞台上办。说着,高矮两黄毛冲向苏铃,不容苏铃反抗,三下五除二就把苏铃扒光了,两人一抬上了大厅里的舞台,上了舞台把苏铃放在地上,一个按头一个按脚,两个人一块儿喊,龙哥,菜上台了……
季小南看呆了,但这俩小子一喊把她喊明白了。光天化日强奸妇女简直胆大包天。本来她今天来是摸情况的,加上刚来刑警队也没有发枪,要是以往她可能还会想想,此时,容不得想她从座位上捡起一条毛巾一个箭步跳上舞台飞起两脚踢中两个黄毛把毛巾扔在苏铃的身上然后对龙哥说,你是准备挨打呢还是跟我走?
你是谁?龙哥也是松包蛋,声音都在抖。
季小南冷笑道:我是警察。
胖瘦经理也回过味了连忙喊,快报警……
我赶过去的时候,看见季小南正一拐一拐从更衣室出来,她看见我龇牙一乐,你怎么来了,宁队?
是胖经理打我的电话,我指指胖经理,我不就来了。脚伤了?
季小南羞涩一笑,那两个家伙头太硬,脚趾戳了。
我看见那俩黄毛还躺在舞台上,法医过来说,都有点儿脑震荡。我说是季小南踢的。法医吐了一下舌头说,这可是轻伤害呀,平常不能乱用脚。
季小南斜了我一眼说,那看对谁了。
我说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说着扶着她上车。这时听见有人叫我,回头一看是苏铃。我刚要说话,季小南从车窗里探出头说,苏铃,你先回去休息,明天我再找你做个笔录。苏铃欲言又止。季小南说,放心,我们会给你保密的。啊。
五原哥,那我走了。苏铃走了。我一言未发,我不知该说什么。看着苏铃瘦弱的有气无力的背影,我心里泛起酸楚……
在车上季小南小声说宁队我看你心情不太好。我苦笑道谁碰见了这种事情心情会好呢。季小南伸出手轻轻抚了一下我握方向盘的手,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应该考虑如何解决它,烦是没有用的。我听了她的话不由心里咯噔一下,如果刚才她的手还给我一丝温情的话,那么她现在的话实在令我反感。我用脚狠狠地踩了一下油门,车噌地一下向前蹿,季小南猝不及防伸脚抵住前倾的身体,脚被碰疼了,她哎哟了一声。我刹住车问,你怎么了?她双手捂着脚抬头看我,我看见她一脸泪花。脚磕着了?我看看……
你是故意的。宁五原。
你叫我什么?我问。
我叫你宁五原。不行吗?你是不是嫌我教育你,我可没有那种意思,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我拽过她的左脚轻轻地替她脱鞋。你要干吗。季小南嘴里说着脚却一动不动。我脱了她的鞋又脱了那只绣着小白兔的白线袜子,一只很秀丽的脚呈现在我面前,脚趾修长脚弓很深脚背上隐隐约约露着浅蓝色的血管,在这血管的尽头有一颗红痣。不过她的大脚趾已经发青,我用手轻轻一按,季小南就咝咝地吸凉气……
很疼?
她点点头。
我重新发动车,车在路上平稳地行驶,我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温柔地握着她美丽的脚,就这样一直到常大夫的按摩门诊部。停车后,我把她抱下车,而且一直抱进门诊部里。这一路上,她也紧紧地抱住我,她的头靠在我的肩上,鼻腔呼出的热气使我心猿意马,我真想这样把她抱回家……
对龙哥的讯问十分顺利。现在就缺苏铃的证词了。
第五章 父亲
第四天,我决定去一趟苏铃家。
出门就看见张宝林靠在车上瞧着我。爸说,大元的案子结了没有?爸问得非常直截了当,竟让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爸拍了我肩膀一下,五原,和爸还玩保密,知道不,是我让索阳把案子交给你的。
我看着爸自然得再自然不过的神情,爸,你是谁呀,不就是个私营资本家,怎么说起话来就像是个公安局长。我说,我和你保什么密,你不是比我知道得还多吗。
爸哈哈笑了,小子,明白这点就好,甭看你爸我没戴大檐帽,肩上也没有扛杠戴花,可爸我就能指挥警察,指挥得还一溜屁,响着呢。
不知为什么此时我心里特别不舒服,百爪挠心。
父亲苏明远住在四环外的一片私建房里。他原先在宣武门内有三间临街房,赶上修路拆迁,补了他五十二万,他没有去买新房,钱留着给苏铃,自己一月四百租这里一间房住。去年,苏铃用五十二万开了一家饭馆,雇了一个广东大厨,一来二去,两人好上了,有一天,苏铃和大厨昏天黑地做爱了一夜,等苏铃从幸福觉中醒来,才发现钱和大厨都跑了。苏明远闷了三天,第四天头上给张宝林打了个电话。张宝林二话没说就把苏铃安排在大元健身中心当主管。
三十一年前的冬天,在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十五团团部医院产房的门口,三个二十岁的青年蹲在地上互相看着,和一盆在炉子上噗噗作响的鸡汤一齐等待着我的出生。我的母亲是个美丽的女人,让这三个男人(姑且叫他们男人吧)神魂颠倒,茶饭不香。可我的母亲却怀上了别人的孩子,整整十个月,她借助宽大的兵团服的掩护,一直到临产前才暴露……是这三个男人赶着大马车走了三十里,顶着鹅毛大雪把我的母亲送到了团部医院。
苏明远呼哧带喘跑到团部医院时已经是满头大汗,头发和眉毛由于热又由于冷都结着冰碴子,掀开医院门上的棉帘子进去,里面的大汽油桶做的炉子热气腾腾,一下子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听得李八一在喊,大明子,站那儿犯什么呆。
苏明远头上眉毛上的冰碴子化了,在脸上滴滴答答,他把塑料饭盒放在地上,腾出手擦着脸上的水。这时,张宝林过来,大明子,鸡汤呢?
那何艳春呢?苏明远问。
在产房里。李八一走过来说,拎起地上的饭盒放在炉子上,这一路过来怕是冻上了。
行了,冻上就热热,哪这么多废话。张宝林没好气地说。现在,咱仨都在这儿,明人不说暗话,说吧,你们俩谁把何艳春的肚子搞大的。
李八一反应快,张宝林,你说谁呢,我们俩,为什么不是你们俩?
苏明远也缓过来了说,谁干的谁知道,甭装样。
张宝林说,打死我,也不是我。
李八一说,要是我,打死我。
苏明远说,我哪有这个胆呀。
那是谁?
仨人互相审视着……年轻的脸上闪着迷茫和困惑……产房的棉帘子掀开了,护士站在走廊里喊:谁陪何艳春来的?
我。
他们三个人齐声回答。
在那个年代,生命就像废话一样肆意泛滥,像暴雨中的五加河水一改平日的温柔而变得暴躁不安。我像一个玩具一样在八连每一个兵团战士手中传递。
父亲把一杯茶放在院里的水泥桌上。茶很漂亮,鲜亮鲜亮,一根根竖在水里挺胸抬头。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滑口且苦中香甜,回味无穷。我说,好茶。
父亲用暖瓶把空杯续满,五原,二过茶味儿才有劲儿。我说不了,我还有事!
父亲这才站了起来说,这大老远,就没啥事?
我说我走了。我的声音和我的神态都十分自然。我知道任何一点犹豫都会使他疑心重重,因为父亲从来都不会说谎,他只是在隐瞒着什么。
我把车开出街口,我在街口等着她。她会在这里出现的,凭我当刑警的直觉,我坚信这一点。在我等她出现的时候,我开始梳理心里的疑团。从我听索阳让季小南负责此案之时,我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我的老师多次告诉我,怀疑是一个刑警基本的素质,而坚持自己深信不疑的怀疑则是刑警成熟的标志,完成对这怀疑的论证和取证,又是对一个刑警职业道德的最高考验。因为,最后一环所经历的心理和生理、正义和非正义历练将是一般人不能体味和承受的。
首先,是索阳找我处理大元健身中心有流氓滋扰的事。这种事不是重案队接手的范围,就当我准备接手之时,情况变了,索阳又让一个毫无经验的季小南负责此案,再接下来就发生了几天前的事,一切顺利得让我惊奇,接着苏铃不见了。季小南又去办展览了。
苏铃眼睛上蒙着的黑布被打开了。明亮的灯光让她眯起了眼睛,好一会儿才看清了屋子里的人(这些都是我后来知道的)。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形象委琐,说话娘娘腔。他给苏铃端来一杯果汁说,苏小姐,这是鲜榨的橙汁,喝吧,压压惊。
你是什么人?苏铃一口气喝完果汁问。
我是什么人不要紧,关键是苏小姐在这里会很安全,我听说警方正到处找你呢,对不对?
苏铃此时已经恢复了镇静,以她在娱乐场工作的经验,她明白,今天绑架她的人是不想加害她的。她笑了笑,不过,我也想知道如何称呼您呢?
叫我露丝吧。男人脸上别扭地笑,让苏铃全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