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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墙-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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嘱我:“此事不要对任何人讲。”
  果然,几天后,史秘书调到民政办去专门负责婚姻登记,办公室的担子暂且由我和秋生挑着。想想真有点滑稽:这么重要的一个部门,竟然由俩毛头小子撑着,殊不知我们刚刚从学校的花墙里走出来,还经不了太大的风雨呢。
  不管怎么说,这是不折不扣的事实。在没有史秘书的日子里,我几乎要累爬下,体力活儿倒好说,最难办的是上承下达迎来送往的营生,稍不留神就要出差错。此时才显出秋生的伟大来,这家伙很会捡漏拾补,常常在关键时候顶了上去,比如撰写材料(尤其是领导的讲话话),下达通知,布置会场,端茶送水,干得有声有色,我则是忙来忙去一刻不闲,却极少听到领导们的认可,很是失败。
  我的烟瘾越来越大,经常在办公室吞云吐雾,搞得乌烟瘴气,把秋生呛得无处躲,又不便于批判,只好屡屡开窗散烟,我喜欢看他的狼狈样儿,很开心。
  政府院里的干部越来越多,不到一年时间,由十五个人增编到了四十二人。伙房首先感到了压力。每天打饭,队伍排的长长的。
  不知什么缘故,打饭时是我最兴奋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谨慎俩字,从头到脚展显的全是一副孩子气。
  某个中午,排队领饭时,我兴致大发,要练功夫给大家解闷。本来只是说说而已,并不打算真练,可秋生将了我一军:“真敢吹,功夫可不是吹出来的。”我不吃这套,撂下饭钵,出了队伍,到墙角的砖垛上码起砖头,屏神提气,一掌下去,半截砖应声而飞,这叫空手开砖。见无人喝彩,我又连开了俩砖,终于听到了些掌声。几位老兄围上来给我加油,也有下赌注的说你只要连开十砖,我立马到屋里拿一条大前门给你。
  我赢了那条大前门,可是饭却吃不成了,只剩了菜底。若是往日,大师傅一准给我留着饭菜,可今天却有点太那个,什么也没留,我只能回屋找点零食凑合了。
  就是这么一件小事,却足以改变领导对我的看法。当天下午,政工书记单独找我谈话,那神色,那语气,令人胆战心惊;“……作为办公室一名重要的工作人员,你非常不注意影响,这不仅关系到你自己,更关系到政府形象。……好好写份检查给我,通过这件事,我必须考虑你的前途了……”
  老天,这么严重。
  所以,那几天我的生活是晦暗的,心情是沉重的,承受了许多人异样的目光。我对秋生有点恨,却又恨不起来,这家伙很会讨巧,见我郁闷,便不停地宽慰我,我心里稍稍平衡了许多,便不再记恨他。
  正是秋播旺季,县里的电话不断,下来视察的领导更是常客,办公室工作量加大,压得我们几乎要窒息。领导一再指示我和秋生:绝不能漏接一个电话,不能误接一个县上的领导!
  可还是出事了。那天内急,需入厕,临去我把在外边扫院子的秋生喊回来,嘱他听一会儿电话。
  不到三分钟,我抓着裤带跑回办公室。还好,秋生说没有电话。可是我刚松了口气,一辆小车驶进院里,不过我并没十分在意,因为院里经常来一些办私事的人,如果是上边来人,都会电话告知。
  因此,我只是隔窗看动静。
  车上下来一老头儿,土里土气的,我猜测应该是老干部协会那边的客人。正琢磨呢,老头却堵在了办公室门口,话语很硬地向我发问:“李大军呢?”——乖乖,谁敢直呼领导的名字?难道此人大有来头?不敢怠慢,我忙笑脸相迎:“您老是……找他有事吗?”老头并不理会我的话,继续发令:“给我把他找来!”火气相当地大。
  既然如此,我不敢不从,忙搀了他往接待室走,一边讨好地安抚他:“大爷,您消消气,我这就去找,领导下乡了。”
  我让秋生骑上车子到南坡头的农田找领导。
  也就一刻钟的时间,吉普车冲进院里。领导的脸色很凝重,见我在门前恭候着,他气不打一处来:“知道嘛,你给我误了大事。”
  那老头竟是我们的县长大人。
  塌天的感觉。
  我把一肚子气撒向秋生:“你真没接到电话吗?”秋生很委屈:“没有,真没有。”我抓起电话摇通县府,那边的人信誓旦旦地说:“刚才打电话通知你们了,不是你接的电话?”
  我对天发誓绝没有接这个电话,县府的人说那是你们的事,反正我已经打过电话了。
  会是谁接的呢?打电话的时间,正是我入厕的时间,除了秋生还会有谁接电话呢?
  顾不得追究下去,我得做好迎接暴风雨的思想准备。
  奇怪的是风平浪静,领导并没有追究我。
  正在我暗自庆幸时,一纸文件把我打发了:任命秋生同志为秘书兼办公室主任,王连杰同志调离原工作岗位另有任用。
  正文 六十三、冷静的你和我
  犹豫了几天后,我决定还是给姐打个电话。
  妇联的电话很好打,接电话的人也很热情,尤其知道我是谁后,她们表现得特别积极,很快就叫来了我的姐姐。
  “我都知道了,正要找你呢。”姐显然不太高兴:“怎么搞的,出了这么大的错儿?”她的话听着刺耳,我想解释,姐却没给我机会,叹了口气说:“唉!基层的工作就是乱,知道你的难处,先这么干着吧,慢慢等机会吧。领导那边,我会联系的。”
  总算吃了颗定心丸。
  姐的跑动很有效果,我保住了饭碗,可秘书的活儿是保不住了。我被发配到农技站,做了一名普通的农技员。
  我恨秋生之入骨,可又不敢表现出来,因为以后的命运,说不准就会攥在他手里。这小子得便宜还买乖,在我离开办公室的那几天里,常到我屋里做我的思想工作,说农技站是个好部门,受提拔的机会多……。此时的他一扫往日的懵懂,老练得像一个官场油子。
  秋末下了一场暴雨,抗洪形势严峻。各级政府连连召开会议,做多方的安排部署。领导给我们的要求是:不论何时,降雨超过一个小时,本乡镇的干部都要自动赶回政府。
  这个不论何时让我摊上了,下雨那天我正在家里分担老爸的忧愁。他的鸡场面临巨大考验——鉴于我爷爷经常为村子里的事仗义执言,村委会决定中止合同,收回老爸的鸡场。不管老爸怎么争辩,村干部绝不松口,为此老爸老妈每天都要轮番找村官们打嘴官司(得留一人看住爷爷),可一点作用也没有。我建议找姐参与一下,老妈却显得很为难。后来我才知道,姐和姐夫之间出了点事。
  雨是在晚上八点下起来的,看来不止下一个小时。我找块破塑料布披上,匆匆上路了。赶到乡政府时,已经快十点了。以为自己晚了呢,到了后却发现,只来了两个同事,而且都是南坡村的。
  对我的高度自觉性和责任心,领导大为赞赏,虽没有在口头上表达出来,在行动上已经证实了这一点:令他的专车把我们分头送到几个紧邻水库的村子,这是绝无仅有史无前例的,因为这辆小轿车是专车,全乡只领导一个人有资格享用。
  我在水库下游的漏斗村和村长们一起守候到下半夜,雨还是不停地下,水库水位已到警戒线。午夜两点,政府电话命令泄洪。于是,民兵们迅速扛了砸药直奔溢洪道。
  轰隆隆几声巨响,涵道口被炸开,湍急的水流像脱缰的野马狂奔而下。
  泄洪成功,险情排除。我受到了书面嘉奖,并且发展我为预备党员,吴书记做我的介绍人。
  鉴于我的优异表现,不久,我被提拔为统计站副站长,大小也是个官儿吧。
  心里头刚平衡了几天,却又感到郁闷,为的是秋生,他进了两委班子。这家伙的官运实在亨通,提升的速度像火箭。
  既然我们都得到了领导认可,姿态和心态就应该高一点,所以,我主动缓和了与他的关系——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行为,至于秋生,他怎么想的,我不知道,这家伙可能从来也不屑于我的存在。没办法,在一个锅里抹勺子,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此后和秋生打交道时,我真诚多了,也表现出了到位的恭敬。人嘛,都吃这个。秋生非常满意,晚上到我屋里串门的时间又多了起来,我俩就像刚刚认识的朋友一样,谈话很投机,谈人生,谈理想,谈女人,就是不谈过去。
  某天他带给我一个意外的消息:“你们班那个吴敏芹对你挺痴情的。”他聊起了这个话题,我感到很突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你别装,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他狡黠地一笑。
  “我和她能有什么事儿,别听人家胡说八道,我恨这号人。”
  “不是听别人说的,是她亲自对我说的。”
  “谁?”
  “她,就是你那个吴妹妹。”
  “扯不你。”话虽这么说,可心里还是发虚,没准是真事。
  “是真的,昨天我见过她。她一直打听你的情况。”
  看来是真的了。
  秋生说昨天到街上理发,去了一家新开的发廊,没想到是吴敏芹的店。秋生对吴并不陌生,只是没有深交而已。吴敏芹毫不掩饰对我的追求,还透露了在此开店的目的,说是为了方便与我约会,她还托秋生捎话儿,要我去见她,或者她来见我。
  这是一件非常突然的事情,让我很尴尬,也很反感。说实话,对吴敏芹,我早没了感觉,不仅如此,还在心底里产生了一种厌恶。
  所以,我对秋生说:“这不是真的,是她编的。”
  秋生淡然一笑:“真假与我无关,反正我把话捎到了,记着我的人情啊。”
  综合分析,我认为吴敏芹不会有什么动作。但几天后,她竟然真地出现在政府门外,好在我在窗子里一眼看到了她,紧张过后,我马上离开农枝办,跑到隔壁屋里躲了起来。
  躲了一下午不敢出头,秋生不干了,晚饭后他气咻咻找到我:“连杰,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你躲清闲,害我陪她俩钟头,这算怎么回事?”
  我连连解释,并且表示十二万分的感谢。
  “你也不用谢,只要承认你和她的关系就行了。”这小子打我的埋伏。
  事到如今,我只得承认。
  那以后,我就不敢在办公室里久呆,上班点名后,马上找借口下乡。满以为时间久了,吴敏芹的热情会减弱,但事情并不是我想像的这么简单,见不到人,她就写信,然后托秋生捎给我,秋生每次把信递到我手里,都要冲我翻白眼儿,甚至给我难看的脸色。
  收到吴敏芹的信已经有十几封了,可我一封也没看,全压在了铺底。这件事让我很头痛,不知道怎么应付才好,照此下去,说不准要出大事,秋生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我不得不硬了头皮去见她。
  我去的那天晚上,她屋里的灯光很暗但很温馨,房间不大却很洁净,散发着阵阵香气。吴敏芹没想到我会来,一时间呆愣在那儿看了我好久,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复杂起来。本以为她会很热情地迎接我,但她的神色却暗淡下来,散乱的长发掩了半边脸,却掩不住她的忧伤和怨恨。
  吴敏芹起身让出坐椅,拍了拍椅背说你坐这儿吧,然后远远地坐到床边去了。
  我把编排好的一大堆措辞和理由从容不迫地讲了出来,很有些演讲的味道,想借此取得她的谅解,更重要的,我是想让她明白我们之间以后没戏了。
  吴敏芹一直安静地听着,一句话也不说,一个多小时里,全是我个人的表演,这让我感觉很累也很滑稽。如果重复先前的话,岂不显得我苍白和虚伪?
  索性我也沉默,静观其变吧。
  吴敏芹还是不开口。
  她离开床铺,走过来,走过我的身后,到门边那儿咔嚓一声把门上了锁。
  “你今晚还回去吗?”她按着门锁问。
  上了锁才问此话,其中含义傻子也能明白。难明白的是她此刻的平静,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我有些急:“当然要回去,不走不行,我们的纪律很严,影响也……”还要陈述若干理由,吴敏芹却麻利地开了锁,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占用了你这么多时间,你走吧。”
  我认真审视着她,看出她也是认真的。
  我悻悻地站了起来,向门外走,临了关照她:“早点休息,别累着。”
  “谢谢,我还有活儿干。”
  我的一只脚已经踏出了房门,听到她又说了句:“回去把那些信烧了吧,我们从此两清。”
  真是,女人永远难以琢磨。
  回到宿舍时,我的心情已经轻松无比,愉悦万分,妈的,终于甩了这个包袱。
  正文 六十四、走自己的路
  姐姐和姐夫之间的事还真不小。你可能不会相信,这事竟然与林政有关。
  198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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