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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他,“你说非我不成,我给你什么好呢?”他答道,“你已经把我搞到手了,把我的全部。”
他经常说,“你非常年轻,非常年轻”。我抗议道,“什么?我不是比你年龄还大吗?”他又说,“啊,那不是你,那是别的什么东西。你不懂。”
我明白了,不管我有什么缺点,他都象爱龙胆草的青翠一样爱着我的本质。
他对我说,“你有生活的天赋之才。”
我说,“也许是吧,不过,那是你赋予我的。”
但是,当他病魔缠身,发着高烧,有些失态的时候,有几个恐怖的夜晚真叫我害怕了。就象死期临近一样。不久,疾病的阴影从我俩健康欢乐的生活中消失。他身体复原,充满精力和希望。那间小屋里的工作,几乎都是由他来做。早晨,弗劳·赖特纳把插在牛奶壶里的花束和早餐送到我的住处。弗劳·赖特纳在楼下开店。卖靴纽、点心、火腿、扫帚等阳光下的所有东西。她管劳伦斯叫海尔博士。她用巴伐利亚方言和他说话,让他尝尝她的“Heidelbeerschnapps”。这期间,我心满意足地恍如梦境地度过时光。我把咖啡洒在枕头上,只是把枕头翻个个。除了我和劳伦斯生活着以外,我什么都不关心。我俩谈论一切话题。他详细地给我讲他年轻时认识的每一个人;讲沃克街和那里的居民,说好听一点就是讲我所谓的平民百姓的家长里短;讲他的母亲,那小小家族的女王;讲在矿井底下,和拉煤的小马共进午餐的父亲;对我来说,这些都是很有浪漫色彩的故事。他说,那时,一到星期五的晚上,矿工肯定会酩酊大醉,接着开始争吵。家家都是在星期五晚上周期地发生歇斯底里的。我听得入迷,一听就是几小时。不过,他家的贫困是很悲惨的。如果他母亲能给他必要的照顾,而且能领到用她母亲微薄的钱买不起的食物,他肯定不会患上如此严重的疾病。
他高中时的一位同学请他去喝茶,但当他得知劳伦斯是矿工的儿子时马上和他绝了交。这事刺痛了他的心。后来,我把我少年时代的故事讲给他听。我的经历是幸福的。我家在梅斯郊外有漂亮的房子和庭院。我生活在盛开的鲜花中。有虎耳草、藏红花、罂粟——它小脸羞羞答答而大片绿叶青翠欲滴、柔弱的鸢尾花。往往是父亲去摘新鲜的龙须菜,而我跟在父亲的背后跑来跑去。到了夏末,我就到果实累累的树上去,到樱桃树、梨树、苹果树、桃树、梅树上去。有时我还在上面睡觉。一次我在上面做功课还掉下来了呢。我讨厌上学。
起初我去了修道院,在那里没有太大收获。T’o-ujoursdoucement,mapetiteFrieda.(可爱的弗莉达,你时时要听话),当我穿着海塞鞋闯入教室时,他们总是这么说。不过,说也没用,我是不讲理的孩子,那些温顺的修女们无法使我改变。我喜欢和大兵在一起。他们在我家院外临时兵营里住了好几年。他们请我和妹妹乔安娜去看他们的大圣诞树。那上面挂满了香肠呀、烟卷呀、姜汁饼干呀、家里邮寄来的小包裹呀、他们为我们刻的小木人等。在口琴的伴奏下,他们还为我们唱歌。
“WennichzumeinemKindegch”
(当我们聚在孩子周围)
有时,父亲过去的师表演父亲在普法战争时赢得铁十字勋章的情景。那是皇帝的生日。仪式结束后,军人们把父亲抬起来在客厅里转悠。我的心脏激烈地跳动象要跳出一般。
“父亲是多么了不起的英雄!”
但是,几天后,一个跟我特别好的下士对我说,他讨厌当兵,军队生活无聊,不是生活,在那里,人受到压抑。他是站在庭院的小径上和我说这些事的,他穿着耀眼的蓝军服,手里扎着蔷薇花束。他告诉我他每天都记下他在床上必须要做的事情。他说有119项。我抬眼望他,了解了他的苦恼。后来,即使是龙旗师出色的军乐队前往训练场,从我家庭院的小桥边通过,也引不起我象以前那样的兴趣了。
即使军队列队通过,乔安娜和我也稳稳地坐在庭院里。此后,我俩把梨或苹果投向队列,引起混乱。军官气得大骂部下,我俩迅速隐藏在墙后,躲一会儿跑出来再干。
我最喜欢在环绕梅斯的要塞里,在军人的房间里或战壕中和男友玩耍。我总喜欢扎在少年或成年男子堆中。只有他们能给我以某种我所盼望的乐趣。成年女人和少女绝不这样干。青春期和青春这玩艺儿折磨着我。我不满足于现有的快乐和社会上的形形色色的东西。我另外有更想要的东西,有我极为期待的东西。从什么地方可以寻得,从谁那里可以寻得?和劳伦斯在一起,我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所有童年时代洋溢的精力又重新回到了我的体内。
一天,我在伊萨尔河里洗澡。我的一只鞋的后跟由于岸边凹凸不平掉了下来。于是我把两只鞋都脱下来扔到伊萨尔河里去。劳伦斯惊讶地看着我。我想,他“吃惊是因为我得光着脚回家。不过,没关系,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谁知并不是那样。劳伦斯是为我的大手大脚而吃惊。他责备我说,“做一只鞋子需要很多工夫。你应该尊重在这双鞋上花费力气的人的劳动。”
为此,我答道,“东西是为我而存在的,我不是为东西而活着的。所以,我讨厌它们就可以把它们扔掉。”
我根本不在乎这些,大大咧咧。他为了使我生活严谨一些,费了很大周折。
“喂,你把毛料衣物放在这个抽屉里。这里放丝绸类衣物,那里放棉布衣物。”
我觉得这挺有意思,便照办了。
我说,“不过,我想象野百合花那样生活。”
他答道,“什么?即使是野百合花也要很多劳动。要造出汁液,造出叶子、花、种子!”后来他唤起了我的自尊心,他说,“你连一杯咖啡也煮不好,你连普通女人谁都能做的事情都干不了。”
我想,“是这样,我一定要让你看看我能不能干。”不过,这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一天,我看到慕尼黑街头上好多风流文雅的人,我发起了贵族脾气。在街上我买了一个小王冠和带有F字样的手绢。我把这些东西一带回家,他就说,“好吧,我拿出我的纹章来。”他拿出了带有斧头、黑板、两匹前腿举起后腿直立的狮子的钢笔来。他说,“众人要是推选我当国王的话,虽说他们不会这样做。”然后,他半开玩笑地说,“你想让我成为英国国王吗?”我有些认真,难以回答。我想,“全宇宙都是我俩的了,难道他还不满足吗?还想成为国王那样不必约束自己的人吗?”不过,我坚信不疑,只要他有那样的愿望,他早就能成国王了。以后,他常给我写诗。因为他很清楚我对诗特别有兴趣。
他经常一个人出去散步。每当我听到他回家时足音轻快,就知道他散步得愉快。
他每回都给我带来大把的花束或小巧的花束或色彩鲜艳的小鸟羽毛。
然后,他便开始讲他的冒险故事:林子里有只小鹿好奇地盯着他;他和一个漂亮的巴伐利亚农民谈了话以及初生的悬钩子是什么样;路上有军队通过,等等。
然后,我们再次被从两人的天国中掷出。经常有信来,这是对我俩关系的妨害。悲怜孩子的心又重新搅乱了我的情绪。
不过,劳伦斯时常安慰我。他说,“不要悲伤,我要为大家创造新的天地,等着瞧吧。”我往往得到安慰。可是,如果我继续那样,他就要生气,说,“你并没有想孩子的事,孩子的事不关你的事。”于是我哭起来,随后和他大吵大闹。
“要是忘掉孩子,我该是多么不近情理的女人呀。”可是在他看来,我因孩子们而苦恼是最糟糕的事。他把我的这种苦恼看得过于严重了。也许由于他那样深沉地爱他母亲的缘故,他总认为母亲绝对不应离开孩子。但是,我相信,“这种联系是永久的。天上和地下都没有任何可以分开的东西。必须等待,再等待。”
父亲在给我的信里说,“你象女佣一样在世界各地奔波。”
爱着我的父亲哀叹我受穷并在社会上永无出头之日。我只是充分地享受了自由。象个“Vogelfrei”(解除了法律保护的人)。劳伦斯面对着挑战的锋芒并保护着我。后来他说,“你不知道我在你和社会之间尽了多大的力量。”只要我全力帮助他,他的坚实的精神之翼就会永远守护着我。
现在我正趴在一个水流形成的小洼旁写东西。周围的草丛茂密繁盛,形成了一个理想的洗澡的隐蔽去处。前方是长满紫南苜蓿的辽阔原野。树林、沙漠,时刻变幻着光和影,展现在眼前。西边的浮云又白又厚,圆圆的,翻滚着。
此时是6月末,溪流两侧的凹地里已经结出草莓。鲜红的野蔷薇沿着加利纳峡谷旁边的河岸开放。如果向着加利纳峡谷的入口走去,在跟着劳伦斯走过的路上还可以看到野火鸡。
他和玛丽为了打水,设了大管子。那里有高高的白杨树。加利纳河水势头汹涌地流动着。大量降水的暴雨破坏了一切,为此,有必要加固管子。
在这个农场里,我们既健康又繁忙。劳伦斯已经看不到这些了。
昨晚,豺咬死了农场的小羊羔。真可怜,我凑近一看,这太让人吃惊了。豺这家伙着实可恶。听玛丽说,它们还和羊羔玩呢。它们用尾巴赶着羊群,以便更容易叼走羊。性情温顺、心地善良的人们!
这是这里最佳时辰之一。每日看着夕阳西下,度过安静的时间。太阳落山很美,星星出现,新月出现在旧月臂弯里。水流比白天更高声地欢唱。又有一些星星出现。光明在西边的天空上消失。
但是,就在这一时刻,在美丽夜晚的静谧中,豺很快接近人家,叼走咬死羊羔。我多么希望有谁能把它们都打死,不过,它们是很难射杀到的。
说是要写过去的事情,可我还在讲着现在的事情。我要把话题转回我们在伊萨尔河谷的村庄伊金,转回自由自在的年轻劳伦斯那里去。
我记得,我们是在希埃尔贝尔希附近的村庄上礼拜堂的。在祭坛上我看到了圣母。这不是Mater dol-orosa(悲哀的圣母),也不是精神之物,而是一个沉稳的农妇形象。于是,我说,“噢,你的头上有后光,但我觉得我的全身都有后光。这是劳伦斯造成的。你只有死了的儿子,我不愿意那样。请给我个生龙活虎的男人。”
一次,我俩坐在科谢尔西旁边的小防波堤边把脚浸泡在清澄的湖水中。劳伦斯从我手上把戒指摘下来,把它戴在我脚趾上说看看它在清水中是个什么样。突然下起了暴雨。我们背后有树林,有条道路通向各方。我俩跑着寻找避雨处。可是我俩分别跑向不同的方向。我四处张望不见劳伦斯,一下担起心来。他不在了,也许滑进湖中淹死了。我叫喊着,到处找他。但是到处都看不到他的踪影。恐怕见不着了。他常常有“否定现世”的地方。
过了一个小时,当我看到路上走来的劳伦斯时,简直要发疯了。我模仿着德国童话的说法叫他“月光”。他不喜欢我这样叫他。
以后,他经常非常安静地、非常专心地坐在那里写东西。语句就象鲜花怒放、小鸟翱翔那样不知不觉地、自然而然地、轻松自如地从他手上倾泄到纸面上。
他全神贯注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似乎被转移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创造的世界里去了。
他的情绪和想法都变得很快。这使我很为难。“可是,劳伦斯,上星期你不是说的跟现在完全相反的意见吗?”
“是的,我是那么说了。上星期是那么想的,但现在我是这么想的。怎么啦?”
我们曾讨论文章的风格,讨论了美国发明的新风格——他称它为电影式的。
有关这种风格和形式的一切观念都使劳伦斯困惑不解。
我认为,真正的创造必然有其自身的形式。这正如一切生物那样。
“为艺术而艺术”、“LeStylec’estI’homme”(风格即人)等话固然不错,但那不是创造。劳伦斯要求所有事物要绝对正确。
一天晚上,他非常兴奋。他为我逼真地模仿了他故乡村镇教堂里的复活节聚会的情景。
那里有从事宗教思想复兴运动的牧师。他常常使他的教友着迷,然后用嘴舔舔指尖,象是要翻动想象的“审判”案卷一般。他突然用手指指出教友中的一个罪人,高声叫道,“你的名字是否记在这本书里?”
戴着草帽的矿工的妻子想忏悔想得着了迷。她跑过听众席间的过道跪在祭坛前,然后祈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