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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你真想听我的观点——”考特尼说。他环顾四周,带有某种歉意,发现所有人都在注意听他的。
“请说下去,考特尼先生,”莫德说。
“你们既然要听,”他呲牙笑了笑,但马上又严肃起来。“我认为海登夫人在一件事上是正确的。从穴居时代到整个维多利亚时代,男人在这方面是占尽上风,确实是男人的世界,女人只不过是男人的附庸,在包括爱情在内的所有事情上都是这样。配偶的最终目的是让男人得到满足,女人们的角色就是给予快乐,而不是共享快乐。如果她也感到愉快,那也是偶尔的,别的时代也是如此。”
听着听着,克莱尔的头晕消失了,她想仔细听听考特尼在讲些什么。一名无声无息的侍者从她背后客气地为她又上了一份盛在椰壳里的棕榈汁,克莱尔随手接了过来。“你认为有了任何变化吗?”她问考特尼。她已觉察到了马克对她问问题感到恼火,这会又对她接受椰壳感到生气。她故意不理他,喝着棕榈汁等待考特尼的回答。
“我相信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海登夫人,”考特尼说。“在弗洛伊德和伍德罗·威尔逊时期,在那种解放、自由、坦诚成为事实的时代,男人承认与女人平等,私下里和公开上都承认。从投票箱、办公室到卧室都平等。女人赢得的不仅是选票,而且还有达到性高潮的权力。她们尽情享受着这一发现,并且逢人便讲,将其作为幸福的一种尺度,好像一夜之间桌子翻了过来。男人按他们的意志行事的时间太长了,现在在获取的同时,不得不付出,在得到满足的同时不得不满足别人。男人不得不收敛那种兽性的做爱,禁止那样行事,而代之以全身心投入以显得会体贴人。一夜之间,他们的原始乐趣变得有了附加条件,就是要考虑他们的配偶。这就是我所指的今天在我们自己的社会向男子也有了压力。”
克莱尔在聆听他这篇说教中不住地点头,后来又被鲍迪头人对她婆母的谈话声吸引了过去。
“莫德·海登博士,”头人说道,“你同意考特尼先生的意见吗?”
“或多或少,”莫德说。“考特尼先生的意见有其正确性,但过于简单化。例如,他将男人的精力充沛同他让女人达到性高潮的能力完全等同起来,我并不认为这是美国、英国或者欧洲的有效标准。我们的妇女对精力有不同的定义。如果一个男人是一位好养家人、可依靠、给人以安全感,而不单单是个美妙的爱人,他也可被视为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而在另一个不同的水平上,一个有钱或者有权或者有威望的男人将会发现,他可以用这些来有效地替代那种让女人达到性高潮的精力。”
鲍迫转向了考特尼。“这是对你的观点的有趣的修正,对吗?”
考特尼接受了这种修正。“绝对如此,海登博士。”他说。“有钱的或有名的男人是没有这种现代压力的。如果他们没能提供性乐趣,他们仍然有能力提供在我们社会更有价值的别的乐趣。对此我想说得更进一步——我得说,上层和下层的男人比中层阶级的男人受到的压力要少。上层有别的东西来满足他们的女人,下层一般都太穷和太无知,根本不关心什么相互达到性高潮之类的事。对受穷的妇女来说,期望生活得到基本保证胜过期望性高潮,一个配偶能给她生活保证就足以成为十足的男人了。这些女人首要的是在经济上得到满足,至于其它,她们一概视为闲情轶致。”
“但中间阶层又如何?”鲍迪问道。
“在那里,对男人的压力是不间断的,”考特尼说。“这个广大的、所谓经济上属平均水平的中间阶层,其文化程度足以了解新的平等,其安全程度足以应付各种开销,但没有财富或者权威,或者替代精力的糊口困扰,这些人就是我们社会里承受着最大压力的男成员。他们现在在择偶方面开始觉悟到,他们必须像书本上所说的那样深思熟虑、打算周全,可有时成功,更多的是失败;他们不断地觉察到,整个事情不再像他们的祖父辈时那样快活。有时我想,这种怀旧情结是因为有那些能够接待中层、中上阶层的妓女、应召女郎和集会时的招待女郎。这些女郎是旧时女奴的一种回返现象,她们给予欢乐而无所企求,对这种付出的欢乐,她们仅仅要求一件与她们的给予极不相称的小物品、小礼物或者一小笔现金。”
除了远处的音乐,这座巨大的藤竹房间沉寂了好一会。克莱尔呷着棕榈汁,猜度着土著主人们对这番话会作何感想,而这番话她确信是非常真实的。当然,她告诉自己,考特尼谈话中避开了讨论妇女,回避了绝大多数已婚妇女的普遍烦恼和不满、以及产生这种状况的原因和涉及的有关问题。是谁曾说过爱情的最终不幸,可不予计较?莫姆先生说过。爱情是最终不幸,可不予计较。她打算把它提出来,但因为身边的马克烦恼不安而作罢,于是,她放下椰壳杯,决定探明考特尼还没说出来的关于男人的压力是什么。
“考特尼先生,我——你——你似乎只是讲了美国、西方男人的状况?”
“对。”
“世界上其它别的地方,甚至在这儿,在海妖岛上,男人们是否有着同样的压力?”
“不,男人没有,女人也没有。”
“为什么没有?”
考特尼迟疑了一下,瞟了一眼正襟危坐在众人之上的鲍迪。“也许鲍迪头人更有资格。”
鲍迪摆着他的干瘪的手否认着。“不,不,我听从你的高见,考特尼先生。你的语言表达能力更强些,能更好地向你的同胞们描述我们的方式。”
“好吧,”考特尼爽快地说。他的严肃的眼睛从莫德移向马克,又移向克莱尔。“我就以在这些人当中的4年的经历讲。这种压力在三海妖上不存在,因为他们的育人、教育、传统习俗,所有一切都有利于形成一种对爱情和婚姻更健康、更现实的态度。比如在美国或者英国,我们关于性的禁忌已经在这上面造成了一种被扭曲和夸大了的兴趣。在海妖岛这儿,禁忌少而又少,对这个问题的考虑是那么自然,成了日常生活中合乎道德、切实可行的一部分。在这儿,当一个女人饿了需要食物,她便拿来吃,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或特别。同样,当她需要爱时,她便得到爱,不过如此。关键是,她是用一种最好的方式得到爱,没有罪恶感和羞耻感。在海妖岛上,孩子们在学校里不仅从理论上而且从实践上学到爱情,所以他们对此了解得同他们的历史和语言一样多。成长中的年轻人对性不感到神秘,因为没有什么可以对他们隐瞒的,他们也未受到压抑。如果一个年轻男子需要一个女人,或者一个姑娘需要一个男人,都会如愿以偿。并且这种婚前交媾是快活的,热烈而快活,是一种美妙的运动,因为没有禁令使人产生罪恶和担忧,没有必要偷偷摸摸、怕这怕那。至于结婚,如果双方都希望获得满足,那么他们总是会成功的;社区保证这一点。甚至为满足寡妇和鳏夫、老处女和光棍汉都做了规定。这儿没有同性恋,没有暴力,没有强奸,没有堕胎,没有厕所墙上的污言秽语,没有私通,没有心底的渴望和实现不了的春梦,因为古老的任其自然的波利尼西亚方式保留了下来,又经过丹尼尔·赖特的自由社会观点的补充和改进,所以,在三海妖,性、爱、婚姻在实践上都是满足的同义语。”
“这种实践在美国也会令人满意的。”马克冷冷地说。
“我相信会的,而且现在有时候也可以。”考特尼回答道。“然而,从我作为一个处理民事诉讼的律师的经验看,从我的阅历看,我认为在美国这种实践所受到的欢迎比它们应该受到的要少得多。现在我已经在两个决然不同的社会中生活过,回首以往,我相信我所发现的最不可思议之处是——我们身处所谓文明国度,有着强有力的教育、学识,有着各个领域的交流和科学知识,有机器用来洗衣和晾干,有机器用来在全国到处乱窜,有机器来透视我们的内脏,有机器把一个人送到地球引力之外——拥有这一切,可我们还没有发明出简单的机器,或者改进人类的机器,来培育孩子们聪明懂事,使婚姻幸福,使生活轻松。而在这儿,在这个遥远的岛子上,没有一种机器,没有一件西服或连衣裙,几乎没有一本书,什么‘轨道’、‘引力’、‘X射线’、‘喷气机’没有任何意义,这儿的人却能创造和维持一个使孩子和父母都幸福无比的社会。
“最后一点。人类是所有哺乳类动物中情感最复杂的,然而像其他哺育动物一样,在配偶问题上是最简单的。一个凹进去,另一个就凸出来。将他们结合在一起,就会产生自然而然的乐趣,有时候就形成生殖。可是,在西方,我们没有把握住本性的方向。尽管我们也将凹凸结合起来,而结果往往是生殖,绝少乐趣。我们拥有各种专门知识、进步和天才,却没能解决世界上所有民族的这个首要问题。但在这儿,在太平洋的这一块突出的土地上,两百名白棕混血、几乎是裸体、半开化的人解决了这个问题。我想,在6周后,你们将同意我的观点。我希望如此……在任何事件。”他从鲍迪和莫德那儿转向克莱尔。“我为我的过长的讲话道歉,海登夫人。这会使你不再问我有关我最了解的话题。今晚我已经讲了比近4年来讲的还要多的话。都怪卡瓦,是卡瓦酒和棕榈汁所致,令人越来越想成为一个传教士。”
克莱尔的朦胧双眼一下子睁大了。“传教士?”
“对。我想带领一批神父,从海妖岛到纽约、到伦敦和罗马去,将那里的异教邪道皈依自然之道。”
克莱尔面对丈夫,两眼注视着他。“我们应改变,马克。”
17
“别急,亲爱的,”马克说。“我不能听风就是雨,考特尼先生也许有些夸张,也许是在用诗歌式的语言赞美这个地方。”
克莱尔认为,马克生气了,因为他讲话的嗓门很高。但马克的面部表情是有控制的,他虽是继续对妻子讲话,可有意说给所有人听。“毕竟,如果考特尼先生没有不满足,他怎么会离开自己的国家这么长时间呢?并且,如果他不具有观察事物的能力会一呆就这么久吗?”
马克看了看考特尼,看到他的表情无动于衷,不想争吵。“考特尼先生,不要错怪了我,”马克继续说。“我只不过重复了今天上午说的话——长期在海上漂荡的水手,变得焦躁不安之时碰上了这些岛子,于是他们便觉得这儿比实际样子更舒适。我不是说你是一位富有想象的人,我也不想争论什么问题,可是,你瞧,我是一名社会科学家,队中的大多数人都是科学家,我们喜欢用公正的、不带感情色彩的、科学的标准来判断一切现象。我只是说我将保留自己的判断,直到我见到并加以研究,亲眼见到。”
“十分公平,”考特尼说。
在所有这些唇来舌往的过程中,土著妇女们未置一辞,像木偶一样静静地坐在那儿。现在,特呼拉甩了一下她那长长的黑发,跪坐起来,抓住考特尼的胳膊。“并不十分公平,汤姆!”她大声说。她拿眼睛直接盯住马克。“这不需要你所说的科学研究,全部是真的——关于美国,我不了解——但关于这儿海妖岛上的事情我了解,是真的。汤姆说的每一件事完全符合我们民族的行为方式,我是本民族的一员,所以我了解。”
马克突然献起了殷勤。“我压根就不想反对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士的意见。”
“那以,你就必须听这位年轻女士的话,哪怕是一点。我想给你讲一个关于托马斯·考特尼和特呼拉·赖特的美妙故事。”
马克冷冷地抱着胳膊,脸上现出勉强的微笑。莫德翘着脑袋,一副人类学家全神贯注听发言人讲话的神态。只有克莱尔的表情反映出她内心的激动,就像在等待幕布升起,开演一出揭示考特尼之迷的戏。
特呼拉用胳膊从下面挽住考特尼的胳膊,又认真讲下去。“很早以前,当汤姆初到这儿时,他并非你们今天见到的样子,他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他——我找不出合适的词来表达——悲观,他悲观,并且——汤姆,你怎么说?”
考特尼考虑着她的问话,一脸温情宽厚,流露出某种内心的快乐,说道,“他是穿着洗后即干布料的衬衣和薄条纹布西装的奥德修斯;在他的贴身口袋上挂着奥格几亚、伊利昂、埃奥利亚以及其它麦迪逊大道上的战斗勋章的绶带;他决定,既然没有佩内洛普在等着他,他就没有理由回伊萨卡。他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