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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已经爬到了这个高坡的顶点,紧靠走道不远是一条绿树葱郁的山谷,厚厚的绿草地环绕着面包树,面包树阔大的树叶形成了一个绿色伞盖。
“就这儿,”特呼拉说。
她走向最大的那棵树的树干,坐到了草地上,盘腿坐着。马克学着她,同她对面而坐,怎么也分散不了对她的半裸体的注意力。
“向我提问吧,”她严肃地说。
“对你坦白地说,我没有——没有什么正式问题。当我了解了更多的东西后,我会有许多事情要问你。今天,我只是想同你熟悉一下,偶而谈点什么。”
“你说吧,我侧耳细听。”她抬头盯住面包树的宽大叶片。
马克大为吃惊,她不是在鲍迪草房中宴会上那个快乐开放的人物了,他对她的个性转变感到迷惑不解。马克明白,如果他不立即解决这个问题,他们的关系将是短暂的。“特呼拉,”他说,“我发现同你谈话很困难,你看起来存心不友好,你为什么这么充满敌意?”
这使她的视线一下子低下去,她对他有了些尊敬。“我感到你对我们没有同情心,”她说。“我发觉你对我们的一切事情都不赞同。”
他的洞察力赢得了她的尊敬,而她对他从未表白过的内心态度的洞察力也赢得了他的尊敬。直到此刻,在他眼里,她一直是个简单无知的裸体荡女,一个随使使用的性器具,只此而已。但事实远非如此,远非如此,她会是一个有价值的对手。
“在这个问题上你错了,”他小心地说。“很抱歉我给你留下这么个印象。我已经累坏了,昨晚又喝醉了酒,火气太盛。当然,你们的文化对我来说很奇特,我们的对你也是一样。然而,我来这儿不是要改变这儿的文化,或者改变你,或者来发表评判,我来这儿是学习——就这些——学习。如果你稍微给我个机会,你会发现我还是能合得来的。”
她第一次露出了微笑。“我比较喜欢你了。”
马克感到心口上压紧了的弹簧松开了,烦恼大减。他在口袋里掏他的细雪茄,汗水把烟都弄湿了。他想:“语言,语言,语言,”哈姆雷特在第三幕第二场戏中对波洛纽斯这么说的。他想:没有任何男性武器,任何体格,任何技巧,任何别的东西能像语言那样轻而易举和彻底地吸引一位女性。他已经刚刚证明了这一点,他从今以后必须牢记在心。
“我很高兴,”他说,“因为我想要你喜欢我,不仅仅要你帮助我工作,说实话,只是因为我想被你喜欢。”
“如果你富于同情心,就会受到欢迎。”
“我现在就富于同情心,而且将来也会,”他许诺着,不知道下面再说什么。他举着湿雪茄,“我抽烟你不介意吧?”
“抽吧。我们已经习惯了。老赖特将这个习惯带到这儿。我们这儿的男人种非法烟草,用香蕉叶卷起来吸。我喜欢大多数烟斗,汤姆·考特尼有一只烟斗。”
他有了一个最好的提问机会,随即响应。“这个考特尼,”他说,“他对我仍然是个谜。什么东西使他到这儿来的?”
“你问他去吧,”她说。“汤姆说他自己,特呼拉说她自己。”
“可是你昨晚随便地讲到他,”
“不是讲到他,而是讲到我们。这不同。”
“我印象很深,对你那样讲到你们——你们的——”
“我们的爱情?”
“对,是的。如果你不在乎我提问,继续的时间长?”
“两年,”特呼拉应声说。“那是我的生活中的两年。”
他考虑了一下头脑在想什么,决定试一下她的直率程度。“我记得你昨晚说过别的东西。你说考特尼有长处,但在爱情上不怎么样。你的意思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开初对我并不快活。他有力气但没——没有——”她按住眉头,寻找合适的词句来表达,终于找到了。“有力气但没有技巧。你懂吧?在这儿,爱情始终热烈洋溢,从赠头一件礼物花冠,到跳舞,到接触,到全裸拥抱。是自然,那么自然,那么简单。并且,因为拥抱已经教过和实践过,成了一种艺术,是很妙的——同跳舞一起进行——男人在你的怀抱里摇动,而你,女人,随意地用胸、臀和腿同他一起舞蹈——一次拥抱中有许多姿势,不是一种,而是许多。”
在她说话的过程中,马克感到闷热,他知道不可能是太阳的原因。在体内有一种振颤,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冲动。他已经不再看她的眼睛,假装——假装全都明白,点着头像是有学问的人在故作听人讲话的姿态——眼睛盯往她的后面,从她的肩头上望去。可是,在他目光的边缘里,她抖动的乳房却对准了他,他不知道自己能忍耐多久。他嚼着雪茄,又集中注意力来听她讲话。
“可汤姆就不同,”她这样说。“他使爱的拥抱看上去那么重要,就像是生活之外的某种事情。他使我感到因为给我的爱像是欠了我某种东西。而且,他总是太尽力了。他有力气,但所需要的不仅是力气。美国人没有人教他们性爱,他这样告诉我,他们是在实际中学到的,他们凭直觉行事。这是错误的,我这样告诉他,这是一种必须学而知之的东西,是一种艺术,凭直觉是不够的。他只是用一种方法行事,或许两种方法,这也是不对的。他会做一些傻事,如用他的嘴唇压在我的嘴唇上、摸我的奶,或者别的我们从来不干的无用的傻事。欲望便是充分的准备,一旦拥抱,舞蹈便是一切。”她停了停,在回忆着什么,然后说,“他已经学会了我们爱的方式,这已经帮他很好地渡过余生。”
马克乘机深入一步探测考特尼学到什么和经历了什么。他力图使自己的语气平和。“你是说他最后学会满足你——我是说从体力上满足你。”
特呼拉拼命摇着头。“不,不,不,这不是主要的。在三海妖岛上,所有女人都很容易给予和奉献,这是因为在孩提时代已经作了某些身体上的准备。主要问题不在体力上的满足,而在于汤姆学会更加自然,更加放松,就像我们大多数一样。他懂得了当你爱一个女人,你不欠她任何东西,你并没犯什么错或者违反什么禁忌,只是在照高尚情操所要求的去行事。”
现在,他聆听了她的高论,马克猜度着他能让她走多远,他得抓住时机。“特呼拉,你似乎暗示过在考特尼之前还有某些男人,很多吗?”
“我没有数他们。难道有人数他吃过多少面包果或游泳或跳舞的次数吗?”
马克眨了眨眼,心里想:金西博士从她那儿回来后肯定难以动笔写什么,查普曼博士也根本写不出什么报告,海妖岛在受压抑的爱情方面不会提供出任何统计资料。然而,马克对自己说,他不是个统计学者,情况会好些。通过观察特呼拉,他看到了她的青春和活力,感觉到某种没有用过的品质、那种同她认识过无数男人所有的与此相矛盾的品质。他不得不相信他没有看错她。
“特呼拉,你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同男人性交的?”
“体肤之爱?”
“对,我猜你们是这样称呼的。”
她毫不迟疑。“我们都是在同一个年龄干那事。就是16岁。那些想干这个的人可以继续到学校去学习别的课程,直到18岁,但到16岁,已经学到了所有做爱的知识。到这时,这件事就向他们说白,并做表演。成年前的最后一步便即将迈出。”
“迈出?我明白了。换句话说,16岁以后没有处女。”
“处女?”特呼拉真是大吃一惊。“16岁后做处女是一种耻辱,这肯定是下面有某种疾病,正如有的人上面有病,例如脑袋有毛病一样。一个女孩如果是处女,她就长不大,成不了一个女人,她将永远是女孩,男人们将瞧不起她。”
马克想到了他在雷诺学院的朋友们,以及他在洛杉矶的朋友们,他们会多么赏识这些材料。他的思绪跳过加利福尼亚,到了纽约,到了两者之间的整个国家,将会有多少读者赏识他所报告的每一个字。一夜之间,他可能变成——然后,他冷静地戳破了幻想的气泡,知道他用这些材料什么也变不成。因为玛蒂通过别的来源也将拥有这些材料,而且她将第一个向全国披露这些材料,她将成为中心,他将依然如故,是她的助手,应声虫,她影子里的人物。
那么,没有什么指望了。可在吸引读者价值之外,还存在着引起他个人兴趣的因素。“特呼拉,你16岁时发生了什么?”
“例行仪式,”她说。“我被带到圣堂。婚姻主事会的一个老妇为我做了一次专门体格检查。我被宣布可以进入共济社棚屋,要求我从年龄大些的有经验未婚男子中挑选我的第一个伙伴。我曾倾心于一个25岁的英俊运动员,便指定了他。我们被带进圣堂,一起在那儿呆一天一夜,我们只有上厕所和取食物时才出来。我被教会了所有关于爱的事情,对实践一点也不惧怕。我们做了6、7次肌肤之爱,我记不准了,但我都瘫软了,第二天我就是一个成年妇女了。”
“打那以后你就可以随便同任何人做爱吗?”
“不,不——不是任何人。未婚女孩只能同未婚男子寻欢——已婚男子除了在一年中的那一个星期,或者他需要共济社时,是禁止的——我今天没有时间告诉你所有事情——下次我会的。但我回答你的问题,我可以随便同我喜欢的任何未婚男子做爱,不要对此存有异想。汤姆开始就有错误想法,但后来学到了真谛。汤姆教给你‘乱伦’这个词,后来又教给我‘有选择’。我们不是乱伦,我们是有选择的。我从来不同一个我不想要的男人躺到一起。”
“你结过婚吗?”
“没有。会结的。哪一天我想结,就能结。现在这样就很好,我觉得很快活。”
她理了理裙子的宽草叶,将长发披到肩后,准备站起来,回到村子里。
马克将雪茄烟蒂丢到一边。“我希望我们会有更多的时间,我有这么多问题。”
“下次你可以问。”她轻轻站起来,两腿叉开,双臂高举,双乳平展,像一只猫那样伸懒腰。将双臂放下,她端详了马克一会。“我有一个问题问你。”
马克掸着裤子上的泥土正要站起来,吃惊地抬起头。“一个问题?请吧。”
“昨晚当你的妻子同我一起来时露出胸脯,你生她的气了。你为什么生气?”
“呃……”特呼拉的乳峰在他眼前,克莱尔的则在他的眼后,他必须仔细加以解释而不伤害任何一个。“你现在知道了,特呼拉,在我的国家里,风俗同你的村子大不相同。在我的国家,由于种种原因——历史宗教的禁令、道德、气候——妇女总是,除非她们是舞蹈演员一类人物,几乎总是在公开场合将胸部盖住。”
“是这样?然而有的事却很奇怪。汤姆有一次给我看有图片的美国杂志——你们的妇女身上穿的那么多,而只在前胸开口,露出部分胸。”
“对,低开胸礼服——低领服,是这么称呼的。我们的妇女知道这样吸引男人,所以在这儿暴露一点,那儿暴露一点,只是一点,但他们并不显示所有东西。除了私下里,是不能那么做的。”
“这就是你生妻子气的原因?她违犯了禁忌?”
“正是这样。”
特呼拉甜甜地笑了。“我不相信你。”
马克心中吃了一惊。他生硬地应付这一威胁。“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不相信你。走,我们——”
他走上前去阻挡住她。“不,等一下,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认为我生妻子的气?”
“我无法对你解释,那是我的一种感觉,认为有别的原因。那也是汤姆告诉我的有关美国男人的事情,也许有一天我还会谈到这个。现在不谈了。走,我要迟到了。”
马克对她的优越感怏怏不快,在她旁边走着。
她的眼睛落在他的身上,显出开心的神气。“你不该老是生别人的气,生自己的气。你拥有这么多,不是吗?你是个英俊的男人。”
“噢,谢谢你这么说。”
“——有一位美丽的妻子。我也美丽,并为之骄傲,但我昨晚同她在一起,感到有点逊色。”
“别说你嫉妒一个可怜的美国人。”
“噢,不。我在别的方面比海登夫人拥有的多。我不嫉妒任何女人。那又是什么?”她朝走道走去,又停下脚步,慢慢地转回身,“她带在脖子上的那件明亮的装饰品,我从未见过如此——”
“你是说那钻石项坠?”
“很珍贵吗?”
“很值钱,但不珍贵。无数美国妇女从丈夫或情人那儿收到这种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