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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海妖-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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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叠放在一只膝盖上。她听到跪在雷切尔·德京和莫德旁边的奥维尔·彭斯在说,“并且乐手们坚持说,即使他们的乐器也是古代的性象征;那边的空鼓代表女性,那边的木笛显然是男性。这都是节日主题的组成部分。那么,如果你考虑——” 
  克莱尔不想听下去了,她厌烦了弗洛伊德式的说教,接下去肯定是博厄斯、克罗伯、本尼迪克特,马林诺夫斯基,肯定还有科拉·杜波依斯和阿洛斯岛,不可避免地要谈到心理动力学。对克莱尔来说,这都是些不速之客,不受欢迎的客人,他们分析,解释,分解组合,他们将原始美剥的只剩下奇形怪状的内核,完全失去了美感。 
  今晚,克莱尔不想听到他们中的任何人说话,这场面和布置很浪漫,克莱尔想让这种完美的气氛充满全身的每一个毛孔,但不要进入可怜的脑袋里。不要参加队员们的技术性谈话,实在想从自己的处境中逃脱出来。今晚她决计要逃脱出来,不管会多么短暂。 
  她把注意力移到了舞台以及它周围的活动上。 
  她想,这是孩童时代的狂欢节,这种奇异的狂欢节就像是当你还很小很小,阅历很浅,脑瓜也太幼稚的时候,看不出庸俗、缺陷和日常死亡。她记起——已有多年没记起来了——芝加哥橡树街沙滩上的那次,在壮丽的湖岸上,她当时很小,也许5、6岁或者6、7岁,她记得父亲有力的手握住她的手,从密执安大道走到湖边。她记得每个人好像都认识他——“嗨,亚历克斯……祝你得到约会,亚历克斯——甚至他们经过一对正在说悄悄话的人时,其中一个还说,呃,亚历克斯·埃默森,体育作家。” 
  突然,她又想起,他们耕着温暖的沙子,那片仙境充满着喧闹,闪烁的灯光,一排排的店铺。他们穿过狂欢的人群,这儿停停,那儿站站,到这个棚子,到那个帐篷。父亲大笑不停,将她举起,又将她放下。她记起了热狗,吃不完的热狗一桶桶汽水,大堆大堆的粉红棉花糖。她还记起了像沙滩下的沙子一样多的爆米花,数不清的布娃娃和瓷狗瓷猫,转着圈的转马,转轮和滑车,上帝,滑车,她紧紧抱着父亲不敢放手。 
  记忆的印痕有些淡薄了,但那晚的感觉依然清晰,当他抱着她走向汽车,她靠在他宽大的胸膛上昏昏欲睡时她所感觉到的那种奇妙、永恒和亲切的感情——她感受到了爱,以后再也没有感受到,在以后这些沉重、缓慢、孤单、乏味的年月里,一次也没有。 
  她企图再一次唤醒旧时孩童时代的狂欢节,将其套到海妖岛的狂欢上,但没有用,因为她长大了,她的世故的眼睛能看到棚子后面、墙角后面、假面后面的东西,感觉给思想让了位。另外,还有、亚历克斯在那儿?然而,她眼前客观存在的一切,原始而且奇怪,有着一种对成年人的吸引力。问题是,她已经不在其中了,她感兴趣并且袖手旁观,但不在其中了。 
  她依然孤单,莫德不算数,雷切尔也不算数,那个令人不快的奥维尔·彭斯也不算数。她结婚两年零一天了,她是两个人的一半(按婚姻数学计算),应当是个完整的一,然而她却像个老处女一样独自坐在这儿,只是半个人。这个等式错在哪儿?她用记忆的粉笔在头脑里的黑板上重新演算一遍…… 
  当她从游泳竞赛那儿回来时,马克已经在后屋里了。他的泳裤仍然湿漉漉的,随便挂在墙钉上。他光着脊梁没穿鞋,但穿着短袜,躺在睡袋上,打着响鼾,出气的声音好像从一条老狗的残齿间发出的低声鸣叫。他自恃年轻气盛——她杜撰了适合他的一个词“年轻气衰”——彻底坑坏了自己,她为自己在没有让她知道、在他睡着的时候看着他而感到难为情,这不公平,因为他对审判没有防范。 
  她离开他去吃饭,为了庆祝节日,增加了当地食品和饮料:龙虾、红香蕉、海参、龟蛋、山药、盛在棕榈叶篮子里的芋头、盛在泥罐里的椰汁和另一只泥罐中的棕榈酒。在这些东西旁边放着一只新的食柞,是用椰子叶的脉茎制成。克莱尔把篮子、罐子和杵搬到土灶前,开始做饭。不一会,她听到了马克走动的声音。她大声喊饭做好了。 
  不知什么原因,她期望他羞答答地出现,这会很有用。这种气氛确立后,她就可以同他开开玩笑,于是两人之间便会互相取笑,甚至爆发哈哈大笑。但事实上,他却在使性子。她知道他在密切地注视着她做饭,好像在警惕她提到他的表演。她保持着沉默。 
  当她一坐到他对面,他就说,“我应该能赢他。事实上,在该死的爬行之前我的确赢了他。我不习惯爬山。见鬼,我参加的是游泳比赛,不是登山比赛。你游泳胜了他。” 
  他的这种不成熟令她不快,她含含糊糊地回答说,“是的,我游泳胜了他。” 
  “你知道,我没意识到是他的脚腕,我以为抓住了石梁——我用了几秒钟才——” 
  “马克,谁对此说过什么混话?你尽了力。现在吃饭。” 
  “我说过,因为我了解你,我知道你想什么。你在想我使自己成了个大傻瓜。” 
  “我没有那么说。现在,请吧,马克——” 
  “我没说你说过,我说我对你的了解足以明白你内心的想法,我只是要你直说出来。” 
  “好吧,马克,好吧。”她停下吃手中的食物,咽了咽,说,“你想错了,让我们和平结束吧。” 
  他们吃完饭,她在清理着饭垫子,他在喷吐着烟雾,他的眼睛透过蓝色烟雾跟着她。 
  “你今晚参加节日吗?”他突然问道。 
  她停住手。“当然,每人都去。你不去吗?” 
  “不去。” 
  “什么意思?”她想知道,“你像我们所有人一样受到邀请。这是高潮之一,是我们在一年中的这个时候应邀前来的原因之一。这是你到这儿的原因。你有你的工作——” 
  “我的工作,”他嗯了一声。接着又用挖苦的口气补充说:“反正,你和玛蒂在那儿。” 
  “马克,你必须——” 
  “我今下午做了我的那部分研究。我疲惫不堪,并且我的头像刀割一样痛——” 
  她仔细看了看他,他看上去在安静地抽着烟。她怀疑他头痛。 
  “况且我能错过什么?”他继续说下去。“一帮光腚女人,还有那个白痴丽莎,摆动他们的胖屁股。我在国内任何廉价脱衣舞表演中都可以研究得更好。不去了,谢谢。” 
  “好吧,我不能强迫你。” 
  “这就对了。” 
  “随你的便吧,我去换衣服了。”她向后屋走了几步,又减慢脚步,转过脸朝着他。“马克。我——我只希望我们——” 
  他早有准备,当她迟疑的时候,他说,“你希望什么,妻子?” 
  她不喜欢他的腔调或者“妻子”的称呼,因此也没有必要再翻腾出他们的婚姻和那些老愿望。“没什么,”她说。“我得快点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绝对是这样,克莱尔记得很清楚,可头脑里黑板上的等式仍然不成立,因为今晚上、每个晚上,一半加一半老是等于一半。该死。 
  她打了个颤,使自己的心神又回到了节日观众第一排的位子上来。她高兴地发现汤姆·考特尼单膝跪在她的右边。 
  “哈啰,”她说。“你在这儿多久了?” 
  “几分钟。你呢?” 
  “心理上刚刚到来,”她说。 
  “我明白。因此我没有插进来,如果我在这儿你不介意吧?或者你有足够的耐心一天都不思想走神吗?” 
  “对我不必客套,汤姆。你知道我会高兴的。”她指着台子。“演出什么时候开始?” 
  “这段海妖岛吹打乐之后马上开始,接着哈里特护士,节日皇后,出来开幕。” 
  “哈里特护士暴露无遗,”克莱尔说,好像在读一个标题。“好吧,如果她不害臊,我也不会,说实在的,我等不及了。” 
  “她不害臊。我在后台见过她,所以这么说。海妖岛的男人们像跟屁虫一样围着她。” 
  克莱尔猛然笑起来。“我刚才又一次想起——我跟谁讲话来?——来这儿的头天晚上特呼拉和我在鲍迪的晚宴上,在我脱衣舞之后。” 
  考特尼的脸闪动了一下,如其说是痛楚不如说是关心。他果断地说,“正如我以前告诉你的,那个友谊之礼是自然的,正如现在就要出现的情况一样。” 
  她想说,告诉马克。可是,她咽下了要说的话,后退了,假装注意他们前面的舞台。 
  台子上有了动静。音乐停止了,但却没有出现安静,温暖的夜晚里响着嘈杂声音。两个土著男孩抬着一条像方咖啡桌一样的凳子,爬到台子上。他们小心翼翼地将凳子放在舞台中央。然后,他们双双跪下,接过从下面捧上来的一个大碗。他们异常小心,因为碗里装满了液体,他们把碗放在凳子中问。 
  当他们从大凳上跳下来后,另两个土人爬上了舞台,是两个成年男人,仪表堂堂,其中一个克莱尔认出是压倒马克的那个游泳选手。当他们站直后,克莱尔发现他们在帮助一位年轻女子登上舞台,站到他们中间,这个年轻女子就是哈里特·布丽丝卡,节日皇后。 
  显然,哈里特经过了排练,因为她举止有度。当她向凳子走去,走离火光圈,坐下来,克莱尔能清楚地看到她。 
  “天哪,”克莱尔自语说。 
  哈里特的肉色躯体特别显眼,长发上戴有美丽的花冠。一条顶多不过18英寸长的鲜艳绿色草裙挂在突出的屁股上,盖住了离她肚脐一,两英寸以下的部位。首先让克莱尔吃惊的是她在这种装束下仍然没有改变的白,其次是两大腿间由于内翻膝而形成的椭圆形空问。当她迈着庄严的步伐走向凳子时,全身保持着平稳,没有任何东西摆动,因为她的身形平平的不像普通女人那样有着明显的乳房。如果有人仔细看,就可以看到她的奶头像棕色扣子或者饰针一样钉在她的身上,只有当她侧身坐在凳子上时,才可能看出她的胸部还是有点隆起的。然而,这正是她的尊严之所在,是在她细眯的灰色眼睛和大嘴巴中流露出的欣喜之所在,看起来,她那难看的外貌和体型在众目睽睽之下似乎又一次变成了标致,看啊,丑女变成了美女。 
  当仪式开始,节日开幕之时,克莱尔听到木鼓和笛子响起,四周一片欢呼。那个游泳冠军、马克的强壮对手将一只椰瓢伸进碗里,盛满饮料递给哈里特。她像接过爱情的圣水,捧着它站起来,向她的队友及后面的土人敬酒。然后,她喝了一口。接着,她移到方凳子的另一边,坐下,又站起来,向那边的村民敬酒,再喝一口。就这样,她在海妖岛全体成人的欢呼声之中,在凳子上转了一圈,敬酒,喝酒。 
  在哈里特回到凳子上原来的位置时,克莱尔察觉到一种新的、离她更近的活动,村子里年龄较大一点的妇女,正一对一对地在过道上匆匆来去。每对中一个在分发泥杯,另一个则从一只汤盆里向杯中倒棕榈汁。 
  现在,每人都有了酒,在她的土著护卫和活跃的乐师的簇拥下,哈里特再次站了起来。哈里特高举椰杯,庄严地旋转她那长长的白色躯体和棕色的“胸针”,激起了一片欢呼,然后她深深地喝了一大口。 
  克莱尔低头看到考特尼正在用他的泥杯同她碰杯。“喝了这杯酒,”她似乎听到他说,“农神节就开始了。” 
  她顺从地同他碰了杯,喝了一口。这种液体喝下后热乎乎,甜滋滋,又使她想起了到这个岛子上的头一晚,那晚她就被卡瓦和这种棕榈汁弄醉的。考特尼朝她眨眨眼,又呷了一口,她也跟着喝了一口,可这一次不热也不甜,但像一种陈年威士忌一样顺口。她继续喝着,直到把泥杯喝空,而在她身上效果是难以置信的快。这种液体的最佳效果,据她的感受,是从她的头脑里,尤其是太阳穴后面,从她的胳膊和胸中吸收焦虑、理解力、过去记忆的块垒,包括一个小时以前或一年前的记忆,剩下的只有头晕的现在。 
  从考特尼那儿转过身来,她发现有两个年纪大些的土著妇女在她面前,一个从她手里取过杯子,另一个伸出汤盒。随后,克莱尔又接过自己的杯子,里面又添满了那种奇异的液体。 
  又喝了一口,她抬起头看舞台。起初,她看不太清,发现在她和舞台之间蹲着萨姆·卡普维茨。他的白衬衫被汗水粘到了背上,脖子红红的,一只眼睛贴在一架莱卡摄影机上。 
  她向考特尼那儿挪了挪位子,看萨姆在拍什么。她现在看到了萨姆从取景框中看到的内容:哈里特·布丽丝卡,花冠斜戴,草裙不停地摆动,正在挥着喝过的椰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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