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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早朝,百官跪伏,花瓶皇帝照旧坐在堂上扮猫儿。
楚凤宸居高临下扫视着神态各异的朝臣,目光在撞上裴毓淡然的眼神后颤了颤,本来已经没有多少知觉的手臂又一阵阵抽痛起来。于是,她慌忙移开了目光。
“臣,有本奏明。”寂静的殿上,丞相沈卿之出了声。
满堂震惊!
所有朝臣都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沈卿之。众所周知,这朝堂上有两个人是基本上不用说话的,一个是摄政王裴毓,一个是丞相沈卿之。他们要做什么,想做什么,从来只需知会皇座上那只吉祥物,五年以来,丞相从来没有写过一本奏折!
楚风的微笑:“爱卿请讲。”
沈卿之交给宫人一本奏折,跪地行礼道:“和宁公主再有半年既要及笄,我燕晗皇室血脉传承不多,臣恳请陛下早日为公主择婿,以绵延我燕晗皇室血脉。”
此话一出,有两个人变了脸色:一个是神色陡然转冷的裴毓,还有一个是脸色惨白的瞿放。
对此,楚凤宸选择无视。
她几乎抑制不住嘴角的笑容,欢畅地迈步下了殿堂,扶起跪在地上的沈卿之,扬起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沈爱卿说得极是啊!朕的皇妹的确该嫁了!”
一句话出,满堂静默。
议事殿中气氛微妙起来。
第11章 公主画像全
想找个妹夫,不容易啊。
楚凤宸揣着一颗兔子一样的心,埋着头看沈卿之,果然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抹笑意,顿时想挖个洞钻到地底下去:笑吧笑吧!朕就是这样的吉祥物,连想替自家妹妹物色个驸马都尉都得这样大费周章,七弯八绕!
可是如果不这样,唉。
宸皇深情握住沈卿之的手:“沈相为国为民,辛苦了。”
沈卿之低眸一笑,道:“臣甘之如饴,还请陛下勿要责怪臣唐突。”
宸皇热泪盈眶,道:“沈相乃是为我燕晗皇室着想,朕又怎会责怪沈相呢?”
“陛下英明。”
“沈相辛劳。”
“臣之本分。”
“朕之大幸!”
……
议事殿上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楚凤宸从一番肉麻的寒暄中抬起头来,第一眼见着的是瞿放复杂的神色,她匆匆掠过他,把目光投向裴毓,却发现裴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敛了之前的阴霾,恢复成了往日云淡风轻模样。这模样,比他阴沉着脸还要恐怖!
沈卿之顺着楚凤宸的目光望向裴毓,忽然微露出一丝笑意,朝着议事殿那一头抱拳遥遥道:“下官斗胆贸然上奏,心中委实慌乱,不知摄政王殿下可有指教?”
一箭。
楚凤宸兴致勃勃看着裴毓脸色,看他懒散地眯了眯眼睛,抬起手轻轻掩去几声咳嗽,然后迟迟开口:“沈相太过自谦了。”说罢又是一阵咳嗽。
一刀。
沈卿之谦卑道:“下官终究不及摄政王殿下对时局观察入微。故而心中疑虑难平,还望摄政王不吝赐教,为和宁公主招选驸马都尉,是否是合时、合局、合理之举?”
裴毓微垂了目光,沉吟片刻,轻道:“自然是合适之举。”
沈卿之笑了,抱拳道:“谢摄政王殿下指点,如此一来,下官便能放心行事,为我燕晗唯一的帝姬好好择一位东床佳婿,也为我燕晗社稷江山择一位驸马都尉。”
简直刀光剑影啊!
楚凤宸简直想要在议事殿上捶桌子狂笑了!坑沈卿之出马果然是良策啊良策!千年难得一见的裴毓与沈卿之过招,场面温文和煦,殿上春风化雨,概括来讲就是咦,你也在假笑?这么巧我也是呀!一个虚伪的我如何拯救一个虚伪的你呢?
宸皇陛下憋着笑回到皇座之上正襟危坐,却一不小心对上了裴毓轻飘飘的目光,顿时脊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怕什么!
她咽了口口水,昂首挺胸道:“既然裴爱卿与沈爱卿共同提议,那朕就替和宁拿了这个主意。诸位爱卿家中若有合适合龄的公子,不妨修书送去御书房。”
“臣遵旨——”众人叩首。
楚凤宸眯着眼睛看殿上一片脑袋,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瞿放。所谓推举都不过是个幌子,她心中早就有了驸马都尉人选,虽然他本人还没有同意,不过那又如何呢?修了几辈子福分才以女子之身攒到一个皇帝来做,不做点儿强抢民男的事,简直是亏本。
议事殿上,俯身跪地的司律府执事顾璟狠狠打了个哆嗦,不详的感觉笼罩全身。
宸皇陛下笑弯了猥琐的眼睛。
……
选驸马都尉的大局已定,剩下的就是人选。为了防止那根木头冰渣做出当堂回拒这等掉档的事儿,宸皇陛下决定屈尊好好研究一下瞿放的个人爱好,以便从根本入手,建立良好的舅兄与妹夫感情,从而一举击碎他的冰层,赚一个心腹!
午后,楚凤宸终于把那个历经波折还差点让她丢了小命的黑色布包掏了出来。想着那当铺小厮诡异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气,小心地屏息解开了:里头是一个盒子,盒子里面装的是……书?
宸皇殿下愣了愣,小心拆开系在书上的绳儿,一本一本罗列开来:《十大酷刑》
《皮肉之刑十八式》
《针灸还魂之方》
《暗室与强制失心之症》
《火刑之程度掌控》
《如何避开死穴》
《七大古刑图解一览》
《历代帝王之死》
……
阳光明媚的午后,宸皇陛下默默回寝宫添了一件衣裳。
基本上,她和未来妹夫都尉没什么共同爱好可以探究了,她思来想去,最终决定还是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这普天之下的男人都有一个弱点,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哪怕是一根木头,总归也是一根雄木头呀!
黄昏时分,宫中画师奉命来到正晖宫,毕恭毕敬跪在宸皇陛下面前。
楚凤宸坐在殿上眯眼笑:“平身。朕命令你,给朕画一幅画像。”
“微臣遵旨。”
画师恭敬地站起身来,在早就备下的案台上铺开雪白的宣纸,又一点点耐心调好各色的颜料,取了最细的一支笔握在手中,抬头小心望了宸皇陛下一眼。
楚凤宸在他落笔的一瞬间淡淡补了一句:“朕要你画的是女子容貌。”
画师的手一抖,一道浓墨砸上宣纸。
楚凤宸:……
片刻之后,画师开始一笔一划细心描摹起来,楚凤宸坐在椅上支着下巴看画师,眼睁睁看着画师陛下的女子渐渐跃然于纸上,一丝微妙的感觉划过她的指尖。上一次穿女装是什么时候,其实她已经不太记得了。大约是八岁左右吧,瑾妃宫中新到了一批进贡的轻薄衣料,瑾妃用它做了一件云裳,送给她做生辰礼物。那时候,她的哥哥已经病入膏肓,她穿着新衣裳站在他床头,看着他在先帝的怀中闭了眼睛。那时候,她还没有想过之后的许多年里,她再也无缘去穿漂亮的衣裳,只因为她是太子唯一的血脉至亲,同胞妹妹。
一个时辰悄然而逝,画师战战兢兢呈上画卷。
楚凤宸接过画卷,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地在眼前舒展开来:画卷上的女子有着一张属于她的脸,只是发髻是属于待嫁女儿家的,她的发上插着点点珠翠细花,身上着一件杏花色的衣裳,手里拿着一柄团扇遮住了胸口风光——看来,画师还是没胆子在当今圣上的画像里添一个胸。
楚凤宸憋笑:“画师,朕只是想让你画何宁公主,只因公主久病,这才借朕脸面一用,你无需借扇遮掩。”
“原来如此!那陛下,这画卷可否再借微臣稍作修改?”
楚凤宸颔首。
画师大松了一口气,又取过画卷在岸上铺开,提笔在上头轻轻描摹了几笔。一盏茶的功夫后,画像又被呈到了楚凤宸手中。
楚凤宸眯眼看着修改完毕的画卷,嘴角忍无可忍抽了一抽:画中女子手里的团扇成了半透明的模样,隐隐约约露出里头起伏婀娜线条,倒是娇羞可人,风光无限。只是……宸皇陛下偷偷瞄了自家胸前一马平川,悲愤羞愧地移开了视线。
人生在世,有些不如意,总是说不出的痛。
……
画像已经备下,剩下的就是如何不动声色交给顾璟。宸皇陛下虽然是一只花瓶儿,可是有些小事却还是能做主的。基于上一次出宫的伤势还没有好全,楚凤宸短期内还不敢出宫,于是把画像连同从当铺里用玉佩换来的那几本……颇有学识的书一起放在锦盒里,借着顾璟破获魏忠案始末,作为赏赐送到执事府。
第二日黄昏,送赏的宫人回到正晖宫,把画像毕恭毕敬地还了回来。
楚凤宸沉默许久,问:“你们确定说清楚了,这是和宁公主的画像吗?”
“奴婢说了。”
“顾璟没有接?他还说了些别的么?”
宫人双腿发抖,噗通一声跪下了:“顾大人……顾大人他说,这画像他留着也没用,书房里没地方挂……”
楚凤宸:……
宫人犹犹豫豫,踟蹰了好久才又开口:“顾大人还说,陛下送去的书倒是极好的,陛下下次若还有,可以多送一些过去,多多益善。至于画像,他个人偏好穴位图和古今刑罚方面,陛下这画只有半身,即使画上穴位也并不能尽数展现人体……”
楚凤宸:……
“陛下,那这画像要不奴婢再……”
“放着吧。”楚凤宸叹息,他既然已经拒绝了一次,她也不好再送第二次,不然谁知道他是用她的画像来画穴位还是练飞镖?简直狂妄至极!这顾璟,如果不是她相中了他想要让他当驸马都尉,她分分钟宰了他!
“是,奴婢告退。”
……
晚上,宸皇灯火通明的寝宫中。
“噗……”一口清茶又潇潇洒洒地喷了出来,刚听完宸皇陛下叙述的瑾太妃瞠目结舌,继而捶桌狂笑,“啊哈哈哈——顾、顾璟……你都已经把楚家脸面丢到这份上了,他居然纹丝不动?他是木头吧!啊哈哈……”
宸皇陛下默默扭头。
瑾太妃好不容易喘过气来,看着气成了包子脸的当今圣上,终于大发慈悲收敛了耻笑,取过了桌上的画卷慢慢展开,轻声细语:“其实你好好打扮一下,模样倒不算丢了楚家脸面,你既有心扶持顾璟,为什么不干脆选瞿放呢?”
楚凤宸一愣,迟迟埋头:“没脸。”
瑾太妃轻笑:“你若选了顾璟,往后日子长着,你还要再想一次如何摆脱他。可是如果是瞿放,宸儿,你真的没有想过吗?选一个喜欢的,处理完朝中事,等你有子嗣后就能做回和宁公主,就不用再装得这么辛苦。”
楚凤宸沉默。
瑾太妃微微一笑,忽然“啪”一声展开画卷。
她轻道:“不试试大胆讲出来,你如何知道他不愿意与你白头到老?”
不试试大胆讲出来,你如何知道他不愿意与你白头到老?楚凤宸默默念了一遍,慢慢地蜷缩起了身体,良久,她才闷闷挤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眼:“谁说我没试过,可是,失败了啊……”
三年之前,她试过的。却换来瞿放狼狈滚去了边疆。这脸,她还能再丢一次吗?
第12章 宸皇的单相思
日子就这样尴尬地过着,燕晗朝臣们终于记起了燕晗其实还有一位公主,开始有传闻渐渐在朝野中蔓延,有人说这和宁公主自幼体弱,即使今年不过十五身形却依然像一个孩童,又有人说公主近来病重,所谓招赘驸马其实是为了借由冲喜保下一条性命……不论是哪一种,三日后,朝中公卿子弟的花名册被送到了宸皇陛下的案台上。
楚凤宸花了一个时辰去翻阅那一叠厚厚的履历与画像,翻到最后一页茫然地缩在了案台前,最终把这些都收了起来。其实所谓选驸马本来就只是一个幌子,她早就有了人选的,早就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可是不能否认,她的确动摇了。因为瑾太妃一句话。
顾璟可以,为什么瞿放不可以?
这感觉就像是在心上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三年了,埋藏种子的森林在大火中化为灰烬,她以为种子也早就付之一炬,可是有一天忽然发现种子其实还埋在焦土下面,只是因为太久太久没有下过雨,它已经快要干涸。
而现在,她手里有水。而且……好想浇一浇。
可是……
第二天清晨,楚凤宸偷偷收拾了行装,换上了一袭轻便的男装,在镜子面前转了又转,最终趁着小甲传召早膳的时候偷偷开溜,在清晨的暮霭还没有彻底散去溜出了宫。城门口,许多辆马车停在那儿,她雇了其中一辆,直奔帝都城郊。
一路蓝天清风,车夫笑着道:“小公子去镇都的军营做什么?如今四下各国时局动荡,去投军可没前两年那样混日子了哟。”
楚凤宸笑眯眯道:“去投亲。”
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