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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落在旁边一个卖玉簪花的小摊子上,眼眸顿时一亮。
金玉满堂
江小楼正在酒楼雅室和郦雪凝说话,突然听见喧闹的大街上传来叫卖玉簪花的声音。郦雪凝凝神听了一会儿,微笑道:“小楼不是最喜欢这种花吗,买上几朵吧。”
江小楼想起玉簪花的芬芳,便吩咐掌柜道:“你去请楼下那位卖花的姑娘进来。”
掌柜应了一声,转眼间就把一个农家打扮的青衣姑娘带了上来,她发间遮着块头巾,恰巧挡住大半张脸,似是有些怕风。
掌柜奇怪地问道:“你这脸怎么了?”
那女子嗡声嗡气道:“我脸上有风疹,怕风,不敢露出来,太失礼。”
郦雪凝倒也没有在意,只是笑着向她招手:“把你的篮子给我们看看。”
女子捧着花篮小心翼翼地过来,江小楼笑道:“说是我喜欢玉簪花,我看是你喜欢才对!”
郦雪凝伸手取了一朵:“这花的确是芬香怡人,你不是说从前最喜欢吗?”
从前,那是她在秦家的时候……江小楼淡淡一笑:“从前喜欢的东西,如今可未必再喜欢了。”
郦雪凝却拈起一朵洁白的玉簪花道:“来,我替你戴上。”
看她兴致这样高,江小楼便从善如流地应了,转瞬之间,原本低眉顺眼的农家女却猛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笔直照江小楼刺过去!按说她的力道不大,又不会武功,一定可以躲开,偏巧江小楼压根没有注意到她,这时机实在太好——秦甜儿嘴角露出快意的笑容。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铁钳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臂,秦甜儿尖叫一声,手中的匕首啪一下落在了地上。
不知从何处闪现的楚汉重重一掌打在秦甜儿的左肩,她竟承受不了这力道,一下子倒退两步,头巾也掉了,口中更是哇地一声吐出血来。
郦雪凝和小蝶都惊呆了,江小楼却已经反应过来,倏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居然敢跑到酒楼来行刺,真不知道说你胆大包天,还是愚蠢至极。”
秦甜儿冷笑一声:“算你命大!”
江小楼唇畔掠过一丝讥嘲的笑影:“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杀我?”
秦甜儿眼底迸射出愤怒:“江小楼,若非是你,我怎么会嫁娶安王府那个傻子,怎么会毁了一生!”
江小楼闻言不觉失笑:“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
听她说得毫不在意,秦甜儿两眼暴凸,怒从心起:“你敢说一切不是你设计的?”
江小楼微微一笑:“我是看延平郡王与秦小姐你,傻子蠢人、天生一对,所以才会撮合你们,你又何必如此生气。”
秦甜儿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咬牙切齿:“江小楼,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不要得意,夜路走多了,最会撞到鬼!”
江小楼从容道:“我不是走多,而是天天在走!秦小姐,不,应该叫你延平郡王妃,好好富贵不享,为什么偷偷一个人跑出来呢?”
秦甜儿被问到了关键之处,脸色顿时发白。江小楼见她如此,隐约猜测到了什么:“来人,送郡王妃立刻回安王府。”
秦甜儿吓了一跳,脸色煞白道:“不,我不去,我哪都不去!我要回秦家!”
光天化日拿把匕首就来酒楼里行凶,还真非一般人可以为之。秦甜儿的智商和延平郡王绝对半斤八两,把她送回哪里都是大麻烦。与其现在送她去衙门问罪,还不如送回秦家,让秦思来接这个烫手山芋……
就在此时,江小楼一眼瞧见郦雪凝手中的玉簪花,便轻轻取来,仔细盯着串起花枝的地方,小小的针尖果然闪烁着蓝色的光芒,十分诡秘。
“怎么了?”郦雪凝不明就已。
秦甜儿果然紧张起来,江小楼冷笑,针尖是淬了毒的,若不小心刺破头皮……所谓行刺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杀人之道在花上。
她把玉簪花丢在脚底,径直踩了过去。这秦甜儿蠢归蠢,坏主意倒还挺多。既然你用如此阴狠手段,就别怪我不仗义了。
江小楼向楚汉招招手,楚汉附耳过去,她轻言道:“去找他来。”
楚汉直接从窗户飞扑出去,脚程如飞,很快消失在街角,看呆了一屋子的人。
掌柜监督着两名护卫押着秦甜儿下去,江小楼便向郦雪凝道:“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处理。”
郦雪凝点头,站起身往外走。
郦雪凝走到楼梯拐角,瞧见秦甜儿正拼命挣扎,怒斥护卫:“你们这些蠢东西,知道我是谁吗?”
郦雪凝已经走过,却又忍不住站住脚步,柔声道:“秦小姐,你若继续存这样的害人之心,将来必定会受苦,退一步海阔天空,我劝你就此罢手。”
她本是一片好意,秦甜儿却猛力甩脱那些护卫,用力推了她一把:“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教训我!”
郦雪凝毫无防备,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小蝶手忙脚乱,连忙拉住她,好容易才稳住身形,一时两人惊得脸色都白了。
两名护卫大惊失色,快速上前制住她。秦甜儿又叫又闹,一时引来无数客人向二楼张望。闻听声响,江小楼从门内跨出,正巧瞧见眼前这一幕,隐忍已久的怨气猛然冲上心头,两步上前重重一个耳光上去,竟把秦甜儿打得偏了半张脸。
秦甜儿脸上五指印鲜红,瞠目结舌:“你敢打我?”
江小楼冷笑一声,晶亮的眸子涌现出一种烈烈风采:“还记得你给我乳娘的两记耳光么,今日我十倍奉还!”话音未落,她左右开弓,竟亲自赏了秦甜儿数十个耳光。
江小楼平日里笑容满面,极少有如此凶狠的时候,一时吓得护卫面面相觑。秦甜儿被她打得腿脚发软,抱住楼梯把手怒骂不止。江小楼拎起裙子,竟一脚把她从楼梯上踹了下来。秦甜儿惊叫一声,瞬间如同一只粗壮的水桶,从上滚到底。她的头不断撞击在台阶上,等滚到地下的时候,裙子脏了,头发乱了,脸上满是青紫。秦甜儿想要站起来,微微动一下却是浑身撕心裂肺的疼,口中不由尖叫起来:“江小楼,你——”
原本在大厅里用饭的客人一个个惊骇地站了起来。
江小楼一步一步顺着楼梯走下来,红色长裙翩跹,更衬得面如白玉,眼似明星,只是眼底冷芒,叫人不寒而栗。
郦雪凝没想到江小楼会发这样大的火,完全呆住:满大厅都是客人,现在——可怎么收场!
江小楼走到二级台阶的时候,便站住不再往下走了。面对所有震惊的客人,她的笑容十分和善,声音满是歉疚:“对不住了诸位,我们酒楼是做正经生意,决不允许流莺来雅室百般骚扰贵客的。”
流……流莺?!江小楼刚刚说什么?!
秦甜儿被流莺二字惊得面红耳赤,江小楼微微一笑:“死缠着客人不放就算了,还要对无辜女客动手,实在是不知廉耻。来人,把她赶出去!”
护卫们立刻合力抬起秦甜儿,像拎着麻袋一样,三两步走到门口,砰地一声丢在了大街上。
众人目睹一切,不禁纷纷点头。
“原来是个流莺,唉,世风日下,居然敢跑到酒楼里来公然拉客!”
“是啊,这实在是有伤风化、恬不知耻!”
“打得好,就该狠狠教训这种不知羞耻的东西!”
江小楼面上含着无比温和的笑:“十分抱歉惊扰到了诸位,各位的桌子待会儿会送上美酒一壶,以示补偿。我们酒楼管理一向很严格,下次一定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众人一听有酒赠送,便都欢喜起来。
秦甜儿被丢在大街上,气恨难忍,身上又痛,仿佛连肋骨都断了。她正要挣扎着站起来,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一回头,她整个人都呆住了,旋即眼底浮起畏惧的光芒。
周三郎,嘿嘿一笑道:“我可找了你不知多久,来人,把她给我抬回去!”
秦甜儿知道周三郎绝不安好心,上回刺杀江小楼失败,对方三番四次约谈,秦甜儿却不敢去了。她一时惊恐欲绝,向路人求救道:“不,我不认识她!救救我,救救我啊!”
路人瞧见她,却是指指点点:“是街上的流莺,竟然闯进酒楼里拉客,刚刚被人赶了出来!”“这么年轻,真是没脸没皮!”“世道真是变了,女儿家变得如此恬不知耻!”
周三郎满脸陪笑:“对不住各位,这是我家中的红姑娘,趁我一不注意就跑了出来!快,带回去!”
“不,我不认识他!我是秦家小姐,我不是流莺啊!不……我是郡王妃,快救我!你们快救我啊!”秦甜儿恐惧得浑身发抖,说话几乎语无伦次。
她的话非但没有引来众人同情,反而引起一阵嗤笑。
周三郎冷笑一声:“你这丫头可不是疯了,为了逃跑什么谎话都编得出来!小姐?别作梦了,等下辈子重新投胎吧!”说完便挥了挥手,四名打手连忙抬起秦甜儿,堵住她的嘴巴,飞似的离去了。
周三郎不慌不忙向众人拱手道:“抱歉,抱歉。”随即嘿嘿一笑,跟着离去。
秦府
秦思得到安王府的消息,不由面色大变:“你说什么,秦甜儿跑了?”
秦老爷和秦夫人对视一眼,也是满面失色:“这怎么可能?”
秦府管家满面含霜,怒气冲冲:“她说要回家探亲,王妃一片好心,吩咐我护送她回来。却料不到人在半路上竟然逃跑了,请你们秦家立刻把人交出来,我才好向王妃复命!”
秦夫人心里发慌,连忙道:“可是她真的没有回来!”
秦老爷也接口:“是啊,若她回来了,我们一定把她送回安王府!”
“不必了!”三个字突然如雷霆一般在大厅内响起,众人一震,纷纷向门口望去。一个中年华衣美妇满脸铁青地跨进门来,声色俱厉:“秦甜儿杀死了我的儿子,我要你们秦家交出凶手!”
秦思的心瞬间沉入谷底:“王妃,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安王妃满脸憎恨:“误会?刚刚我亲眼瞧见延平的尸体,现在你们居然还有脸说是误会,什么误会能让一个妻子亲自杀死自己的丈夫!似这等毒妇,真该千刀万剐!”
秦思脸色极为难看,他知道甜儿容易惹祸,特意嘱托她无数次,再三晓以利害,可她竟然蠢到这个地步!他厉声呵斥管家:“还不赶紧去把小姐找出来!”
安王妃满面怒容,声音已经竭力压抑住颤抖:“秦思,不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我告诉你,安王府不是你可以随意欺凌的地方!王爷已经上了奏章,要告你秦家纵女不严、谋害亲夫!你且等着吧。”她甩袖便走,却因为气愤已极,几乎在门槛被绊倒。
“王妃小心!”婢女连忙扶住她。
安王妃定了定神,一把摔开她的手,挺直腰板,头也不回地走了。
很快,京城中流传出一则爆炸性的新闻,延平郡王妃杀了郡王!
江小楼听小蝶说的眉飞色舞,手中的棋子停顿了片刻,微微一笑道:“是吗?”
郦雪凝满脸惊诧:“她……真的杀了人?”
江小楼落下一子:“秦甜儿这种人自命不凡,她一心想着嫁给王鹤,恨我坏了她的好事,再加上那延平郡王又是个傻子,一来二去肯定会有大麻烦,只是时间早晚问题罢了。可惜,连我都没想到她竟然能做出杀夫这样的事……”
郦雪凝皱起眉头:“你就不担心安王妃找你算帐?”
江小楼叹了口气:“安王妃固然会怪我,可她最恨的还是杀了郡王的秦甜儿以及秦家,不先将他们铲除,安王妃哪能腾出手来收拾我。”
郦雪凝点头:“现在全城都在搜捕她,不知她躲在何处?”
江小楼面上云淡风轻:“自然去了她该去的地方。”
郦雪凝手中棋子忘了落下,眼眸遍布惊讶:“你知道?”
周三郎是京城出了名的地痞无赖,秦甜儿落在他的手上,想也知道会有何等下场,然而江小楼脸上只是浅浅含笑:“不让她发挥最大的余热,周三郎是不会放过她的。这是她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京城南面望平街一人巷深处,有一家十分热闹的瓦舍。每到晚上,瓦舍里坐满了客人,还有浓妆艳抹的女子穿梭来去。
秦思罩着厚厚的斗篷,将自己的面孔遮得严严实实,在龟公的牵领下穿过大堂。他始终低眉垂首,竭尽全力不引人注意。这个瓦舍是城中最下等的青楼,收容的都是一些压根提不上嘴的人,若非走投无路,是不会有人到这里来卖身的。女子们在大厅里聚集,客人们挑一个,投钱二十文,便可一泄其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