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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明显带着怒气的话,太子连忙叩首:“请父皇息怒,儿臣如果有错,情愿您重重惩罚,也切莫伤了龙体。”
皇帝突然起身,劈头盖脸地骂道:“少在朕面前装腔作势,这些年来你们兄弟之间互相拆台,只顾培植各自势力,又拼命拉拢朕身边的臣子,如此勾心斗角、百般算计,为的不就是朕的这把龙椅吗?朕还没死呢,你们一个个就这样急切,哪怕朕死了也没法放心把天下交出来!”
太子心头漫过一阵寒意,只是躬身伏了下去,一副唯唯诺诺、十分惶恐的模样。
皇帝额头上冒出一根青筋,神情也是格外狰狞:“为了保全你的颜面,我一直隐忍不发,可你现在越来越过分,竟然敢毒杀醇亲王,你以为朕已经老糊涂了,什么都管不了吗?身为太子,本该一心勤勉从政,心无旁骛,你呢?却整日里沉迷女色,培植党羽,跟你的兄弟们一样都是没用的废物,非要把朕的天下闹得乌烟瘴气才好!”
太子叩头不止:“儿臣谨遵父皇圣谕,绝不敢有丝毫违背啊,不知何人在您面前挑唆,请您务必不要听信这等谗言!”
皇帝冷笑一声:“别再装腔作势了,你今天把连城邀到你府上去,敢说不是为了杀他?”
太子狠狠咬牙:“父皇这样说儿臣实在无地自容,我这么些年来在京中谋划只是为国效忠,就因为言语坦直、性情率真,所以招致了某些人的猜忌,他们是在父皇面前诋毁儿臣啊!至于您说我要杀醇亲王,不错,这儿臣并不否认,但我也是为了父皇考虑,绝无半点私心!”
“什么叫为朕考虑,朕让你去杀害自己的堂弟么?”
太子伏在地上,涕泪横流:“醇亲王身份特殊,外面更是流言纷纷,他对父皇难道没有丝毫怨恨吗?儿臣这么做的真正目的是要保护父皇你啊!”
皇帝却更加暴怒:“你那点小心思朕能不知道吗?如今你储位已经稳固,父皇不会轻易易储,你何必这样担心?更重要的是,醇亲王跟你们这些小人不一样,他对皇位根本没有觊觎之心,他只希望可以在京中安稳的过日子罢了!”
“父皇,儿臣只是怕……”
皇帝在椅子上坐定,口中长叹一声:“现在各地风平浪静,百姓安居乐业,你身为太子更应该做好榜样,可是你却总是在背后施展鬼蜮伎俩,全没一点太子的风范!若你继续如此死不悔改,就不要怪朕无情了!”
太子听了这番话,一时惊恐到了极致,立刻连滚带爬地扑了上去,指天发誓道:“父皇,儿臣再也不敢违背您的意思,定会好好照顾醇亲王,再不与他为难!”
皇帝很明白太子的性子,岂是一句话就能痛改前非。可太子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皇位不传给他又传给谁?醇亲王再好,毕竟非他所生,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弥补,却引起了太子的嫉妒之心,越想越是颓丧,只是冷淡地道:“其实你的三弟比你更加机灵决断,只不过朕一直认为身为太子应当以宽厚仁德为本,而不是看谁更聪明,比谁更能干。记住,这世上多得是比你更聪明,比你更强大的人,但朕不会选择别人,因为你是朕挑中的太子,是朕最器重的儿子,没有人会比父亲更爱你,可是朕希望你不要用自己愚蠢的行为把这份慈爱给消磨殆尽,切莫让朕失望。”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太子深深垂下头去,掩住了眸子里的深沉恨意。
马车在庆王府门前停下,因庆王妃还得去赴安王妃的宴,唯独江小楼先下了车,迎面却见到了独孤连城,她下意识地微笑了一下,旋即却又敛了笑意,故作平淡地道:“看来太子殿下胆子很小,居然没敢动手,放过如此良机,真是太可惜了。”
独孤连城脸上的笑意不由自主深了两分:“我一直不知,原来明月郡主在背后告黑状的本事也这么厉害。”
江小楼脸色微微沉了下来:“看来我真是多管闲事,应该让你喝下毒酒,我也省了争辩这口气。”
独孤连城看着她,眼底不受控制地流露出爱怜的神色,却又很快化为云淡风轻的促狭:“你是真的为了我担心吗?”
江小楼愣了片刻,身形却如一阵风掠过他的身畔:“我不过是怕失去一个好盟友罢了。”
擦身而过的瞬间,独孤连城闻到一阵清幽的香气,如同清纯的栀子花,只觉心神微微一荡,心脏猝不及防地猛然跳动了一下,不由无声地轻笑起来,神色是压根掩也掩不住的欢欣。
江小楼顿住脚步,目光转了回来:“你笑什么?”
独孤连城轻轻笑着,好容易才以拳抵在唇畔掩饰笑意,嘴角依旧忍不住上扬,渐渐的,他却又敛了笑意,正色道:“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江小楼不觉挑眉,不甚在意地道:“什么事?”
独孤连城的声音很慢,很郑重:“大将军裴宣——即日便会回京。”
江小楼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仿佛沾了露水的蝴蝶之翼,带了一丝隐隐的冷嘲:“你说的是真的?”
独孤连城定定看着对方的身影,明明是柔弱的女子,骨子里却无比倔强,他的语气很温和,却带着一丝警醒:“现在人已经到了丽州,不日就会进京。半月后陛下在宫中的宴会,他定然会出席。”
大将军裴宣乃是当朝的一个传奇人物,凡是出征无有不胜。据说他少年时候曾经梦入龙宫,龙王热情款待他,并且唤出两个年轻女子,皆是美貌无匹、身段窈窕,却一个满面笑容一个微有怒色。龙王告诉他,这两名女子任由他挑选,甚至可以一并带走。然而裴宣性情高傲,最心仪冰雪美人,便只要了那个微有怒色的女子,出了门之后那女子便盈盈拜倒:“方才郎君若并取两女,则文武兼备,势不可挡,日后出将入相,贵不可言。但因只取奴婢一人,异日只能成为一个名动天下的武将。”
裴宣陡然从梦中惊醒,枕畔便多了一本兵书。后来,他果真入伍从军,成为一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猛将。因为他战功彪炳,未及而立之年,便已经被册封为上将军。不止如此,陛下还将心爱的寿春公主嫁给了他。可惜寿春公主身体孱弱,出嫁不到一年,便因为难产而香消玉殒,这位将军也就从一个驸马爷沦落为炙手可热的鳏夫。
这个人江小楼永远不会忘记,因为当年正是这位将军,将自己转手卖入国色天香楼。所以他的归来,实在是一个很重要的讯息。
独孤连城端详着她的神情,细细思索片刻,才道:“看来——你的仇人又多了一个。”
江小楼眼底压抑着一丝淡淡的冷笑,只是挥了挥手,无所谓地道:“虱子多了不痒,这话虽糙,可是却很有道理。”说完,她便从容地进了庆王府。
独孤连城看着看着江小离去的背影,不觉微笑起来。
当事人都不怕,别人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流光飞逝,转眼到了宫中盛宴的这一日,因为恰逢庆元节的花灯会,所有人家都是张灯结彩,各州特地献上品色不同、大小各异的花灯,皇帝命令将所有的花灯都放入护城河。到了傍晚时分,岸上、水中的花灯次第点燃,遥相呼应,将整个京城装点为灯的海洋,街头观灯看火人们摩肩接踵,几乎把整条大街都堵住了。
庆王府的马车早已提前出发,此刻顺利地入了宫。江小楼跟在庆王妃身侧,脚下金丝提花红毡笔直地铺入大殿,外面冷风横空急来,纵然身上披着厚厚的大髦,依旧无法阻挡刺骨的寒冷,然而大殿内却是燃着上百盏明灯,亮如白昼,温暖如春,刚一进去便感觉到微微汗意,江小楼褪下大髦,随着庆王妃落座。她在行动之时,碧色裙衫微微摇曳,流苏上的玉铃叮叮作响,清脆动听,越发显得清丽绝俗,娇艳动人,一时引来众人侧目。
宫女立刻捧了紫檀托盘来上茶,一阵扑鼻的香气,正是最上等的云上峰。江小楼缓缓品了两口茶,旁边的赫连慧却笑道:“小楼,你瞧那边那位公子,一直在盯着你瞧,你认识他么?”
江小楼目光顺着她所说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俊美绝伦的年轻男子正坐在烛火之下,一身近似于月牙的银色长袍,袖口用玄线绣出云纹,墨绿色的玉冠,面孔如最细腻的羊脂白玉,眉目比女子还要浓丽十分,正是顾流年。不过他的位次坐得较远,显然是身份不够高贵。江小楼收回了目光,将茶盏放在桌上,微眯起眼,语气十分恬淡:“不认识。”
顾流年原本正望住江小楼,却见她的目光转开,心头有些许的失落,谁知她的目光最终穿过人群,落在了醇亲王独孤连城的身上。
恰巧独孤连城也正望着她,江小楼触碰到了对方的眼神,却霍然垂下头来,埋藏了不可捉摸的心情。月光明亮如水,透过浅淡的窗格落在江小楼的身上,越发显得眉目如画、光彩照人。然而这两人的对视看在顾流年的眼中,颇有些不是滋味,他不知道这新晋的醇亲王怎么会和江小楼搅和到一起去,但对方眼中那种奇异的感觉却是他无法忽视的。心头微微一沉,他的目光便显得有些冷峻。
恰在此刻,大将军裴宣在太监的引领之下走入殿中。
江小楼听到唱诺,已然冷冷地望了过去。
裴宣一身极为简单利落的乌衣,并未束起发冠,反倒任由身后的发如墨色的泉水流泻下来。身为大周最出色的青年将领,他本该有一张棱角分明、充满阳刚气息的面孔,然而恰恰相反,他姿质风流,仪容秀丽,性情却若梨花瑞雪,淡漠冰冷,五官仿佛经过老天精心的雕琢,化为一尊完美的玉像,绝无一丝一毫的瑕疵,却冷漠得没有一丝人气。
江小楼轻轻垂下了眼,喃喃自语:“裴宣,你还是老样子啊……”
------题外话------
裴宣的龙宫经历应该是古代一位将领的经历,可我最近思维迟钝,怎么都想不起是哪位将军了……⊙▂⊙
编辑:因为长期对着电脑,我特地买了一个防辐射面罩,防辐射利器啊
小秦:你就不觉得……那个蒙头蒙脸蒙鼻子,像是打劫的么
编辑:呔,下一章交出来!
☆、第117章 真假郡主
世人皆知,裴宣外表看似完美无缺,内心却格外与众不同。据说是在他六岁那年与母亲共同乘坐一辆马车出游,因为天空骤然降下一道惊雷,马儿受惊后狂奔起来,马车瞬间翻倒在地,他的亲生母亲当场死亡,他则是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裴家广邀天下名医为他诊治,年幼的他虽然被救活,脑部却似乎受了重创。世人传言,从那天起裴宣便丧失了一切人类应该有的情感,既不会感动也没有同情心、恐惧或者后悔这样的感情,变成了一具十分完美的石头。这当然只是谣传,只是越传越凶,仿佛为这位大将军的血腥屠杀找到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理由。
庆王妃深深皱起眉头,难掩眸子里的嫌恶之色,而大殿内的年轻小姐们却一个个面露惊骇地垂下头去,不敢再瞧他一眼。
江小楼轻轻地展开一丝笑颜,五年前,裴宣在攻打叛将阎沙南的时候,阎家率领全城投降,但裴宣为了立功,竟然背信弃义,对已经放下武器的阎军发起进攻,残忍地杀死五万降兵,屠杀俘虏已经非常过分,他竟然还在阎家控制的衮州、明州一带烧杀抢掠,许多没有参加叛乱的平民被连坐诛杀,一天俘虏数百人,不分青红皂白全部杀死。两州碧血满地、白骨撑天,城外河流充斥着尸体,几乎把河道都给堵塞了,完全无法行船。原本是沃野的地方变成荒原,数年之间虎狼遍地。
曾有人粗略统计,光是衮州、明州两地便杀死平民数万人,简直可以说是丧心病狂。大周历史上,从无这种大规模的杀戮历史,甚至可以说是野蛮灭绝的政策。而当时的大臣们纷纷上奏,激烈地弹劾裴宣,要求皇帝严惩,可裴宣却上奏皇帝,说这两州百姓私藏兵械,意图不轨,甚至还从衮州找出了一座兵器制造所,如此一来,他的杀戮便显得顺理成章。此人似乎天生为了杀戮而生,战场对他而言不过是可以名正言顺杀人的地方,他会采取异常积极的态度投入任何一场战争,宛如来自地狱般的修罗一样残忍而疯狂。原本就没有任何道德观念和感情牵绊,使得他压根不会留下活口,不论对方是敌军还是平民,结局都是一样。于是渐渐的,外人便称呼他为“屠夫将军”,他却不以为耻反以为傲,真乃当世奇人。
裴宣敏锐地注意到有一道异样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猛然转过眸子,盯住了那一人。
鲜艳幽箐的青花牡丹香炉里燃着沉沉的檀香,袅袅在宫殿内漂浮着,朦胧了所有人的面容。满堂琉璃宫灯,全都笼在那一道盈盈碧影上。她坐在万千锦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