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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富让二侄子这几句话说得心烦,赶紧转身往外走。街上,实际上是堵门口的地方,围着好多大人和小孩子。小学校的老师姜波,带着几个小学生,正在那儿搞宣传。邓久宽的儿子小黑牛跟牛占奎的儿子,站在中间,打呱哒板儿数来宝。这俩孩子,特别的严肃认真,又有几分紧张,一对一日地说着那些不太熟悉的绕嘴的词儿:
说统购道统销,这个办法真叫高! 有了余粮卖国家,工人乐,领导夸。赶上荒年粮价稳,、靠着政府不害怕! 粮食有余不肯卖,虫子咬,老鼠拽,就是不丢也得坏,天灾人祸囤底儿空,看你怎么揭锅益?
小算盘秦富听了这么没头没尾的一耳朵,就绕过嘻笑的人群、相赶紧回到家里去,好过那道顶难过的一关。
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迎面走过来,挺没礼貌地拦住了他,嘻皮笑脸地说:“喂,小算盘,你听那些孩息子叫唤个啥呀! ,来,来,来,我给你来一段好听的吧!〃
他这样说罢,便用两只裂满口子、黑得像粪权子似的手拍打着,嘴里喷着难闻的烧酒气味,数道开了:
打竹板,往前凑,
眼前来到了棺材铺.
你老的棺材做得好,
一头大,一头小,
装上活人受不住。
装上死人跑不了!
呱哒哒!呱哒哒土
小算盘十分讨厌地皱起眉头,心想:大清早,遇上了他,真倒霉,就使劲儿摆着手,打断他的数叨说;“滚刀肉,你真没个正经的! 〃
滚刀肉把那双烧红的煤球似的眼睛一翻一瞪,又一次拦住秦富,扯着破锣般的沙哑嗓子喊道:“哎,你别走!我咋没正经的?你说说,你到底舍得舍不得让人家把你的粮食囤搬走?要是割舍得,痛快,回家等着通知就行了;要是割舍不得,也好办,就快点请我喝酒、啃猪爪儿! 你不用皱眉头。你这回要是不把寿二爷我打发个心满意足,哼,咱们评议会上见,我要是不把你给评叫唤哄,就把张字儿倒过来写,我爬着出高台阶户
小算盘不敢跟他纠缠,左躲右闪地闯过去.随后,怀着极大的惶恐和痛苦,踉踉跄跄地回到家里。
七十五评议会
芳草地的积极分子们,使用起各种办法,大张旗鼓地宣传政务院的统购统销政策。等把气氛造起来以后,又让群众分成小组,一天三斑地进行学习和讨论。整个村子里的工作开展得既轰轰烈烈,又扎扎实实,一天比一天深入。
夭门区委根据芳草地工作进展的情况,开了一次紧急会,决定利用已经抓到手里的那个典型事例,在芳草地搞一个“粮食投机分子破坏统购统销罪行”的现场展览,组织全区群众代表参观,把天门区粮食问题的盖子揭开。分散在各村的区干部们,要先一步在芳草地开个筹备会。高大泉提议把会场安排在比较僻静的邓三奶奶家,并且亲自帮助邓三奶奶收拾了屋子,又让吕瑞芬和郑素芝给烧水、做饭。
连续几夜没有脱衣眼睡觉的支部书记,仍然精神抖擞,没有一点疲劳的样子。他把这边的事情料理妥当之后,又奔高台阶。他想看看各群众小组的讨论,怎么样,再跟小组长们交换一下意见,随后就去列席区干部会议。
他走在那贴着红红绿绿大标语的街上,呼吸着早展的新鲜空气,心里格外的舒畅。他想,朱铁汉和苏登云昨天早上就到了唐山,这会儿一定在紧张地工作着。他想,田雨代表区委给村里写的关于芳草地斗争情况的报告,已经送到县委领导的手里,一两天内会有批示下来。他想,等区里召开的现场展览会一开,冯少怀和张金发。
这伙人就会大现原形,这次一定能够彻底解决他们的问题,那一顶放了好几年的富农帽子,这一回定要给冯少怀戴上;张金发如果不肯回头,要坚决地把他清除出党的队伍。
好多年就盼望的胜利,这会儿在前边招手了,他感到浑身有劲儿。
周永振从远处跑了过来:“支书,又有新情况。昨儿个夜里,他们没有往咱们这儿运粮食,也没来人。”
高大泉一听,不由得打个沉。
周永振猜测地说:“他们是不是全捣动完了呢?〃
高大泉摇了摇头。
周永振说:“我跟张小山他们也这样估计.就凭他们三个大脑袋加到一块儿,哪能只有十几车粮食呢?〃 '
高大泉觉得这个新情况很值得重视,就叮问:' ‘冯少怀和张金发昨晚上有什么活动没有?〃
周永振说:“他们又跟往日一样,过半夜就溜进滚刀肉的屋里,也不点灯。傍天亮,他们轮换着出来几趟,东张西望的,后来就都回家去了.〃
“那个井有什么变化没有?〃
“还是盖着几个棒子秸.〃
高大泉想了一下,说:“这几夭,夭门镇上的居民也起来了,连店员都办起了训练班。大概是那边紧了,他们干那种坏事儿,不大方便。不管咋回事儿,你们还是照旧监视那边的行动,别松气.我一会儿跟区里领导把情况汇报一下。”
周水振答应一声,就急匆匆地走了。
高大泉听了周永振的报告之后,本打算到滚刀肉的院子里看一眼;转念一想,觉着自己出马,容易让那几个人发毛起疑心。他想,就算这几个坏家伙从此住了手,不再往滚刀肉的井里运粮食,尾巴也抓在手上,甭想再溜过去。子是,他照原计划上了高台阶。
群众小组会还没到规定的时间,人就到全了。不论余粮户,还是缺粮户,对这样的会议都特别关心,都等不得正式开会,先到的人就讨论起来。从几个当做会场用的教室、办公室的屋子里,传出人们热烈的发言声音。
周士勤先看见高大泉走过来,就招手说:“支书,你快来给我们指指路吧,我们又碰到难办的事儿。各户的余粮,反正按着觉悟,自己报,好办。我们集体呢?〃
高大泉说:“集体的余粮,应当比各户的好办呀!让会计算个帐,留下明年用的种子、饲料,必要的储备,余下的部分,就应当全部卖给国家。”
秦方说:“那两位死把着不松手。为这个,我们昨天吵了一个晌午,也没吵出个结果来。”
周士勤说:“他们也不说卖,也不说不卖,就是不吐口,这可真难办。”
高大泉说:“别着急。等这边的群众小组会告一段落,咱们专门组织社员讨论讨论。”
秦方说:“要是等到那一天,这个农业社不就等于落在单干户后边了! 〃
周士勤说:“大伙儿都急的不得了。要是让单干户把我们评议一遍,这脸可往哪儿搁呀!〃
高大泉觉得这两个社干部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就说:“在开群众的评议会之前,抽个晚上时间,先开个社员会.我去参加听听。放心,只要让社员群众把他们是黑脸、白脸,还是三花脸看清楚,大多数的人绝不会再跟他们跑了。”
两个人听支书这样说,塌实了一点儿,就站起来,回到小组会上去了。
高大泉在院子里站了片刻,想借机会观察观察张金发和冯少怀的气色,好判断一下这两夜的“新情况”。他转身走向村公所办公室。这里是周忠和吕春江主持的一个重点小组会。他一拉开门,就感到一股子热气和烟草气味涌了出来。
炕上、凳子上坐着人,地下站着人;墙根下蹲着人。不论正在讲话的,还是正在听话的人,每一张面孔都流露着严肃、热烈的神气。只有三个人大不相同。
冯少怀跨坐在炕沿上,背靠着墙壁,闭着两只眼睛,好像在打磕睡,
张金发缩在炕里边,倚着铺盖卷,好像心不在焉地用手指头枢着炕席。
秦富站在墙角,用一根草棍剩着烟袋;同时又神色不安地观看每一个人的脸色。
高大泉不声不响地走到里边,挨着周忠,坐在凳子的一头。他听了两个人发了言以后,才听清,这个组已经开始自报卖余粮的数目了。他赶紧小声地对周忠说:“咱们不是说好,多酝酿两天,看看情况,再进行下一步吗?〃
周忠用同样小声回答说:“不行啊,这个组着急的人太多、怎么拉也拉不回来。我跟春江商量,既然大伙儿都急着要报数,那就先试验一下看看,等到中间休息的时候再转题。”
高大泉看着满屋子感情激动的人,心里也犯了犹豫。他想,这几天里,那些庄稼院的主人们,缕缕行行往干部家里跑,急着要登记出卖余粮的数字,有的天不亮就去堵干部的被窝。这些人这么急,有的出于积极性高,有的是出于迫不得已,想快些过关,好安下心来。他觉得,对群众的热情,应当鼓励;对要过关的一般户,也应当给点儿照顾,这样才有利于集中力量,突破重点对象。照这个小组这样,先试验一下,既能符合群众的愿望,也能摸到一些动向,就由着他们做吧。
这当儿,蹲在墙根的刘祥忽然站了起来,大声说;“我说各位乡亲,先让我报,先评议我吧。我还得喂牲口去,早报了,早完事儿。” 打断话的单干户苏贵俭,开头有点不高兴,扭脸看刘祥一眼,立刻又说:“好,好,照顾照顾你这饲养员。”
刘祥感谢地朝他笑笑,又冲着大伙挺严肃地说:“粮食统购统销,这是可着咱们心来的好事儿,我除了拥护,还是拥护.国家是我们的,我们是国家的,办啥事儿,不能光用嘴拥护,得用行动.一个人跟一个人的力气不一样,全掏出来,就是尽了心意。本着这个想头,我要卖三百斤、,是多是少,大家评吧‘〃
他的话音一落,人们就评议开了.
“刘祥,咱们卖的是余粮,可不是口粮。”' “对,你得把吃的留足。
刘祥说:“宣传命令的那天半夜里,我就把仓里囤里、盆里峨里的粮食都过了秤,吃的、用的都留够了数.〃
“还有猪料哪万”
刘祥说:“猪料也够用。”
“我看那,你卖一百斤就不少。”
“我同意,刘祥这两年刚把窟窿堵住,没底子。”
“就一百斤吧万”
好多人都附和这几个人的意见,一定要让刘祥少卖二百斤。刘祥连忙说:“不行,不行。三百斤我还嫌少,国家需要嘛之说实在话,三百斤粮食可顶啥用,我不过是表示个心意,共产党、毛主席把我这个穷光蛋带到这一步,不光吃饱穿暖,没帐没债,还有了富余,这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呀生大家伙儿既然不嫌我卖的少,那就三百斤吧。春江,你写上。,;
吕春江手里握着钢笔,凝神地听他说.听到让他写,就说。“您先别反对,大家还得反复评议哪。”
苏存义趁机会插嘴了:“写上我吧,五百五十斤。大家看行不行?”他见别人没有马上开口,急催;“行不行,只管说话,这可用不着碍面子呀g 〃
有人起头议论起来:“常言说,家有黄金,外有斗秤。你这个五百五十斤少点儿。”
“我看也是。存义这个户,比刘祥得高半头,这个大伙儿都清楚。你卖六百五十斤倒差不多。”
“那就六百五十斤吧。”
“同意,同意!〃
坐在吕春江旁边凳子上的秦恺,等别人的声音一落,说道:“我提个意见。大家评他六百五十斤,按理说也不算过多、就是,今年收了麦子以后,他支援夭门镇市场那回,卖了二百斤陈粮了。”这句话,是苏存义想说,又不好意思出口的。苏存义挺感激秦恺。别看秦恺在私下聊这件事的时候,老是给他定高弦儿,到了郑重其事定调子了,真说公道话。
众人也被这句话提醒了:
“对啦,是有这回事儿!〃 :
“这样呀,五百五十斤够了。”
“我同意。”
吕春江等到再没人发言的时候,问大家。“苏存义卖余粮五百五十斤,有不同意的没有?没有,是吧?那就先写上帐啦。”苏贵俭怕别人再播一扛子,忙说:“这回可该轮到我了。我刚才已经开了个头,让大个子刘祥给打断了。刚才,要不是秦恺二哥提到麦收后的事儿,我也给忘了。那会儿,就为一斗小米,差点儿让人家咬我一口肉!我看透了,国家仓库里要是没有粮食,咱们这些小门小户那就算倒霉倒定了,只有伸出脑袋、撅起屁股,随着意儿地让人家连咬带嚼吧。那日子可没法儿过。就为这个,我也要跟存义卖一样多!〃
炕上的朱荣又忽然喊了一声:“哎,春江,我提个意见行不行?〃 吕春江说。“你提吧,咱们是民主评议会,谁都可以发表意见,什么意见都可以发表。”
朱荣那脸红腾腾的,好像跟谁刚打过一场架,眉眼带气儿。他四下环顾一眼,说;“我的意见挺简单,别总是让这些小户头使劲儿,腰杆子粗的人应当先报!〃
苏贵俭本来对又一次被打断话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