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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冯少怀到底是什么色的蜘蛛,就彻底晾出肚皮了.〃
这儿句话,很快就把院子里的这些积极分子的波动情绪给“稳”住了。他们开始像高大泉那样,平心静气地思考着用什么办法,才能够顺顺当当地闯过目前这一道沟坎儿。
心里最乱糟的当然是秦恺.他还不能完全明白高大泉的心意,可是他又没有理由反对。农业社的泄水渠不能修成,还因为给侄子出了个主意丢了点脸,他能痛快?他退到人群外边,六神无主地来回走了儿步。他把那根五尺杆丢到靠墙边的柴草垛上,发狠地抽起烟来。
高大泉明白他的心情,微笑了一下,用一种温和,又很有力的口气说:“二叔,用不着犯愁。我告诉您一个实着底儿一不论什么人,他们就是闹出天塌地陷的大乱子,也挡不住我们决心要走的路。走吧丁咱们一块儿到邓三奶奶家找周忠他们去。那边的老几位等着您研究修渠划线哪。”
朱铁汉见秦恺的脸色十分难看,迟迟疑疑地不肯动,也帮着高大泉开导他说:“您不用不顺气。说心里话,由着性子干,我支持您的主意。可是,干社会主义不能由着个人的性子呀!支书说的话,是对的。”
秦恺没吭声。他心里想:那水渠不能挂在天上,也不能钻到地里,线可怎么划呢?
十一又起一波
秦家院的一波未平,又起一波,小算盘的儿子秦文吉打了媳妇。在打之前,或者说在动手之前,秦文吉几乎没有一点具体的酝酿和具体的精神准备。
这个旧社会就成了人的青年,曾经是芳草地年轻一伙中,日子过得最得意的一个。用他那个小算盘爸爸的话说,他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骑着毛驴去赶集,前边有人坐着轿,后边又有推车的,比上不足,比下还有余。当年,吕春江、张小山这一群孩子,每天得背着一个笆篓筐子,冒着冷风到大野洼里打青草、拾柴禾的时候,他秦文吉能挎上一个用旧布片缝上的书包,坐在财主家少爷们的后边,念起《 百家姓》 、《 干字文》 和《 弟子规》 这些圣贤之书了。以后,比他秦文吉年纪大许多的朱占奎、朱荣这群棒小伙子,娶不上媳妇熬光棍的时候,秦文吉却换了小贴、过了彩礼,很快就成亲了。土地改革的时候,尽管他秦文吉担了一阵惊,受了一阵怕,到头来,小学校的于保宗、歪嘴子的儿子这几个人,都被定成“地主”或“富农”家庭出身,秦文吉却是被共产党团结的中农后代;别人都有所失,他却有所得-一从那以后,既没有财主秧子威胁他过日子的了,也没有这种人敢瞧不.起他,甚至于,他这个家庭,在被“斗争户”和翻身户中间都变得挺吃香。另外,加上再听不到枪鸣炮响,天下太平;仓满囤尖,人多手齐,这都是奔富日子的大好时机呀!可借秦文吉反倒不是个称心如意的人。爸爸不称秦文吉的心。尽管他们父子俩志同道合,小算盘却像芝麻粒那么大一个胆子,不敢放开手干.兄弟不称秦文吉的心。尽管兄弟聪明能干,却有劲不往这个小院子里使,偏有往别人身上添油加肉的瘾。媳妇也不称秦文吉的心。要论人头,秦文吉的媳妇在芳草地可以说是第一流的。朱荣的媳妇跟她比,显得轻挑;周永振的媳妇跟她比,显得窝囊.吕春江的媳妇跟她比,显得长相难看得多;就算春芳、玉环这些拔尖的姑娘,也没有秦文吉的媳妇手头巧、能担辛苦。媳妇样样好,秦文吉是喜欢自己的媳妇的。那么,媳妇不喜欢秦文吉吗?好像并没有达到这一步.可是,媳妇对秦文吉那种勉强的应付,隔着心的冷淡,总想往小院子外边走,往高台阶跑的行动,常常在秦文吉心里激起一种酸溜溜、辣呼呼、苦涩涩的怒火!有时候,秦文吉甚至毫无根据的判断,媳妇有了外心二”' '
这一切,大概就成了秦文吉打媳妇的拐弯抹角的“远因近由”吧全
这天早起,秦文吉早饭没吃,就赶到天门镇买水车,交了钱,装了车,赶忙奔粮食市。他手里抓着钱,一心想买粮食,却十分的不顺当。他进镇的时候,市上的粮食口袋并不少。谁料想,转头回来就空了市呢?最使秦文吉焦急的是,粮食涨了价。如若再这样地涨上去,他兜里装着的钱,家里藏着的私钱,那就算“毛”了。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芳草地,在村口苇子坑边上,碰见冯少怀.冯少怀像个贪心的钓鱼人,正坐在河坡水边等着上钩的。早上,他使了个手腕,挑拨得秦家小院闹起了一场风波,给东方红社挖了一道沟坎;东方红社想修泄水渠,妄图抓一招鲜,肯定吹了灯。可是,冯少怀总觉着让高大泉这样平平安安地过去,不上算,不过瘾.因为,光是泄水渠修不成,动不了高大泉的根基,得设法再掀波浪,把事情闹大点儿,让高大泉无法收拾,让秦家院的人跟高大泉结上永远难解的仇疙瘩.这样,才算他冯少怀没有白费事一场.于是,冯少怀专门呆在竞赛社办公室里,跟张金发抽烟、喝茶,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西官道。当他的视线里刚出现一辆大车的彩子,就总忙出屋,跑到村门来迎接秦文吉。
秦文吉还以为是在这儿凑巧碰上冯少怀的。他想;正好趁左右没人,把粮食市上的情形告诉冯少怀,摸摸冯少怀的心思,讨教个妥当办法,就摇 卜鞭子,轰牲口快走几步。
冯少怀到了秦文吉跟前,装出一副焦急不安的神态,说:“你快着点赶吧,你那个家砸锅了!〃
秦文吉 惊,赶紧从车辕子上溜下来:“怎么啦?〃
“你一离家就吵架,吵塌了房顶… … ”
“谁跟谁吵啦?〃
你兄弟拉上你媳妇,合起伙来整你爸爸哪,比闹土改斗地富还厉害儿倍。”
“为啥呀?〃
“他两个要逼你爸爸答应,让高大泉那个农业社,在你家村南地里挖一条又宽又深的大沟!〃
“挖什么沟?〃
“你没听说粮食又珍贵了吗?人家社里想多产点粮食,挖空心思,打尽了主意;他们好像做梦一般,说什么,在地里挖上一条沟,就能泄水,不淹他们社的庄稼。”
“他泄他的水,凭什么挖我的地?〃
“你爸爸也是这个说法。谁知道,你那兄弟和你那媳妇早就让人家社里人给串通好了。他们想,趁着你不在家的空子,先把你爸爸收拾软了,立刻动手,来个生米做成熟饭,等你回来,干也得干,不千也得干… … ”
“结果咋样了?〃
“你爸爸不干,说等你回来再说。他们不答应,就收拾你爸爸
把你爸爸整得呜呜地哭,真可怜啊!〃
秦文吉听到这儿,有了气,慌了神儿,使劲地抽了一鞭子,让牲口撒开腿跑,
秦家院里,这两年大大小小的磨擦是没有断过线的。但是,每一方,每一个人,都因为各种原因抑着性子、压着火气,大吵大闹时候还少有。特别是媳妇赵玉娥。她的心里憋着劲儿,秦文吉能体察出来。如今竟严重到跟公爹面对面干仗的地步,却大出秦文吉的意外。而且这回干仗,又是因为高大泉农业社要侵犯他们秦家的家产引着的火。更使秦文吉不能容忍。秦文吉这回下决心要管教管教媳妇。他觉得,借这个机会管教,占理,有利,也一定顶用。他想,农业社要在单干农民地里挖沟,本身就是欺负人的勾当,是有意挤兑秦家院.秦家院的人都理所当然要维护秦家院的利益,媳妇偏偏胳膊肘往外扯,说明媳妇的心肠变化到什么程度。当媳妇的应当安分守己,可是这个媳妇不仅多嘴多舌,而且跟公爹吵闹,实在大败风俗,街坊邻居不会有人向着这样的妇道人!
他想,这回一定要抓住这个借口,给媳妇一点厉害,刹刹媳妇的威风,往后老实点儿.借机会讨好一下爸爸,往后更能喜欢、信赖他这个儿子;同时,也能给高大泉一个颜色看看,警告他往后别再打秦家院的主意。
大车弯进村,拐进街,
呆在街上的好多妇女和孩子,都有点神态异常地朝秦文吉指指点点地说什么机密话。
秦文吉装作没察觉,不看谁,更不理谁,照直走。车到门口,他不顾卸牲口,就冲进了院子。
应声虫一见儿子的面.委屈难过一齐来,两只手捂着脸,呜呜地哭开了。
秦文吉没吭声,虎着脸蛋子,迈着慌乱的步子,急忙走进正房,躺在炕上的秦富,接着茬儿发开了疯:“我的儿呀,你可回来了!你再晚到一步,咱们爷俩,就得等到阴曹地府再见面了.〃 秦文吉压住怒气和惊慌,朝他那可怜巴巴的爸爸迫问:“你们。 丁一
到底是怎么啦?快对我说呀户
秦富拍打炕席说:“你还问怎么啦?我都让你那兄弟、你那媳妇整成个半死了!你说说吧,这日子可怎么过,我还怎么活下去哟! ”秦文吉瞧见爸爸两只眼睛红肿得像桃子一样,说话的时候,又流鼻涕又淌泪。他的胸膛里的那一股子怒火,蹿得更高了。他转身冲出正屋,站到院子里,如同古庙山门两旁的哼哈二将,跑到这儿一个,脸冲着自己的厢屋,横眉立目,吼吼地叫喊开了:“你给我滚出来,你给我滚出来!〃
屋里响起下炕抡被子的响声,没有回音。
秦文吉又跺着脚喊叫:“你赶快到北屋给老爷子陪个不是,咱们算完;要不然,我今儿个饶不了你户
屋子里有开柜子,抖落东西的响声,还是没回音。
秦文吉开口就骂:“你个混蛋,出来不出来?〃
屋里的媳妇终于回答了:“你才是真正的混蛋里”
秦文吉嘴里骂着难听的话,饿虎扑食一样地扑向屋门 日。赵玉娥气冲冲地从屋里闯了出来。她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她没有了早几年的温顺神态,也没有了近几年的忧虑表情,而是两手叉腰,胸膛直挺,眼睛瞪得圆圆的。她逼了过来,像一堵墙似地横在了秦文吉的面前。
秦文吉没料到媳妇会这样,不由得倒退了一步,吃惊地说:“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赵玉娥说:“我要跟你们讲理! ”
秦文吉没听明白:“你他妈的讲什么理!〃
赵玉娥又向男人跟前逼近一步:“你回答我,我算不算人?我在这个家里,有点当人的权利没有?〃
秦文吉没想到媳妇会问这个,倒被问住了。
应声虫站在远处,吓得浑身发抖.她连忙叫儿子:“文吉,文吉,你快去卸车吧,别再吵吵了。”
秦富在屋子里,从窗户镜朝外观阵,火上烧油地喊:杯咱们惹不起他们,咱们别惹了.你快躲开吧。”
秦文吉再一次打起精神喊叫起来:“不行,你今儿个不给老爷子下气认错,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他这样喊着,就要上前拉扯媳妇。
赵玉娥狠狠地推开了他的手。
秦文吉被媳妇推得仄歪了一下。就在这一瞬间,一股雄性动物特有的那种发热的血,从秦文吉的心脏,冲到他的大脑.大脑又支配着他的手,那只手猛地抬起来,又急速地落在赵玉娥的脸上了。应声虫的头顶上如同响个雷。
小算盘梆的一声,脑门撞在窗权子上。
赵玉娥被这突然一击,两眼直冒金星.几乎是一股子本能的反抗力,指使着她没有片刻犹豫,就蹿上前去,要抓打秦文吉。可是她无论如何没有秦文吉力气大。加上应声虫奔过来,在中间拉扯着,使得她更加没办法实现这还手报复的愿望。她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停止住手脚,打个愣,便回身进了厢房屋。
早晨,当她跟秦富吵翻了以后,左想右想,在这个小院子里没有出路。她觉得,从前把一切痛苦都收藏在心里,还能尽力地忍耐对付,如今已经跟公爹抓破了面皮,往后难受的事情肯定少不了,跟这一伙人还怎么一块混日子呢?她打算带着孩子回娘家,躲一程子,松松心,也好找哥哥商量一下怎么办。她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东西,想动身,不知为什么,又使她迟疑起来.她想跟男人见上一面,把话说清楚、道明白。她甚至抱着一线希望,男人发现她的决心之后,会有点触动,会在这样的时刻,从中给她一点再能忍耐一下的力量.所以当男人在窗外叫嚷的时候,她反倒把收拾好的包裹藏在柜子里了。事实却是如此的无情,它使这个好心肠的青年妇女的那一丝本来就微弱薄脆的幻想,立刻就从根本上破灭了。男人的野蛮举动,证明他的心里只有他那个自私自利的爸爸,只有追求发财害人的贪婪,而没有任何一点夫妻的情义了。这自然使赵玉娥加重了痛苦。紧接着,又使她感到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轻松。这种轻松的感觉,再一次坚固了她要离开这个秦家小院的决心。
她打开了柜子,拿出包裹,抱起正在熟睡的孩子,急速地转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