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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泉愣了一下:“策划什么手段?〃
“对!〃
高大泉皱皱眉头,打个沉以后才开口:“我想,您说的策划,指的是我们怎么发动群众、怎么商量的;手段,就是大伙儿都想出什么好主意、好措施。是不是这个意思呢?〃
“你先不要摸底! 坦白地说说你们的真情实况吧! 〃
“我们已经把规划图抄了一份,报到区委… ;。 。 〃
王友清说;“我们看到的是一张渠道路线图表。”
谷新民一摆手:“我看那是白纸一张。我今天想要知道的,是你这个支部书记,怎么笼络一伙人,隐瞒着上边,暗地里使用的那些手段!〃
高大泉停住口,慌乱而又烦躁地抽着烟;透过烟雾,看看谷新民。只见那两只死死地盯着他、半睁半眯着的眼睛里,充满怒气。他看看王友清,那皱着眉头,像是一片乌云。他又看看身边的田雨,那不动声色的神态,好像有许多话,要等着机会再说… … 他看着看着,想起朱铁汉刚才在地里的揣测,终于把谷新民突然奔到芳草地来的目的弄明白了:县长闻风赶到,是专门要抓住挖泄水渠的事儿大作文章。那么,这位领导,能在这上面作出啥文章呢?对农业社这个组织,他不会再公开歧视,对农业社改变生产条件的举动,也难找到什么正当的理由反对吧?高大泉弄清了谷新民这个目的,心里反倒坦然了,也不再烦躁。他嘱咐自己,不论县长的态度多不好,自己是下级,也要尊敬上级,要细致地说出自己的安排,好好地讲道理。他想到这儿,终于开口了:“谷县长,我只能这样对您说,我们芳草地的党员、干部,到底做没做瞒着上面的事情,耍没耍见不得人的手段,是很难保险的。这几年,许多邪门歪道的怪现象,二宗接着一宗地往外冒,总没断线。这一点,区委清楚,县委也了解。眼下,我们正为实现第一个五年计划铆劲儿,会不会有人又要跳出来捣乱使坏水呢?我们还没有抓住。只要我们发现一点苗头,用不着上级来追查,我们会毫不留情地跟他们斗!〃
谷新民打断他的话,喊一声.“讲你自己!〃
高大泉不急不忙地回答:“我自己嘴上说的是党让我说的话,手上做的是党让我做的事,人前背后全一个样,都在这儿明摆着。您让我再讲出点别的什么来,可没有。, … ”
谷新民又拉着长声说:“不见得吧?〃
高大泉说;“因为我们干的事情,光明正大,干干净净,用不着.瞒着谁;我们干的事情,上有党的领导,下有群众支持,更不需要耍什么手段呀宝”
谷新民说:“不要放这些烟雾吧.实话告诉你,你的马脚早已暴露,你的把柄已经抓在我的手里卫”
高大泉扔掉手里的烟头,用大脚一踩,语气里有点不满地说:“既然是这个样子,就请领导来个直出直入地给我们指出来吧;哪儿错了,该检讨就检讨,该挨处分就挨处分。”
谷新民用手指头使劲儿敲着桌子:“你认为我在吓唬你吗?〃 高大泉说:“我想,您不会故意这样做。”
谷新民压了压怒气,慢慢地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继续说:“告诉你,摆出事实,把你闹个张口结舌,这是轻而易举的,在我看来,你也是明白的吧?' '
。 。
高大泉摇摇头:“说实在话,我对您说的这些,越听越摸不着头脑了… … ”
谷新民瞪起眼睛,高声说:“我希望你不要执迷不悟,这是给你个认错回头的机会!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卫”
高大泉的忍耐同样是有限度的。他的自尊心,一个淳朴、上进的农民所具有的强烈自尊心,也不是可以随便伤害的。他终于忍不住激动起来,说道:“谷县长,对您说吧,从打举手宣哲入党那天起到眼一「,我是一心走社会主义道儿,干社会主义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往别的路口走;要把这一百多斤交给党,铁了心,永远不会回头。我觉着我没有迷,没有错!〃
王友清说:“大泉同志,你要注意态度了”
谷新民一摆手:“不要紧,态度的强硬,正是内心空虚的表现,这是瞒不住我的眼睛的。等一会儿把人证物证一摆,你再看看他又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就会说明我的眼力。”他来回踱了几步,指点着高大泉说:“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一味地胡来! 搞农业社,我不反对。修泄水渠,我支持。像你这样不择手段。搞阴谋诡计,我是不能允许的! 〃
高大泉无可奈何地说;“谷县长,您工作挺忙的,有啥,干脆就连锅端吧。”
谷新民也不耐烦再磨蹭下去,就收住步,停在他跟前。“我间你,你为什么为了自己修水渠而迫害单干户、侵犯中农利益?' ' “根本没有这种事呀户
“你们的水渠从秦富家地上飞过去吗?〃
“当然不能啦。为了这个,我们本着自愿互利的原则,跟他商量,等他点头:同意就这样做,不同意就另想办法,这怎么叫迫害、侵犯?〃
“人家不同意让你挖地,你就挑拨家庭纠纷?〃
“谷县长,你应当知道,眼下,咱农村不是刚刚从旧社会过来的; '
嘛,那些乱七八糟的家庭纠纷,是常见的事,这投有什么奇怪的。上改以后,分了土地的翻身农民种不上地,为了买套,好多人家闹过纠纷;一九五一年闹灾荒,有的人家出房子卖地,闹过纠纷。拿我这个家来说吧,我的亲兄弟,就因为认错了人,走错了道儿,血迷心窍上了当,他那会儿,跟我纠纷得多么厉害?到r 最后,还不是差点闹个家败人亡吗?依我看,只要没走到社会主义社会建设成功那一天,这种纠纷就断不了种、绝不了根儿。还用得着谁去挑拨吗?〃 谷新民听着这些话里面套着的话,更加恼火了,就拿出他认为最致命的一手,冲着高大泉声色俱厉地说:“我问你,你鼓励赵玉峨离婚,这是哪种主义的社会制度造成的?〃
高大泉听了这句话,十分惊异:“离婚?他们两口子吵了架,赵玉娥赌气地回娘家去了,并不是离婚… … ”
谷新民得意地“嘿嘿”笑两声,说:“高大泉同志,露底了! 赵玉娥已经在你的指挥下.到区里起诉了! 你还想用花言巧语来骗我?赶快用老老实实的态度,坦白吧。”
高大泉到了这个时候,把一切都弄明白了:因为赵玉娥那边发生了变故,被派去接她的周丽平和春芳,才没有及时返回来;因为赵玉娥到区里提出离婚,谷新民县长才断定农业社使了“手段”;因为这样的消息传开,才在芳草地引起奇怪的思想波动,包括那个苏贵俭,都对搞农业社的人忍不住地表示出不满情绪。高大泉弄明白这些底细以后,就极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想,误会已经传开,不好的影响已经造成,不能用嘴一分辩、一解释就了事,得用事实对证虚的,得用真的冲洗掉假的。
谷新民一见高大泉沉思不语,断定他的那套做法一举成功,心里更加得意,表面越发沉着。他点燃一支烟,看看皱着眉头的王友清,看看略微显出一点疑惑的田雨,最后用一种宽大为怀的语气,对高大泉说:“高大泉同志,事实已经摆在这里了,你说怎么处理口巴?〃
高大泉精神一振说:“真正的事实并没有摆在这儿。它摆在农业社的地里,摆在农业社泄水渠工地上。请各位领导一块儿到那里去处理吧!”他说着,就头前引路往外走。
王友清连忙喊:“哎,哎,你还没有交待间题呀!
高大泉扭过头来说:“我就是请领导亲眼看看问题,看清楚点儿!〃
王友清见他已经走到院子,就要去拉。
谷新民一摆手:“别拦他。他的慌乱是极自然的。逃避惩罚,那是不可能的。我正要到他们那个所谓工地上去。要把全村人,全区的村级干部,都召集到这里,让大家从这个坏典型上切切实实地受受教育! ”他这样说着,披上大衣,戴上帽子,举步走出办公室、迈下高台阶。
王友清和田雨,也只好莫名其妙地跟出来。
十六欢迎你
高台阶前边变成了乱哄哄的一片。
那些看热闹的人,有的跟着一伙干部往村南地里跑去,有的停在大槐树下糊里糊徐地议论。
“小算盘不答应挖他的地,高大泉他们硬干起来,谷县长就亲自来制止。”
“还有比这厉害的哪.东方红社的人,调唆文吉媳妇闹离婚,带出那块地,好修渠。”
“这样做事情,可就太缺德了。”
“高大泉怎么瞎干起来了?〃
这当儿,张金发和冯少怀两个人,活像旧戏曲里的“刀斧手”; 把个魂不附体的秦文吉架到了这里。
滚刀肉蹲在汽车前边。对于汽车,他早就看够了。他在等着谷县长从地里转回来.反正县长走的时候要上汽车,得拦住他讨一点救济粮食,或者人民币之类能解馋过瘾的玩艺儿。他瞧见本村有钱有势,又能替他说好话的人来到跟前,就一撅屁股站起身,连忙说。“文吉,文吉,你这回得念我的好。是我把高大泉给谷县长找来的.你就把心搁在肚子里,别这副丢魂的样子。他们的渠甭挖了‘,你这婚也甭离了,你鸡也飞不了,蛋也打不了。这不是我的功劳?你不给我磕个头,也得烧一股香呀!〃
秦文吉痴呆呆地看着滚刀肉,一字也没听清;张金发和冯少怀,更顾不上搭理这个不下蛋的废物鸡,仍旧拉着秦家院的“因犯”,往高台阶上走。
滚刀肉喊叫他们:“那儿空了,全到地里去了!〃
张金发这才问:“县长也去了吗?〃
滚刀肉说:“连窝端! 〃
冯少怀挺奇怪:“奔那儿干啥呢?咱们得快去,可别让高大泉又使个什么计策翻过来。”
两个人架着秦文吉,又往村南走口只见缕缕行行的人,像赶庙会一样朝工地涌过去。
东方红农业社挖泄水渠的工程破上以后,就把几千年来“地冻农闲”的老传统改变了。这会儿,芳草地最热闹的地方在村庄的外边。这样的场所里,只有欢乐,没有优虑,只有一个心眼奔赴共同的大目标,没有各怀鬼胎、勾心斗角!
一面绣着“东方红农业生产合作社”金黄大字的红旗,插在这无边无际、无遮无挡的原野上了。春夭的小风,吹拂着它,使它发出呼呼啦啦的响声。
刚刚楔上的木头撅子,一根又一根,一直伸延到站在平地看不到的低洼地方二有的木撅子上搭着棉袄,套着大鞋,挂着帽子。还吊着一只盛水的红葫芦头。
开渠的社员,按生产组分成了五段,一个挨着一个地排成长长的一队。他们舞动着锨镐,一起一落,好像很有节奏的样子。所有的男社员都脱光了膀子,汗水淋淋,从头顶、背上往下流。他们仿佛提前进人了六月三伏天。
家里的孩子们都来送饭了.那一只只饭罐子里的饭菜,早就让他们的爸爸、哥哥吃得干干净净,小家伙们还不肯走开,站在一边,挺开心地看热闹。
从打滚刀肉跑到这儿把高大泉叫走以后,除了朱铁汉和周忠心里犯猜疑,别的社员都没有在意。这会儿,他们瞧见高大泉转回。 '
来,后边跟着县、区领导,还有那么多的群众,都当是来参观这个开渠的新鲜事儿,一个个干得更欢了。
高大泉等谷新民他们都跟上来,就指着工地说:“请各位领导和乡亲们看吧,这就是事实,也就是我们的手段!〃
谷新民一见这边的泄水渠果然动了工,气火更大。他担心高大泉这个农民为了保护他自己,说一些扇动群众的话,冲淡他那成功的气氛和效果,就想来个先发制人,急忙登上新堆起来的土捻上。潮湿的土很松软,他是那么小心,可是,两只脚仍然陷进去很深。王友清赶紧过来也爬上去,扶住谷新民。
田雨这会儿也没有摸清头脑.他虽然很信任高大泉和东方红农业社的人,但也担心他们因一时一事的疏忽,而酿成错误。他的脑海里甚至闪过这样一个怀疑,会不会有人瞒着高大泉,在背后给赵玉娥出了主意,挑起离婚事件,致使好心办了坏事儿。他跟在王友清和谷新民后边,没等往土堆上迈,忽然瞧见秦文庆从人群里边挤出来,站在他叔秦恺旁边,挺神秘地小声说什么,他想,这两个人准知道事情的底细,应当先跟他们摸清楚,以便能够主动地帮助高大泉把这场乱子处理妥善。他想这到儿,就奔秦文庆和秦恺跟前去了。
谷新民在土堆上站稳了脚以后,见那些跟来的人和干活的人都围了上来,心中大悦。他立即又启用了他那独特的思维方法。他想,农民的传统习惯是各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我来这儿处理秦家的事件,使得这么多农民产生了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