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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
在西官道尽头的一个十字路口上,高大泉停在那儿,拦住他张金发的路,大声地喊他:“快走几步! ' '
这一声,把张金发吓了一跳,把他从混乱的思想罗网里拉了出来。
高大泉说:“我还有几句话对你说。”
张金发挪到跟前,停住了。他把一切已经看透,慢说高大泉有“几句”话,就是几十句,几百几千句,还不一个样儿吗?给你个耳朵听着叹!他半扭着脸,眼睛望着地皮。
雨水长期浸泡过的地皮上,布满了被日头硒干了的杂乱的行人的脚窝,还有牲畜、车轮留下的印记。一只从积水中脱身的硬甲小虫子,在那里艰难地爬行,惊慌地东扑西撞,好像找不到要投奔的方向。
这会儿,那一片说笑声已经离远,欢乐的党员们已经走进了村庄的街口。
:高大泉盯着张金发的头顶说,歼咱们的会开完了。大伙儿都认为这个会开得好,开得是节骨眼儿,对你,对众人,都是一次有益处的教育。你怎么看呢?〃
张金发没开口。他对这个问题实在是难回答的。说不好,要找麻烦;说好吧,张金发没有力量从自己嘴里吐出这个字儿来! 高大泉继续说:“我发现你思想的上疙瘩还没解开,出气还不!顷溜!〃
张金发压抑着气恼反问:“我没有检讨吗?〃
高大泉说:“光用嘴检讨不够,得在心里服气,得用行动改正错误!〃
张金发又带着质问的口气回答:“我没有接受一你们给我的处分吗?〃
高大泉朝他跟前移动一步。
张金发瞧见高大泉的那只大脚,踩住了那只正徘徊的硬甲虫子,不由得皱皱眉头.
高大泉说;“党组织处分你,是给你治治病,是为了救你的命,是为了让你接受教训,从此下决心,回头走正道.你到底能不能接受教训,党和同志们得看看。”
“那就看吧。”
“我得再一次提醒你.你还记着去年田雨同志警告过你的那句话吗?忘了?前不久,我还提醒过你一回呀!〃
张金发摇摇头。
“我知道你不会记住 他当时对你说:‘你要小心,不要从不自觉地反党,发展成自觉地反党’… … ”
“我不反,〃
“你做了反党的事,还不承认吗?〃
张金发没吭声。
“我们也分析过,你干了反党的事情,有些地方,许是不自觉的,是你死命保护的那个农民意识、私有观念指使的你。从令以后,横下一条心,割掉那个私心的尾巴,病就去了,人就好了。、.反过来说,你要是死抱着那一包袱脏东西舍不得放,同志们指出来了,党; 。
给处分、警告了,还不肯放,再照旧干下去,错误的性质可就变成自觉的了。我们真替你悬着心哪! 〃
张金发听着,心里十分别扭。他想,一天一夜非正式会,两天两夜正式会,你还没有把我整够,又追到家门口整来了?你想斩尽杀绝呀!
高.大泉说:“我们都盼着你鼓起勇气,来个从根本变化,闹个重新开始!〃
张金发又硬着头皮听了一阵儿,终于摆脱了支部书记,赶紧回家。他怕碰到人,就弯到村后,沿着苇子坑,从范克明的房子前边绕过去,进了他的家门。
陈秀花正在家里焦急地等着张金发。这会儿,她透过窗上的玻璃,看见男人走进来,连忙不迭地迎出屋。她惶惑不安地察看男人的脸色,想间什么,可不知道怎么开口,才不致于使男人增添不快和痛苦。
张金发这回改变了过去的那一套习惯,没脱衣服,也没洗脸,陈秀花递给扇子,也没有接过扇,就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出神儿。陈秀花小心地问。“我给你做口吃的吧?〃
张金发摇摇头。
陈秀花又问:“你渴吗?〃
张金发摆摆手。
陈秀花凑过来给他煽扇子。
张金发这才强打精神地问:“我不在家这几天,谁到咱家里来过呀?〃
“小起山来过三趟,准是歪嘴子让来的。我没叫他进屋,就给打发走了。”“没有别人了?〃
“少怀来过两趟。”。 … !
“只有他们?' '
“对啦,那天夜间,老范来了一下。他告诉我放心,说没啥大事儿。”
张金发叹了口气。
陈秀花盯着他的脸问:“真没啥大事儿吗?〃
“是呀,从此太平无事了。”
“你到底犯了他们的啥规矩呀?〃
张金发咬咬牙:“唉,不用说了,恨只恨,我这双眼睛里没有水儿! 〃
“他们要把你怎么样呢?〃
“哼,这就叫卸磨杀驴,过河拆桥.把我使够数叮,用不着了,就一脚踢开!〃
“没想到高大泉这么狠!' '
“他没啥打紧。他不过是安在芳草地这个村子里的一个站岗放哨的!' '
“区里的王书记,对你不错。这一回,他也没替你说上一句话吗?〃
“他呀,也不是唱主角的,就像戏台上的那些跑龙套的,跟着锣鼓点儿,转过去T 。”
“谷县长呢?你认识他,过去啥事儿,你都是照他的话干的。这回,你不会去县里找他吗?' '
“他就在区里… … ”
“多巧。他咋祥?' '
“他嘛,这凡天,倒是给我松了松绳子扣儿。对这种念过大书的人,红脸白脸,难弄清;直到如今,我也没看明白他那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药丸儿!〃
陈秀花急想把自己心里的疑团解开,问了半天,又没间明白。男人刚回到家,她也不好过分地追根刨底儿。她觉着,自己眼下的差事,就是生着法儿让男人高兴起来。儿子要是回到家,在屋子里一蹦一跳,会使男人高兴的。可是,她看看窗上的太阳影儿,还不到儿子放学下课的时间。她突然想起,巧桂今个没去上学,正在西屋写什么,就喊:“巧桂,你爸爸回来了!〃
那边屋里没吭声。
她又喊了一声:“巧桂,你听见没有?〃
那边屋里还没人答腔。
张金发随口问:“她没去上学?〃
陈秀花说;“昨晚上让春芳拉去开团支部会,半夜才回来,上午请了假,谁知她捣鼓什么万”
张金发说:“算了,别叫她了。”
陈秀花有些不高兴出一口粗气,就往西屋走。
巧桂在屋里,正趴在桌子上,十分严肃地填写着入团志愿书。开头,对面屋子小声说话,她都没有听见。妈妈的喊叫,她听到了,故意没有理睬。
陈秀花呼啦一声撩起门帘子:“你聋了?你爸爸回来了,听见没有?〃
巧桂头也不抬,眼也不看地回答说一他回来就回来狈,叫我干什么?〃
陈秀花强压着火气,说:“你不兴过去看看呀?〃
“他立功啦?还得开个欢迎会吗?〃
“你这是啥话?〃
“哼,丢人! 现眼!〃
东间屋里的张金发,听到这里,憋了儿天的冤屈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六十三幻灭
广播喇叭在高台阶前边的老槐树上响起来了:
“老乡们:请注意啦 今天中午,召开全村的群众大会,传达、讨论重要间题。请大家踊跃参加!〃
这声音反复地响着,一声比着一声高,传到芳草地每一家的院子,传到村外边那些正从沥水中脱身的田野上。因为风和日丽,连附近村子都能听到一点余音.
召集群众大会,是支委碰头会上整个安排的一个环节。他们要在会上总结前一段的工作,布置农田夏季管理的任务,号召农民们积极施肥、除草,争取秋庄稼增加生产,保证棉花丰收。同时,还要在会上酝酿新村长的选举问题。
对于农民来说,尽管在风雨到来之时,有些人难免担着心、害点怕,可是,他们对风雨总是喜欢的一如果没有风雨,大地怎么湿润?种子怎么发芽?庄稼怎么吐穗壮粒?仓囤又怎么被金黄的粮食、银白的棉花装满呢?几年来的真真切切的实践,他们对社会上的风风雨雨,也有了类似的感觉。每一场斗争的发生、发展和结果,都会给他们带来利益,都会把他们的思想认识提到新的境界。这二次,因为“粮食何题”引起了写场风雨,自然又给他们带来同样的益处。但是,这场风雨并没有因为天上的云彩已经消散,也没有因为地里的积水已经流干而停止。这一点,党支部的人一再提醒大家,= 每个人心里也就有了一点数目。
芳草地又沸腾起来了。他们听到广播,跟他们听到的一些风声雨声连接到一块儿,在家里议论,又到街头上打听准确的消息。“张金发这个人,本来是个好出身,又是党员,他那心怎么倒越来越黑了。”
“就是。他跟资本家搭窝捣乱市场,比前年用牲口卖套还要坑人! 〃
“都是冯少怀那小子给他出的馒主意。”
“他们穿上一条裤子,往沈义仁怀里钻。”
“应当把他们套购来的粮食都没收归公。”
“我也是这个主意。”
“张金发这伙人,这么顺顺溜溜地过了关,又是谷县长保了他们的驾吧?' '
“有政策管着嘛!要不然,就是谷县长保驾,大泉和田区长也不会答应。”
这样的评论和呼声,从街头传到地里。凡是有两个人以上干活的地方,就有这样的议论。它给人们增加了气愤,也添了喜悦。他们要等待中午那个大会开始,细致地听听根底,好好痛快一下。冯少怀从打“入社”到今天,头一次下地干活了。这一次干活儿,又是自觉地“见缝插针”.因为他让朱铁汉给捉弄了一下子:无缘无故地被赶到二十多里远的傍水屯河堤上,挨了三天三夜雨淋水泡,熬得他,走着路就直打磕睡。他那张过分肉:多的窝瓜脸,明显地掉了膘子;两只机灵的小眼睛,也眶麟进去了。他跟随大队人马早起从河堤段撤下来,本想美美地睡一天,不料进家就听见张金发犯事儿的丧信儿。他火烧屁股一般,连着往张家跑了两趟,不见张金发回来,他更发了毛;瞧见周士勤喊人下地,就赶紧回家拿锄头.他跟在人们的身后边锄小苗,心事重重,不住地四下张望。谁知道他想找谁和等哪个?
村里的广播,这儿的人也听见了;传出来的消息,他们也知道了一点儿。因为当着冯少怀的面,议论得不太痛快,越发盼着快开会,听一听。
刚才被朱铁汉叫走的周士勤,这会儿又带着秦方,从地边上横插着走过来。
大伙都停住手里的活计,望着他们俩。
两个人的面孔是很严肃的,脚步挺有劲儿,一直走到冯少怀的跟前。
秦方说:“少怀,今个中午开群众会,听见没有?' '
周士勤说:“你一定得参加,可不能缺席呀!〃
冯少怀观察着他们,点点头:“好吧。”
秦方说:“大伙还要批评你。”
周士勤说:“你也得准备做个检讨。”
冯少怀明知张金发出了事儿,饶不过他,得硬着头皮过这一关,为了试探火候,却故意翻着眼睛问;“我检讨什么?我怎么啦?〃 秦方说:“算了吧艺你还装没事儿人哪?你们黑着心肝弄粮食的事犯T ! 〃
周士勤说:“早劝你们走正道,就是不听,这一回,你们可捅了个大漏子呀!〃
冯少怀鼓着肚子说:' ‘瞧你们说的这个邪乎劲儿。我一不是他们党里边的人,二没有犯他们的法,不用想往我身上下筑篱广秦方说.“你是农业社的干部,那些坏事情全是你一手遮天干出来的。”
冯少怀一摆手:“得了,得了,这个受气的干部,快点抹了吧。脑袋上没有这顶帽子,我更自由自在了。”'
周士勤说:“就是把干部抹了,你也得检讨,这是党支部的指示。”
这时候,本来站在远处听着的社员,也都围上来,好几个人跃跃欲试地想插嘴。
冯少怀见势不妙,心里有点儿慌。他怕这边一吵,把在那边地里干活的东方红社的社员勾来,再演一场去年高台阶前的戏。因为他没跟张金发见着面,还不摸全部底细,好多事难下决断。他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先躲开,等弄清楚了再说。于是,他使劲儿把锄头往肩头上一扔,故意气势汹汹地说:“让我检讨,没门儿!闹急了,这个会我也不去,该咋办,你们瞧着办吧!”他说着,扭头就走。秦方冲他背后喊:“你今个不到会上检讨,我带人到家里揪你!〃
周士勤也帮了一句犷反正我们得按着党支部的指示执行,你跑了和尚跑不了寺!〃
冯少怀没敢到处乱撞,先跑回家里,想稳稳神儿,拿个主意再往下放脚。
紫茄子正站在里院的东墙根下边,屏声息气地偷听着什么动静。
冯少怀一看就明白了,走到跟前,小声问:“那边院里的事情怎么样啦?' '
紫茄子说:“小算盘已经起了炕,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