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沈义仁摇摇脑袋说;“老兄,不是一石两石,那么好遮盖,满仓满库,藏到哪儿去?你们家里的这些货物可以藏,我那儿呢?雇的那些伙计,有几个靠得住?说变心就变心哪!就像金发当年跟歪嘴子变心那样!〃
张金发听到这些揭老底的话,并不觉着刺耳朵,只是苦笑一下。
这一阵充满绝望的低声谈论,又像臭了捻的爆竹,没有响动了。
高台阶那边暴发起一阵锣鼓声,欢呼声,冲进几道宅院,冲过一层窗户纸,冲进这几个人的肚皮,震着他们的心肝,都不由得打起哆嗦。
紫茄子一直挺着急地坐在旁边,又挺纳闷地听着他们搜肠刮肚地凑主意。她听清几句,弄懂了门路,更加害怕。外边传来的响声,她明知道离着很远,却身不由主地跳出屋,站在寒冷的院心,像猫似地朝四下的黑暗处张望,闻着味儿。
沈义仁偏过脸,咧咧嘴,看范克明一眼:“老范,你是旁观者清,有何高见呀?' '
冯少怀也说:“是呀,是呀!对好多事情,你比我们的脑瓜开窍儿,你快着点拨点拨吧。”
张金发没说话,支着耳朵,听范克明开口。
范克明沉思片刻,捻了捻灯,朝每个盯着他的人看一下,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各位的心境,我是完全理解的,事到如今,最要紧的是齐心合力,同舟共济!〃
这句话既说到沈义仁的心坎上,也说到冯少怀的心坎上。在张金发听来,虽然不是那么紧要,但也可心。他如今不论身子,还是心思,都从那一边裂出来了,倘若没有身边这样几个朋友“齐心合力”、“同舟共济”,他又怎么能够顺着他选定的路线往下迈步子呢?范克明继续说:“依我看,这回政府要抓粮食,政务院还郑重其事地发下命令,非同小可。他们不光是因为缺粮,主要在于要切断你们这些人的生财之道,关闭粮食这扇大门。… … ”
沈义仁连声说:“明见、明见!〃
冯少怀也说:“是这么回事儿。”
张金发催范克明:“讲下去呀! ”
范克明嘴边早有一句现成的话,只是不情愿出口;今天又不能不出口,打个沉之后,他才说:“我得先请包涵,口吐实言,会有不恭― 要想把这个命令顶回去,我看非几位能力所及… … ”沈义仁心里一凉,说:“是呀。共产党办事情,一向是言必行,行必果,不会儿戏。”
冯少怀心里一惊,说:“要是这样的话,我们手里这点粮食,更成了金子啦,可不能撒手哇!〃
范克明点点头说:“这话极对。只要撒了手,统购统销办法一实行,再想把粮食抓回来,那就难于登天!〃
头上冒了汗珠子的张金发连声地说:“一定要保住,一定要保住!〃
范克明眨巴着眼,拉着长音说:“如今急需斟酌的,是如何保住,那么保住的办法嘛 … ”
三个人几乎同时睁大眼睛盯着他的嘴巴。
范克明好像故意卖关子,停了一下,说:“办法只有一个,没有第二个,就是把粮食妥善地藏起来。”
三个人听了这个词儿,又几乎同时像放了炮的汽球那样,立刻泄了气儿。
沈义仁说:“刚才不是讲了,藏不住哇史”
冯少怀说;“这个世界,一个令下整个动,哪儿保险?〃
张金发说:“妈的,没想到弄一块病!〃
高台阶的那一边,锣鼓又变成了口号声,一声追着一声地飞过来,震动着这边几个人的肝胆。油灯,也有气无力地陪着他们摇晃几下。
范克明看看一张张发黄的脸孔,微微地一笑说:“我想,眼下,虽说口喊所有有余粮的人都要卖粮给国家,主要的是手段,在于鼓动老百姓,在上上下下造成声势,改变人们的心理,不在乎粮食。。 。 .一.〃
三个人又振作一下,用心往下听,同时又不解地眨巴眨巴眼睛。
范克明继续说;“因为这是他们的第一步,打基础。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什么地方呢?在各位这样的人身上.说透了吧,政府得先抓住大脑瓜,得先捉肥的。叫杀一做百,警告老百姓,谁也不能走你们这样的生财之道。请问谁的脑瓜大呢?谁的身上油水多呢?粮商、粮贩!他们搞共产主义,要消灭的对象就是这一伙人嘛! 三合顺是一根出头的椽子、拔尖的树,惹风又招雨,是他们试刀子、开刀子的第一家伙,一定得先撂倒它。所以我说,应当火速地把放-在三合顺的粮食藏到乡下来!〃
三个人那悬着的心,提得更高了,又都冲着范克明摇了摇脑袋。
沈义仁叹口气,说:“你刚才不是说了,他们会鼓动老百姓下手翻吗?〃
冯少怀唉一声,说:“我是挂着牌子的,只要翻,他们不先翻我才怪!' '
张金发咬咬牙,说:“他们都瞪着眼睛观察我哪。我更跑不脱。”范克明用力地一摆手,“唉,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不会找个合适的主儿,替你们当个防空洞吗?〃
三个人那死灰一般的心里,被这句话点起一些火星儿,都睁大了眼睛,相互看看,都以为范克明要替他们分担风险,要替他们藏粮食。他们想,范克明是吃公家饭的,征购粮食闹起来,就是扒地三尺,也不会找到他的身上,准能保险。范克明这一手,真是太够朋友了。
范克明立刻从他们的眼神里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紧忙地摇摇脑袋说:“我跟你们是一个秤盘上的货,到了火头子上,照样不能从他们眼皮底下溜过去。再说,我那儿也没有这么一个能盛很多粮食的地方。”他说着,见三个人又皱起眉头,就揭盖子了,“有一个天然的防空洞,是最安全、最保险的,可以说万无一失… … ”
三个人几乎同声追间;“快说,谁呀?〃
范克明不看他们,冲着灯,眯着眼,手摸着下巴,轻轻地回答:“张金寿家墓”
三个人一块儿打个愣,立刻又像发了疯一样,一声接一声地狂叫起来:
“对呀,〃
“好哇!〃
“太棒啦”
三个声音三口气,把灯给吹灭了。院子里闻风的紫茄子吓掉魂似的,慌忙地奔到屋里.她两只手乱摸,嘴里说着:“谁有火柴,快给我,点上灯… … ”
谁也没有理睬她,因为谁也没有听见她说什么。在黑暗中,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打开了算盘。
沈义仁想:把粮食存到滚刀肉那儿,肯定能保住宝贝,最后能够混过去;因为滚刀肉是张金发的弟兄,一定不会搞出卖他们的勾当。
冯少怀想。就算让滚刀肉偷一点去,换了酒喝,也比落在共产党手里好;决不能白辛苦一场,给他们当了佐料用;全都填了滚刀肉的嘴,也认可了!
张金发想:张金寿穷得叮当响,关系到粮食上的事儿,谁也不会往他身上想,而且他院子里有二眼白薯井,盛十万八万斤也绰绰有余,
范克明一边划着火柴点灯,一边说:“我看事不宜迟,得马上行动! ' ;
高台阶那边又传来一阵吹吹唱唱的欢快声音。
七十二追踪扑影
幽幽的黑夜,好像有一只巨大的手‘,把全部的响动,都推到高台阶那边去了。空下来的一切角落,都变得格外地静悄悄,几乎连眨巴眼皮的声音都能听见。
周永振和张小山趴在秦家的墙头上听声。可是,冯家那边的院子里边,就像死了一样,什么也听不见。把两个小伙子急得从心里往外冒火。尽管天气这么冷,胸口让墙壁冰着,后背让寒风吹着,他们的头上还是直冒汗珠子。
秦家的人,除了留下文庆妈看孩子、守家,都去演戏或是看戏去了。文庆妈瞧见这样子,虽说弄不清又发生了啥事儿,她猜想冯家的人准是又在搞害人的坏勾当。她十分热心地给两个民兵烧了开水,轻轻地走过来,小声说:“怪冷的,下来喝口热水,驱驱寒气吧。”
两个民兵只是朝她摆手,不言声。
文庆妈又挺着急地说:“你们两个倒换着下来,到屋里暖和暖和呀广
两个民兵还是摆手不言声。
文庆妈没办法,嘴里一边说:“这些年轻人哪,真是革命不顾命”,一边走进屋,从被垛上拉下老头子的一件大棉袄,想给民兵披上.她提着棉袄出来,正要往墙那边走,只见二门外闯过来一个人。她慌了,怕外人发现两个民兵,就急忙地迎上去,堵住了门口,小声说:“谁呀?家里没人… … ”
“您不是人是啥了”
“哟,铁汉哪!他们在里边哪户
朱铁汉笑笑,朝文庆妈伸出大拇指来:“不简单哪,成了积极分子啦!〃
文庆妈说:“快别这么说。我们、一家老小,还不是都在跟着你们的样子学呀。”
朱铁汉几步走进里院,奔到墙根下,轻轻地扯扯周永振的裤角。
周永振扭头看一眼,就从扣着的筐子上跳下来,不声不响地和朱铁汉走到屋里,赶紧报告说:“四大家族全在这儿集齐了。”“什么四大家族?' '
“沈义仁、冯少怀、张金发,外带一个范克明。”
“啊里他们几个都凑到一块了?这可太有意思了。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一句也听不见,好像没说话。,;
“不会吧?是不是集合齐了,又走出去了?〃
“没有,张金发跟范克明一块儿进来的;冯少怀独自一个,最后回来的。”
朱铁汉挺纳闷地想了想,说:“你到黑大门去放哨,我在这儿和小山听听。要是还听不到,咱们得另想办法。一定得摸清他们的底细。”
文庆妈捧着一把新茶壶从外屋走进来,挡住他们说:“别走,水烧开了。”
朱铁汉说:“我们有急事儿。”
文庆妈说:“我放了茶叶,好茶叶… … ”
朱铁汉逗笑地间:“又是我大伯的茶叶末吧?〃
周永振想起芳草地十分流行的那个关于秦富茶叶末的故事,。 。
璞嗤一声笑了。
文庆妈也像想起件往事,就说:“村长你真落后,去年的黄历,今年可翻不得了。他那脾气要没改变,我敢给你们彻茶喝吗?〃 朱铁汉顾不上闲扯,就敷衍地说:“好好好,我们先办事儿,回头足足地喝个饱。”
他说着,急忙出屋,一迈脚蹬上了荆条筐子.那筐子被他压得直叫唤。
冯家院子黑洞洞的,窗户上没有灯亮,也没有声音。只有房塘上一串干辣椒,在微风中摆动,同样没有响动。高台阶那这的胡琴声和歌唱声,一阵阵地传过来。虽然听不清词句,可是这几个民兵都知道演的是哪个节目、演到了哪一场。这院子死了一样,到底是咋回事儿呢?看戏去了?睡觉了?还是溜到什么地方搞鬼去了呢?朱铁汉也开始发躁、冒汗了。他想,这样下去,能听出什么名堂?跳到那边院子里去?不行,那边有狗,而且进去了,让他们发现,可能打草惊蛇。按照几个支委商定的办法,没有经过研究,不要惊动他们;自己是支委,又是村长,得坚决执行.他想,这几个坏家伙既然来商量对付统购统销,范克明不会有粮食,怎么还把他找来呢?他们不怕范克明给透出风去?范克明到底是个什么人呢?他借钱让张金发买歪嘴子的砖,他经常跟歪嘴子的儿子起山挺亲地在一块儿玩儿,滚刀肉卖车的头丫天,只有他到过那所破院子,车轴就出了问题;周永振找他一提锯的事儿.,他就慌成那样 一这家伙实在怪。
张小山纹丝不动地站着。他把一只胳膊搭在墙头上,又把下巴支在胳膊上.过了好久,仍然没有动一下。
朱铁汉怕他打破睡,摔下去容易出事儿,就用胳膊肘碰他一下。就在这个时候,对面院子里的沉寂被突破了。
冯少怀的屋门吱扭一声响。
朱铁汉和张小山都警觉地睁大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从那打开的门口闪出来一个身影,接着又出来一个人影。屋门又轻轻地关上了。
朱铁汉立刻认出,前边走的是冯少怀,后边跟的是沈义仁.他见两个人停在二门口嘀咕什么,看样子,可能要出去。朱铁汉想,得跟上他们。他轻轻地按了一下张小山的肩头,示意他坚守在这里,不要动,赶紧从筐子上跳下来,急步走出二门,又奔向门楼。这当儿,冯家院子里传出来开二门的声音。还有自行车的飞轮那轻微的“扎扎”的响声。
朱铁汉用手端着破门板,不让它发出响动声,拉开一扇,探出头,左右观看,不见周永振的影子。他估计周永振隐蔽得很好,就又把头缩回来,听到那边院子有一串脚步,传到大门道。他扒着破门的缝隙,盯着外边,
一会儿,有一个人影在街上来回走动了两趟,紧接着变成了两个人影,一个推着自行车,一个空着手,相跟在一起,一齐朝东走去。
朱铁汉想,在外边守着的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