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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瞑目-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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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食堂的饭菜,然后把犯人叫来让她问话。
  第一个被叫来的犯人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瘦得像一把干柴,几步路走得如风中
枯草一样东倒西歪。庆春让他坐下,先简单问了问他的案由和刑期,然后单刀直人地介
入主题:
  “你听说过一个叫‘罗长腿’的吗?”
  犯人说:“听说过。”
  “他是干吗的?”
  “干吗的不知道,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在这圈子里,算是个人物吧,挺有名的。”
  “那么,你听没听说过他手下有个叫胡大庆的?胡大庆,你听说过吗?”
  犯人瘦凹的脸上做苦苦思索状,庆春紧张地盯着他的嘴。少顷,那嘴一张,说:
  “不认识。”
  “你听说过吗?”
  “没听说过。”
  庆春把胡大庆的那几张不甚清楚的照片拿出来,让他看,犯人探着细长的脖子,看
了半天,一张嘴,依然说:
  “不认得。”
  和瘦犯人的谈话没用二十分钟就结束了,简单得让人心绪索然。接下来又换了一个
犯人,四十来岁,同样一脸病容,坐在庆春面前不住地打抖。庆春还是先问“罗长腿”,
犯人说听说过没见过。又问胡大庆,犯人说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庆春拿出照片,犯人抖
抖地看,看罢抖抖地摇头。庆春隐隐有些绝望。
  第三个进来的犯人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刚从泥地里走来的腿上溅了许多泥点子。
管教干部当着犯人的面,笑着对庆春说:“刚才那两个是又吸毒又贩毒的,这个是只贩
不吸的,你看,身子骨儿就是不一样吧。”
  庆春对那彪形大汉打量一番,那人也对着她直视,对管教干部的议论无动于衷。庆
春索性不再从头问起,直接把胡大庆的照片拿了出来。
  “认识这人吗?”
  犯人乜斜眼睛看着照片,慢吞吞地说:“这人是不是姓赵啊?”
  庆春心中一跳:“叫赵什么?”
  犯人眯眼看照片:“是不是叫赵虎啊?”
  “赵虎?”庆春问:“你怎么认识他的?”
  “在一个朋友家见过。”
  “在谁家?”
  “侯老八。”
  “侯老八是干什么的?”
  “也是玩儿毒的。”
  “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他和赵虎?”
  “谁知道他们什么关系,侯老八说他是广西东阳县一个工厂的厂长,大概侯老八跟
他做生意吧。”
  “这个赵虎你还知道什么情况?”
  “就这些,我们在一块儿呆了也就一根烟的功夫,就没怎么说话。”
  “侯老八现在在哪儿,是不是也进来了?”
  “没有,”那汉子笑了一下,“他倒是想进来,没这福份。”
  管教干部敲桌子斥责:“哎,别油腔滑调的啊,怎么问你就怎么说。”
  犯人耷拉着眼睛,半天才说:“让你们枪毙了。”
  管教干部板起脸:“让谁呀,知道怎么说话呀,犯什么刺儿呀你。”
  犯人无所谓的样子,但还是改了口说,“让政府给毙了,去年,在云南德宏,他过
境的时候撞上武警了。”
  庆春心里一冷,接着问:“你听说过‘罗长腿’吗?”
  “听说过。”
  “赵虎是给他干吗?”
  “这我不知道。”
  “你知道还有谁认识这个赵虎?”
  “我不知道,按说我也不算认识他,只是看这照片觉着面熟。觉着是见过一面。”
  庆春住了嘴,再也找不出可问的话来,打发走这个犯人,管教干部对庆春笑道:
“这帮兔崽子,就欠把他们都毙了,你瞧他们一个个的这德行,我们这儿近几年进来的
毒犯,就这么三个。因为贩了毒的人,抓住十人能毙了八个。可能市第一监狱和清河农
场那边多一点,大概你们同学和我最熟,就把你支到我这几来
  庆春连连道谢,又礼貌性地闲扯了几句别的,便起身告辞。她辗转换车回到家的时
候,已是晚上快八点钟的时辰。她浑身又乏又累,饥肠辘辘,直接跑到父亲的房里来找
饭吃,一进屋她就愣住了,父亲正和李春强在屋里聊天呢。
  李春强见她进来,从沙发上站起来。父亲说:“庆春,你今天上哪儿去了,怎么没
去上班呀?”
  李春强疑惑地上下看她,她的裤子上溅满了泥点子。
  庆春和李春强冷淡地打了个招呼,转脸对父亲说:“我钓鱼去了。”
  “不去上班你怎么钓鱼去了?”父亲看她情绪不对,问:“鱼呢?”
  “没钓着。”
  父亲不知说什么好,转脸对李春强说:“你看看她。这么大人了,又不知道哪儿不
痛快了,老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庆春嘟哝说:“我有什么情绪,我没情绪!”
  父亲还想说什么,被李春强劝住了,他说:“伯父,庆春是冲我来的,您甭说她。”
  父亲看一眼李春强,说:“那好,你们有事你们慢慢谈吧,饭在厨房里,要是凉了
休自己热,我到那边屋里看电视去。”
  父亲拿着茶杯和眼镜,走了。庆春走进厨房,打开火热饭。李春强讪讪地跟过来,
站在厨房门口和她说话。
  “你今天上哪儿去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庆春没有回头,说:“你不是说让我调整几天吗。”
  李春强怀疑地说:“你还真钓鱼去啦?”
  庆春慢慢转过身,看着李春强,她想说“对”,可她没这么说。
  “我上团河农场了,我和三个贩毒桌的犯人谈了谈话。”
  李春强平静地靠在厨房的门上,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一点惊讶,他问:
  “谈出什么了?”
  庆春说:“有一个犯人见过他,说他叫赵虎。”
  “噢,还有什么?”李春强不为所动:
  “还听说他是广西东阳县一个工厂的厂长。”
  李春强冷笑一下:“噢,还是个领导干部呢,那你信吗?”
  “有个叫侯老八的认识他,可惜这人已经死了。”
  李春强的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嘲讽,但庆春察觉到了。
  “这么说,你今天是一无所获喽?”
  庆春用冷冷的,争辩的口气说:“至少,我知道了他还有一个名字,别管是真是假,
至少他用过这个名字,我还知道他和一个叫侯老八的毒贩有过来往,而且自称是东阳县
的一个厂长,如果你觉得这些都毫无价值,那我保留意见。”
  虽然李春强提升队长已经一年多了,但庆春此时的态度,依然像当年在学校里那样
无所顾忌,言语之间并且带着女人特有的凌厉。李春强虽然也是各脾气,但对欧庆春,
自同学少年一直到他当了队长,倒是从未红过脸。于是他不再说话,他知道这是一个话
不投机的晚上。而且,胡新民尸骨未寒。
  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看着她热饭,说:“你吃了饭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庆春回过头来,和李春强的目光相对了瞬间,她说:“队长,别生我的气。”
  李春强非常宽容地笑一下,说:“没有,我只是担心你的情绪。”
  庆春默默地没再说话。李春强告别了便下楼走了。他在楼前一大堆自行车里,拖出
自己的那一辆,还没有骑上,庆春就追了下来。
  “队长。”庆春跑到他面前,有些微喘,她递过一只小盒子。李春强一看,竟是自
己几天前送给庆春的结婚礼物——一只纯金的小牛。他面色难看地站在那里,没有接。
  “队长,这个还给你。”
  李春强的心直打哆嗦,他几乎有一种被伤害的痛觉:“庆春,这是我诚心诚意送给
你的,你不喜欢,可以扔了。”
  庆春的脸上的表情毫无恶意,“春强,你千万别生气,这礼物我很喜欢。可这是你
送给我和新民结婚的礼物,现在我们不能结婚了,所以应当还给你。”
  这语气中的真诚使李春强的心情得到了一点安抚,他说:“那就算我送给你一个人
的吧,东西不大,就算为了咱们的交情。”
  庆春还是执意把那精致的小盒放在李春强的怀里,摇头道:“不、不,如果不是结
婚,咱们同事之间送什么礼呢,而且这礼物太贵重了,我心里承受不下。”
  李春强眼睛看着那红色的小盒子,闷着气说:“你实在不要,我不勉强。”他抬起
头,冲庆春笑了一下,笑得有些苦涩,“算我自作多情”巴。”
  庆春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新民,她突然觉得满脑子都是胡新民的音容笑貌,她的
眼睛湿润起来,但竭力故作镇静,强迫自己若无其事。
  “春强,你照顾我,对我不错,这我心里知道,其实我心里挺感谢你的。我,我也
替新民谢谢你了。可你知道,新民刚走,我心里,还乱得很。我要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你别往心里去。”
  李春强理解地点点头,他转身骑上自行车,骑了几步又下来了。回头看去,楼前的
路灯下,庆春依然在原地站着,李春强说:
  “明天去上班吧,咱们再好好商量商量这个案子。”


  当欧庆春在家门口送走李春强的时候,肖童正衣冠楚楚地随着他过去的历史课老师
郁文涣坐在中国大饭店日本餐厅一间雅室的“塌塌米”上,救场如救火地客串着一幕
“拉郎配”呢。
  肖童过去在慕尼黑探亲的时候,曾有一位日本老头儿请他们一家吃过一次日本料理,
所以对吃这种“和食”的规矩,他不算是白丁。他可以不用人教就把绿芥未用筷子熟练
地在酱油盅里调匀,把“天妇萝”的萝卜泥倾入配好的料汁儿里搅开。连郁文涣都禁不
住把眼睛斜过来感觉复合经验批判主义者马赫用语。其意义与贝克莱的,亦步亦趋地学
着他的“法儿”吃。好在“塌塌米”也是改良的,虽然进屋照例要脱鞋,但用不着屈膝
下跪。桌子下面挖了一个大坑,恰好能把双脚放进去。
  肖童最终之所以跟着郁文涣来了,基本上是为了“好玩儿”。他在医院里瞑目卧床
那么多天,不知不觉萌生了许多顽童心理。如今乍一解放出来,对一切未曾体验过的事
情都产生了兴趣。他想,不就是陪着吃吃饭吗融贯论即“贯通说”。,人家问什么答什
么。反正有郁教授周旋着场面,他这个逢场作戏走过场的角色,没什么难演。
  他们进去的时候,那位叫欧阳天的老板和他的千金小姐已经在座:郁文涣一边弯腰
脱鞋一边仰脸寒暄,首尾不能相顾。那位老板瘦而精干,穿着雪白硬挺的衬衣,袖口还
扎着晶亮耀眼的袖扣。上好料子的西服随意地扔在“塌塌米”的竹席上展的内在动力;
4.哲学体系之间的逻辑联系及演化原因;5.,脖了上级古板地系着宽幅的领带,他言
谈不多,笑容更少,而那位小姐大约二十多岁,同样不苟言笑,眉目虽端正,表情却阴
鸷。说好听了算是个“冷美人”式的女子,只是肖童并不喜欢这种类型。
  坐在席子铺就的“塌塌米”上,脚伸进桌下的大坑,双方才正式彼此介绍,其实介
绍都是由郁文涣来完成的。按礼节他先把肖童介绍给欧阳父女:“这是我们学校的研究
生,学法律的。我教过他斯坦·沃尔弗。,所以知根知底,挺本分挺用功挺有才的……”
  接着他又介绍那位老板:“这就是欧阳老板,哎,你可不能叫老板,你得叫叔叔,
咱们今天得论辈儿。”之后是真实存在的,“共相”不能离开个别事物独立存在。世界
统,依序轮到此时此刻的主角儿,“这是欧阳兰兰。兰兰,你管我也得叫叔叔啊。”
  欧阳兰兰微微一笑,并不多言。肖童飞快地偷看了她一眼,不料和她的视线撞个正
着。那女孩儿真不知道害羞,眼睛正无所顾忌地看着他呢。
  这下倒印证了郁文涣事前的介绍。肖童想,看来这女孩儿对自己确实毫无“相亲”
的意思,否则脸上不可能没有一点羞涩之态,目光不可能没有一点躲闪回避,她面无表
情地对他直视,像看着一个同性或者路人,这也难怪,因为据郁文涣讲,她爸爸托人给
她介绍过好几个对象,清一色的书香门第,结果见过之后都让她给“毙”了,肖童想,
像这类的“见面”她不知已经是几番经历了。
  介绍完毕,喝着日本的绿茶,他感觉那父女俩的目光始终盯在自己的脸上。虽然他
知道这对他来说不过是在完成着一项任务,但依然感到有点难堪。他甚至觉得在他们的
目光中,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那目光不像是相女婿倒像是挑保姆。这使他的难堪
几乎转而变成了一种愤怒。
  女孩儿的父亲开口问:“你多大了?”
  “我……二十三了。”
  “你不是研究生吗,怎么才二十二岁?”
  郁文涣连忙替他遮掩,“刚考上的,可不二十二岁,年轻有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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