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俊逸深吸一口,看向挺举,“即使这生意能做,我们哪能卖去?言语不通,对南洋更是一无所知。”
“鲁叔,”挺举缓缓应道,“听麦小姐讲,印度米价飞涨,比往年高出三倍以上,一些地方甚至高出五六倍。更糟糕的是,市场上严重缺货,有钱也买不到。我们这里有米卖不出,印度有钱却无米可买,如此商机,相信上海滩的洋行不会无动于衷。”
“你是讲——”俊逸猛地一振,“我们把米囤起来,坐等洋人来买?”
“正是。”
俊逸长吸一气,将烟斗含进嘴里,却没抽烟,只将两只浓眉锁起,长考有顷,抬头道:“听说仁谷堂开始收米了。”
“是哩,昨日开始收的,各米行是统一价,一石三块八,比去年的五块低一块二。”
“小娘比,姓彭的够狠!”
“是哩,粮农们都在流泪卖粮。”
俊逸又吸几口,将头转向齐伯,目光征询。
“老爷,”齐伯朝他笑笑,“即使印度不闹灾,丰年储粮,也是千古买卖。”
“晓得了。”俊逸点点头,转对挺举,“此事体确实重大,你先去做个预算,要收多少米,需要多少钱,有个筹划。我这也琢磨一下。”
“好的,我等鲁叔吩咐。”挺举拱拱手,起身告辞。
俊逸长考一日,于次日午后使齐伯召来挺举,开门见山道:“挺举,你的方案出来没?”
“出来了。”挺举双手奉上一张纸头,里面是他昨夜与振东合谋出来的详细购粮计划。
俊逸粗看一遍,放在几案上:“挺举呀,鲁叔琢磨一夜,一直想到方才,这也打定主意了。既然你实意想做,鲁叔这就豁出一次。”
“鲁叔,你还是再想想清爽为好。”
“挺举,”俊逸苦笑一声,“你这样说,鲁叔也就不瞒你了。其实,收米不是大事体,大事体是,只要我们收米,就等于在上海滩向彭伟伦摆擂台叫板。姓彭的财大势大,这个后果,不堪设想啊。前番你也看到了,就为选举时没丢他的豆子,姓彭的就断去鲁叔所有业务,逼得鲁叔走投无路。兔子急了也上墙,鲁叔打算跟他血拼一场,来个鱼死网破!”
“没想到鲁叔是个血性子,”挺举笑了,“只是,小侄以为,我们此番收粮,并不是跟谁血拼斗气,而是在商言商,逼洋人做桩生意。再说,用我们多余的米去赈灾救命,鲁叔也是在成就一桩功德哩!”
俊逸怔了下,盯挺举笑了:“呵呵,还是贤侄想得高呀,不愧是老伍家后人!好吧,贤侄,我们长话短说,这桩事体就此定下,你做周瑜指挥三军,鲁叔就做孙权,帮你后方统筹。”
“呵呵呵,看来鲁叔是真要血拼了。”
“是哩。开弓没有回头箭,鲁叔既然要做,就要一竿子撑到底。”
“鲁叔,小侄多嘴一句,如果鲁叔中途反悔,又该如何?”挺举笑问。
“这……”俊逸怔一下,“我不是讲过了吗?鲁叔一竿子撑到底!”
“我是讲如果。”
俊逸迟疑一下,凝视挺举:“贤侄,你若这般说,我就再问一句,如果我们囤下大米,却没有洋人上门,这又哪能办哩?”
“这就是赌了。所以,我劝鲁叔三思之后,再思一次。”
“鲁叔可以去赌,但你也得告诉鲁叔,对这事体,你究竟有多大胜算?”
“六成。”
“能有六成,鲁叔可以放胆了。”俊逸语气肯定地挥了下手。
“方才听鲁叔说,”挺举又道,“鲁叔有意让小侄全权指挥,好像没听错吧?”
“你是茂平谷行执事掌柜,此事又是你一手筹划,当然由你全权负责。”
“我可以应下。不过,我也有个条件,鲁叔也须应下。”
“你讲。”
“既然是由我全权,整个事体就必须是我讲了算。”
“这个自然。要你全权,就是由你讲了算的。”俊逸笑了。
“口说无凭,请鲁叔立张字据。”
“呵呵呵,我明白了,你是担心振东呀。”俊逸先是一怔,接后笑了,“你放心吧,鲁叔保证不让振东插手!”
“小侄想要鲁叔保证的是,凡是涉及粮食事体,决定权在小侄一人,不仅是马叔,其他任何人也不可插手。”
“也包括我吗?”俊逸微微一笑,脸上显然有点干。
“是哩。”
俊逸倒吸一气,两眼盯住挺举。
挺举凝神,与他对视。
“介大事体,牵涉不下十万块洋钿,这……”俊逸收回目光,眉头凝起。
“我晓得事体重大,所以请鲁叔考虑清爽。鲁叔可以选择不做,可以选择亲自发号施令。若是要小侄出面负责,小侄只有这个条件。”挺举目光坚定,显然毫无商量余地。
俊逸闭上眼去,有顷,微微睁开:“贤侄,兹事体太大,容鲁叔再作考虑。不过,贤侄放心,无论是做与不做,鲁叔都会尽快给你个答复。”
“小侄恭候。”挺举拱拱手,起身走出。
听着楼梯上传来的一声声远去脚步,俊逸眉头越拧越重,眼睛渐渐闭上。
齐伯动也不动地候立一侧。
“齐伯,你讲,挺举这……”俊逸抬头,看向齐伯,苦笑道。
“年轻人,血气盛些。”
“不是血气,我在想,他……会不会另有想法?”
“哦?老爷是指……”
“不瞒你讲,有个念头,总让我不寒而栗。”
“是何念头?”
“就是它。”俊逸的目光斜向墙上的那幅字画。
“你是在提防挺举。”齐伯笑了。
“不能不防啊。我越来越觉出,这孩子太有心计了。”
“古训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老爷不用则已,既用挺举,就不可抱有疑心。”
“事有次第,做生意需要一步一步来。他这念头,本就异想天开,这竟又……如此武断。小小年纪,初出草庐,到谷行仅才几日,如果不是别有所图,何来这份胆气?再说,前番他购粮一千石,已经——”俊逸顿住话头。
“老爷,”齐伯笑道,“我也想过。正是因为前番吃过亏了,此番他必记取教训。听他讲得这般肯定,相信是有充分把握了!”
“万一呢?”俊逸再次皱眉,“万一他……存心——”
“据我所察,挺举这孩子,你可以讲他有任何缺陷,却不能猜度他存有坏心,望老爷明察。”
“也许是我多心了。”俊逸苦笑一下。“可无论如何,照他这个筹划,少说也得十万块洋钿。十万块洋钿哪,不是五千块!”
“谋划事体,不在于钱多钱少,不在于心大心小,只在于合不合事理,合不合天道。治一家与治一国,理是一个。”
“嗯,”俊逸微微点头,“从事理上讲,挺举所言并不是不可行,只是……太大了,太飘了,莫说是寻常人,即使我在上海滩混介久,也难看透哩。”
“老爷,我早对你讲过,挺举是做大事体的。丰年收粮,即使赚不了,照理也不该赔,老爷不妨给他个机会,让他试试身手。”
“好吧,听你这讲,我就赌他了!”俊逸不再多想,俯身写出字据,纳入袋中,与齐伯一道下楼,吃惊地发现挺举并没有走,仍在楼下客堂里静静坐着。
“鲁叔。”挺举站起来,笑脸迎上。
俊逸在沙发上坐下,摆手示意他也坐下,掏出字据,递过去:“挺举,你要的字据,鲁叔写好了。”
“谢鲁叔信任。”挺举双手接过,看一眼,郑重装进衣袋。
“挺举呀,既然摆开阵势,这一战就必须打好。谋事在周,行事在密。此战贵于周,更贵于密。你是元帅,尤其注意这个,核心机密,除我们三人之外,对任何人不得泄露。至于钱款,由鲁叔一力筹措。”
“小侄晓得。钱款事体,鲁叔最好派个专人掌管。”
“就让晓迪来吧。”俊逸想一会儿,“他账头清,脑子灵光,和你又合得来。”
“好。”
顺安斜挂跑街包,黑丧脸走进茂平谷行。
“来来来,请坐。”挺举又是搬凳子,又是让座。
“阿哥呀,”顺安坐下来,紧盯挺举一会儿,语气怪怪的,“怪道这些日来神出鬼没的,半夜三更也不见个影儿,原来在做大事体哩!”
“是哩,”挺举乐呵呵道,“鲁叔派你来,正合我意。要是别人,沟通起来就费劲了。”
“阿哥,”顺安的脸仍旧黑着,“我不晓得是哪儿得罪你了,介大个事体,你我几乎天天睡在一处,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事体干到这种程度,我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阿弟甭想歪了,”挺举笑道,“是我有意没告诉你。这事体风险太大,万一不成功,岂不是把阿弟也搅进来了吗?”
顺安怔了。若是此话从章虎口里说出,顺安不一定信。然而,挺举阿哥……
顺安气色缓和下来,叹口气道:“要是这说,是我错怪阿哥了。阿哥,我问你个实底,这桩事体你究底有多大把握?”
“我也吃不准呢。丰年收粮,这是古来规矩。今年大米丰收,粮农卖粮难,我感觉不错,就跟鲁叔商量了下,这想多收点。”
“阿哥呀,”顺安急了,“吃不准哪能做生意哩?做生意靠的是经验,不能只凭感觉。潘师父算得上是老江湖了吧,见鲁叔定要这么干,急得直跺脚,说鲁叔疯了,竟然听信一个刚出窝的伙计。再说,前番购米事体,茂记上下全都晓得了,潘师父看在鲁叔面上,压住没提,哪想到阿哥这又……”略顿一下,“阿哥,不提过去了,单说这次事体。听师父讲,今年粮食多得老鼠都懒得搬,一下子收进介许多,哪里藏去?待到明年,所有存米就会变成陈米,那时又有新米下来,陈米哪儿卖去?潘叔死劝活劝,没想到鲁叔竟然铁心听你的,连潘师父也……”
“阿弟,”挺举摆手止住他,直截了当,“鲁叔要你来,是做啥的?”
顺安巴咂两下,嗫嚅道:“说是……商议购粮事体。”
“那就商议购粮事体,其他甭讲。”挺举武断地封住顺安嘴巴,转对阿祥,“外面梧桐树下有个人,你去请他进来。”
阿祥匆匆出去,果见梧桐树下蹲着一人,给他个背。阿祥忖度应该就是那位先生了,扬手招呼道:“喂,这位先生,我家掌柜有请。”
那人却不睬他。
阿祥见树下并无他人,就绕到前面,打眼细看,竟是马掌柜,吃一大惊,二话没有,掉头就跑。
“嘿,你小子,”马掌柜忽地站起,哈哈长笑几声,不无夸张地跺脚追在后面,“这给我站住!”
“马……马掌柜又……又来了!”阿祥逃进店里,神色惊慌,直奔柜台后面的钱箱子。
顺安亦吃一惊,抬眼望时,马掌柜已经进门,向他们直走过来。阿祥本能地牢牢抱住那个黑乎乎的钱箱子。
马掌柜破天荒地没拿酒葫芦,呵呵笑着在挺举对面提衣襟坐下,瞟向阿祥一眼:“你小子,抱住那个破箱子做啥?”指指身边的空凳子,“坐过来,给本掌柜敲敲腿!”
阿祥看挺举一下,见他努嘴,只好过来,在马掌柜身边坐下,见马掌柜真还伸过腿来,也就轻一下重一下地敲。
“马叔,”挺举冲他笑笑,“人到齐了,我们这都听你吩咐哩。”
挺举此言一出,顺安、阿祥皆是一惊。
“阿哥,你……”阿祥将马掌柜的腿扔在一边,“你哪能……”
鉴于马掌柜与鲁俊逸的关系,顺安不好多讲什么,用脚在下面踢踢挺举的小腿。
“顺……晓迪,阿祥,”挺举朝二人笑笑,“你们记住,茂平谷行的掌柜是马叔,不是我伍挺举。我只是执事掌柜,跟你们一样,皆是马叔手下伙计。在店里是如此,在店外也是如此。我们是奉马叔指令收粮,至于哪能个收法,悉听马叔吩咐。”
顺安、阿祥互望一眼,不知挺举的葫芦里在卖啥药。
“马叔,你就讲讲,我们哪能个收米吧。”挺举转向振东道。
“诸位,”振东敛起笑,朝几人拱拱手,“我这人没别的话,做啥只说啥。此番收粮,数量大,辰光紧,我的想法是,直接到产粮地,就地收粮,就地租仓贮存。附近共有八大米市,分别是太仓、昆山、苏州、常州、无锡、嘉兴、湖州和镇江。上海作为大本营,不算在列。至于人手,我们不必招募,可以就近委托当地粮商,由他们代劳,我们所要做的是签约、解款、验收、按约定比例支付佣金。至于佣金几钿,收购价几钿,由挺举细讲。”
眨眼之间,马掌柜竟把如此巨大的事体分派得如此清楚明了,大出阿祥、顺安意外。二人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盯向马掌柜,觉得他实在不可思议。
“马掌柜的分派,你们有何异议?”
二人仍如傻掉一般。
“既无异议,我就宣布收购价钿。”挺举拿出个纸头,瞄一眼,“一般米,从粮农处收购,每石四块七,各地代理商佣金,包括库仓租赁费用,每石二角,运抵上海,每石一角,合计每石五块。上等米,每石四块九,加上佣金及运费,合计每石五块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