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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64-红学泰斗周汝昌传-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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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处祠堂柏森森,鹂音草色最难吟。    
    当时讵敢悲深语,此日宁偿愤极心!    
    独有灵灰铺赤县,宁无骏骨铸黄金?    
    批周便是亡中国,一诵遗言泪满襟。    
    这首诗用杜甫《 蜀相 》诗原韵,把周恩来比作诸葛亮,应该说是十分妥恰的。“批周便是亡中国”是从当时广为流传的“小道消息”而来,说“四人帮”批林批孔批周公,影射攻击周恩来,后来又抛出所谓“伍豪启事”档案,企图打倒周恩来,据说毛泽东在要批周的请示报告上批了“批周乱国”四个字。不管历史真相实际上如何,当时那也是人民抗争“文革”的一种表述方式。从“当时讵敢”和“此日宁偿”的词句看,这首诗似乎是写于“四人帮”已经被隔离审查的1976年10月稍后,而不是在“四人帮”尚在位之时。周汝昌毕竟是一个老知识分子,又在文化部系统的敏感单位,历经运动沧桑,不可能要求他像当时的一些青年人那样在“四人帮”尚在位时就发出抗议。对当年4月发生在天安门广场的抗议事件,周汝昌并没有去广场观看,只是听到一点别人的传说而已。    
    对毛泽东主席的逝世也有悼诗,题作《 9月10日晨出巷门外 》:    
    秋阳映红旗,风物方崔嵬。仰头忽天低,下此半哀旗。    
    茫茫凝久立,寸心斯曰摧。领袖所尽瘁,神州为春臺。    
    正道指沧桑,万难何足排。巍巍镇百魔,寰宇从风雷。    
    天翼运扶握,蓬雀枪土灰。诗火动光焰,谈笑生奇瓌。    
    汪汪万顷涵,亦惜鍼粟才。旌旗日月换,斧凿山川开。    
    象玮肃拱卫,大星长云隤。有泪不可制,冥海奔复廻。    
    入室若无依,笔墨强试裁。泰岱坤轴重,弱毫如微埃。    
    遗像俨在前,蔼然策方来。人间亦有故,此痛包九垓。    
    八亿继舜尧,千秋更弘恢。    
    毛泽东从1954年的大批判运动开始就对周汝昌予以保护,“文革”中周汝昌很快被从干校调回京城可能也是毛泽东的意思,至少也有毛泽东一贯保护态度的影响因素。尽管有关内幕周汝昌并不十分清楚,但从某些传言中,他早已有所知晓。所以,对毛泽东,周汝昌的确也有一份感激和怀念心情。君以国士遇我,我以国士报之。士为知己者用。这本来也是源远流长的中华士人的一种传统。同时,当时大多数人尽管对“文革”不满,但怨愤对象主要还是针对“四人帮”。对毛泽东,爱戴之情仍然是占首位的。    
    如果我们想一想《〈 红楼梦 〉新证 》既受到毛泽东的欣赏,又获得胡适的赞美,在1954年的大批判中独能逃过劫数,在1976年“文革”结束之前又突然被推出新版——也就是说它本来是要被整合到“批林批孔”的政治运动中充当角色……而周汝昌既得到江青的保护、姚文元的尊重,又被“周总理办公室”从干校特调回京……在这种“大叙述”视野下,读周汝昌怀思周恩来和毛泽东的诗作,就超过了一般意义上对领袖的悼念,而让人产生一种神秘感。周汝昌有了神秘色彩,而其根源,还是来自于《 红楼梦 》的神秘,曹雪芹的神秘,历史的神秘。    
    作一下横向比较的话,在1949年到1979年的三十年中,比起许多知识分子,甚至比起同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工作的某些同仁来,周汝昌虽然也曾经时“红”时“黑”,但从总体上说还算是比较幸运的,在政治上没有遭遇太大的挫折。但在工作中却也有一些人情世故方面难以避免或处理不当的纠缠,同时由于家庭人口多而收入少,在经济上总是生活得十分拮据。林东海《 编余漫话 》( 湖北编辑学会《 出版科学 》2000年第3期 )中有这样的记述:    
    1972年自干校归来,我由中国文联转到人民文学出版社古典部,操起编辑这一行,至今已26个年头,对于编辑生涯,真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我初到人文社古典部(即今古典文学编辑室),见北窗下坐着一位清癯瘦削已见二毛的老同仁。打完招呼后,他惊奇地问我:“为什么到这里来?”我下意识地答道:“希望学有所用。”我在复旦大学中文系学的是古典文学,又在刘大杰先生指导下研读过魏晋六朝隋唐五代文学史,颇热爱这一专业,所以随意应了一句。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惋惜,说:“这一行呀,能干的不愿意干,不能干的想干也干不了。”一瓢冷水浇得我浑身打寒颤。这位老同仁就是周汝昌先生。若干年后,他果然不干了,调到文化部艺术研究院去了。    
    不久,听室中同仁说:有一位老编辑,审读一位老教授的书稿,贴了许多浮签,提了不少意见。所指出的谬误和问题,绝大多数是很中肯的,这些都照改了,并不多言;其中有个别问题,大约百分之二三吧,提得不合适,或者提错了。这老作者却抓住这百分之二三的失误,大发雷霆,说编辑水平如何低下,甚至厉声呵斥道:“×××有什么资格审我的稿子!”听了这则轶事,我多少明白点周先生那话的含义,也顿时萌生投错门的悔意。    
    周汝昌从1954年调入人民文学出版社工作以后,确实也遭遇到不少不顺心的事情。虽然没有被打成右派,但感觉是自己的才能没有充分地发挥出来,出版社和古典文学编辑室的领导换了好几茬,有一两届领导的态度简直让人心寒,总之一直没有机会专心去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而编辑工作中许多意想不到的纠缠很让人心烦气短,因为工作本身为人作嫁不说,还常常会引发一些人事上的矛盾。周夫人曾愤愤地说,周汝昌自从进了出版社,就没得过一天好。周先生自己也对笔者说过,我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岁月都献给这个出版社了,却总是坎坎坷坷,没有得到适当的工作条件尽展己之所长。这当然也有些是气话。    
    周汝昌做工作很认真,有点“书呆气”,遇到一些别人工作中的失误,只要经了自己的手,就一定要指出来,这种“一切从工作出发”虽然理论上是一种优点,在实际生活中却常常是出力不讨好,要得罪人。比如前面叙述过的对《 三国演义 》原校点中的失误发现后重校,虽然得到领导聂绀弩、巴人的赏识,却使原校点人很不高兴。校注《 白居易诗选 》时,周汝昌又指出了原编者的某些失当之处,也使当事人大为不满。同时,正像唐翼明评价《 杨万里选集 》时所感叹的,当时大多数人都不能摆脱“八股调”,周汝昌独能鹤立鸡群出污泥而不染,干什么事都张扬灵性和创造性,不肯盲目跟着“潮流”走,很自然地就和其他同事的做法有了差距,形成了对比。而这样做的结果,从某种角度来看的话,似乎周汝昌总是在贬人扬己,踩着别人的肩膀以自我表现,成了一种道德的二律背反。笔者听宋谋瑒先生说过,出版社的某位先生甚至要“生祭某公”—— 表达对周汝昌的强烈不满。


《红学泰斗周汝昌传》 八十年代:走向辉煌从出版社到艺术研究院(2)

    这正应了那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老话。    
    1976年出版的《〈 红楼梦 〉新证 》,没有给稿费,说给作者一百套书,但出版社还扣留了一部分,这也是那个时代的普遍情况。所以周汝昌本人得到的书数量非常有限,亲戚朋友,出版社的同事,纷纷索书,很快手头就没几本了。这时,古典文学编辑室的同仁王利器( 1912—1998 )打来电话要书,周汝昌回答说,你不早点要,现在我已经没有书了,你是自己出版社的,社里留了一部分书,请你向社里要一套吧。    
    而在《〈 红楼梦 〉新证 》的第180至182页,周汝昌又提出对王利器的批评意见。原文如下:    
    在“赶繁华”的看法之后,又出现过另一种变相的“赶上”的论点。王利器《重新考虑曹雪芹的生平》一文(《 文学遗产》第六十一期),最末为“年未五旬而卒”一节,其中说:“我们可以这样提出,从曹雪芹之生到曹雪芹之死(引者按,他是主张一七一五——一七六三的 )即十八世纪的上半期,中国社会有资本主义萌芽的因素,而曹雪芹就是在这种典型的社会环境中长成起来的。因之,我们说曹雪芹在江宁度过了十三年,这不仅(与敦氏诗句等)……都丝丝入扣,更重要的是曹雪芹在这十三年中——当然婴孩幼儿之年要除外,具体地接触到资本主义萌芽的思想( 着重点皆引者所加——本传记作者按:此注乃《 新证 》所原有),及到他在生活实践中起了一个巨大的变化以后,深刻地体验出在这一个历史阶段存在的问题,把一生经历、观察所得的东西,如人道主义问题、自由恋爱问题等,加以综合、比较、分析,通过宝、黛的悲剧,把它再现出来。也就是说,曹雪芹如实地反映了这个时代的社会面貌,创造出这部伟大的划时代的现实主义作品,这十三年江宁童年生活,对于他是起了一定的决定性的作用的。”云云。王先生的意思就是说:只有曹氏生于一七一五年,他才能以“具体地接触”(按即“赶上”之谓)江宁一地的资本主义萌芽的思想。否则不行。(王先生对于《红楼梦》的“人道主义、自由恋爱”等理解,我也不敢苟同,不过这里不拟枝蔓。)    
    我们都在努力学习马克思主义。资本主义萌芽这个事实是指在封建社会中的生产关系开始发生了一些变化。伴随这一经济基础的变化,其相应的上层建筑包括人们的头脑,也会逐步反映出变化来。但是王先生说的却是,如果曹氏早生了几年,在江宁一地多度了几年,这就是“具体地接触到资本主义萌芽的思想”,如其不然,就“接触”不到了,——至少也不“具体”了。老实说,王先生这种对资本主义萌芽的理解,怕是成为问题的。要拿这样的理解再来佐证一个人的生卒早晚几年、还要计算“婴孩幼儿之年”除不除外、在某地度过几年等等,这是否妥当?我看问题就更大了。    
    因此,我仍然认为,若有更好的力证,论定生年确应为一七一五,那是应当接受的;如果只是这样的“赶上”论,还不能说服我。    
    虽然讨论的是关于曹雪芹生年这样一个学术问题,却又提到“努力学习马克思主义”,言外之意是王利器的“马克思主义”学得不到家。这让王利器很有意见,大为光火,后来王先生花了很大精力,专门从《〈 红楼梦 〉新证 》中挑毛病,以很尖刻的语气写了《〈 红楼梦新证 〉证误 》的长文发表(《〈 红楼梦 〉研究集刊 》第2辑,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3月出版 )。从学术角度而言,应该说这篇长文中有不少意见是正确的,另一些意见也有参考价值,对使《〈 红楼梦 〉新证 》修订得更完善颇有好处。而且,如果不是像王先生那样专门从事古典文史典籍研究考订的专家,一些问题别人也还真难以发现。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周汝昌自己就检讨过《〈 红楼梦 〉新证 》中的某些失误之处。甚至反省过自己所受教育的缺陷:“我自幼失学,九岁上小学开蒙的洋课本已是‘人刀尺,马牛羊’了,《 五经 》《 四书 》概乎未闻。长大了读燕京大学的西语系,系里是欧美教师,终日洋文不离口。”(《 天·地·人·我 》之《 检讨谬误 》)在这样一种教育背景下撰写《〈 红楼梦 〉新证 》有一些失误本来也是难免的。王先生指出其中的失误对作者和读者都是有益的。如果王先生不是以那样一种口气来写,而是以一种与人为善的态度作事行文,显然更能让人心服口服,表现出一种大度和高风。而现在这种情况,则容易让人联想到意气用事和挟嫌报复一类词语,尤其是后来甚至说“《〈 红楼梦 〉新证 》,错误极多,几乎每页都有错”,并盛气凌人地宣言“我曾有篇文章,列出他书中十大错误,文章发表多年,他至今没有答复我,他是没法答复的”,( 冯其庸、杨立宪主编《 曹雪芹祖籍在辽阳 》,辽海出版社1997年6月出版 )则显然是有失君子风度的。其实周汝昌在一些文章中对纠谬公开表示了感谢,当然对于不实之词的攻讦也作了不点名的有限度的回敬。在这次写作采访中,周先生又对笔者表示,自己在《〈 红楼梦 〉新证 》中对王先生点名批评的作法是欠考虑的,不对的。    
    不应以偏概全,不能抓住一点,不及其余,这些人人都会说的话,遇到具体情况时就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了。红学界一直有一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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