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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的研究人员晁继周( 1941年生 ),参加者则有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王瑶的夫人杜琇、红楼梦研究所的王湜华等九人。晁继周这样叙述他与周汝昌的交往:
1981年,我在北京市职工大学海淀分校兼现代汉语课。我教的那个班有九十个学生,大部分是“老三届”。有些学生基础很好,由于“十年动乱”耽误了上大学,现在很珍视读书的机会,学习很刻苦。他们的班主任李梦嘉老师为调动学生的学习积极性,提议组织一部分同学编写《〈 红楼梦 〉辞典 》,并建议由我主其事。参与此事的除我和李老师外,还有北京九中资深语文教师杜琇。我当时只是社科院语言研究所的一名助理研究员,也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就答应了。李老师辗转与周汝昌先生取得了联系,请他担任《〈 红楼梦 〉辞典 》的编写顾问。周先生慨然应允。这多少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因为我和我的这支“队伍”确实水平有限,对《 红楼梦 》谈不上有什么研究,编词典除我略知皮毛外,差不多全是门外汉,周先生难道不怕编出不像样的词典砸自己的牌子吗?有了周先生的支持,胆气壮多了,开始联系出版社。当时书界还没有《 红楼梦 》词典,这个选题还比较有吸引力。广东人民出版社经过研究,提出进一步要求:请周汝昌先生当主编。当顾问已是出乎意料,当主编连想都不敢想了。我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托人把出版社的要求转达周先生,惴惴不安地静候回音。没过几天,周先生托人带给我——只有一句话——“这是我的责任!”真是一诺千金!由周汝昌先生任主编的《〈 红楼梦 〉辞典 》就这样上马了。
几天后,我到北京东城南竹竿胡同周先生旧宅第一次拜访了他。周先生当时六十多岁,精神矍铄,待人极谦和。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李梦嘉老师是四川人,“晁”“曹”不分,我的姓氏由她传到周先生耳朵里,变成了“曹”。周先生对“曹”姓极敏感,一见面就问何方人氏,祖籍哪里。(后来一些曹姓师友也向我说过周先生曾询问过他们的祖籍。)当我说清楚是姓“晁”后,周先生也为自己的痴迷笑了起来。
这次见面,我和周先生研究了编纂《〈 红楼梦 〉辞典 》的指导思想,收词原则,编写体例。对于采用的版本,虽然程高本是很不可取的,但当时社会上最流行的只有以程乙本为底本的四卷本《 红楼梦 》,从读者考察需要出发,还得采用。到了1982年,在资料工作已经完成,部分初稿已经编写出来了的时候,以庚辰本为底本的三卷本《 红楼梦 》出版,周先生建议收词改以新本为主,两种版本互为参照。这样一来,工作量成倍增加,但辞典的学术价值提高了。“才刚”和“刚才”,“越性”和“索性”,“官中”和“公中”等词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后来就是用这部辞典提供的材料写出了《 曹雪芹与高鹗语言的比较 》的。周先生的建议对提升这部辞典的水平和价值起了重要作用。在整个编写过程中,周先生除宏观指导外,在许多具体条目的注释上都提出了重要的修改意见。我在看稿中遇到的问题,常常写信向他请教。最集中的一次有三百余张卡片(每张卡片是一个词条),送给周先生处理,先生当时视力已经很不好,仍然一条一条地做了修改。
1987年,经过六年的艰苦工作,《〈 红楼梦 〉辞典 》终于出版了。周先生拿到样书的时候兴奋异常,提笔写了七律一首:“六年辛苦幸观成,喜慰还兼感慨生。事久渐知学术贵,功多翻觉利名轻。红楼词采森珠目,赤县文明粲纬经。万象敢云囊一括,津梁倘可济初程。”稿费下来后,我和几位年轻人给周先生送去一份,先生坚决不收。我们反复解释,希望他收下自己应得的份额,周先生封了口:“这件事没商量。”
《红学泰斗周汝昌传》 尾声新雨旧雨“二三子”(5)
后来有关《 红楼梦 》的词典出了好多种,当然各有特色。比如红楼梦研究所编的“大辞典”所收词条概括面更广,包括作者家世交游、版本、续书、红学人物等多方面的内容。但周汝昌主编的这部辞典仍然具有不可取代的价值,它也有“书中全部人物的姓名和关系,红学史上的一些基础知识等”,但主要集中于“语词”,在这方面所达到的学术深度是其他一些同类词典难以企及的。而“语词”是阅读《 红楼梦 》最基本的部分,套用一句经常有人说的话,是更面向“文本”的。这部辞典的一大特色,即晁继周所说将庚辰本和程乙本两种不同版本的语词加以比较对照,这当然符合周汝昌严格区分曹、高“两种《 红楼梦 》”的学术宗旨。此外的一些内容,也都别具眼光,为其他同类词典所不及。如周汝昌在辞典《 序 》中所提示:
还有一类词语,似乎辞典之中无收录的“合适地位”,但又容易为读者(特别是译者)忽略和误解。如“我说呢”,意思近乎“啊,原来如此”,或“这就无怪乎了”。又如“可是说的”、“可不就是这样罢了”、“可不是”、“可是呢”,这些“可”或“可不”,都不是今天用法中的转折词义。假如将“可不是”译成了“但非”之意,岂不是一个笑话。关于这一类,辞典如何处置为宜,我还拿不准,或许注一注也还不算多余吧。
我想,在典章、器物、服饰等“名物”词条必须收录之外,上述这些词语应当受到特别的重视。
再引一段周汝昌所撰《 序 》中的话,亦可见编纂这部辞典的“抱负”和“眼界”:
《红楼梦》具备“三合一”的特色:体裁是小说,本质是悲剧,风格与手法是抒情诗。它是一位大诗人写的“小说体悲剧性抒情长诗”——还兼着“史诗”。总之,其间诗的成份非常深厚浓郁。我的意思,是说书里充满了诗的境界,不是单指那些诗词曲的作品形式和“诗社”等情节场面。中国的文人、诗人,对于文字笔墨,那是考究到了极点,其灵心慧性,种种创造与运用,达到了令人惊奇叫绝的地步。于是,又需要给这些有关的事物考虑词条和注释。这是一项难度比上列两项更大得多的工作。但是缺少了这一方面,《红楼梦》将不再成其为《红楼梦》,辞典的职责也就“失其泰半”。
《 南京日报 》离休编辑( 记者 )严中比周汝昌小十六岁,是周汝昌的一个崇拜者,自称“周汝昌的南京弟子”。他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在报纸上发表了数百篇“考红”、“研曹”的小品文,后结集为《 红楼丛话 》( 南京大学出版社1991年5月出版 )和《 红楼续话 》( 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8年11月出版 )。这两本书中有不少涉及周汝昌的内容。如《 丛话 》中有关于周汝昌和“靖藏本”《 石头记 》的真伪及下落引起的纠纷,《 续话 》中有“五评”贾穗《 一篇贬人扬己的歪曲历史之作 》而为周汝昌辩护的文章,等等,保存了不少历史资料。如《 续话 》中《 俞平伯与周汝昌 》一篇中的“附记”:
1993年8月上旬,在庐山举行的“毛泽东论《 水浒 》《 红楼梦 》学术讨论会”的一次分组讨论中,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刘世德先生就俞平伯与周汝昌的关系问题——特别是“靖本”问题谈了一些看法。因为刘先生和俞先生在文学所共事三十余载,他的看法自然引起了我的重视。我答应会后写信给周汝昌,转达其看法。很快收到周汝昌的回信,信中谈及了他和俞先生的“同”(“自叙说”和对后四十回的评判)和“异”(曹雪芹生卒年和对“靖本”的评判),但他表示,与俞平伯绝无“不可调和的矛盾”,相反,他一直是同情和敬重俞先生的。周先生并对我叙了三点:一、文学研究所创办的《〈 红楼梦 〉研究集刊 》,要发俞的《 记“夕葵书屋〈 石头记 〉卷一”的批语 》时,俞题原件的小照片他们没有了,由刘世德向周讨去,周明知这是一篇反对他的文章,但仍欣然费了大事觅得慷慨送给了刘。二、文学研究所召开庆贺俞平伯先生从事学术活动六十五周年会议时,周热情到会,并书面祝贺,还携有他人托代致的诗,亲手交给俞平伯先生。会后,满怀激情地写了《 满庭芳》词纪念此会,寄予俞之高足弟子吴小如(周之学友),吴为书家,用正楷书写此词,作为共同纪念的珍贵痕影。三、周于《〈 靖本石头记 〉佚失之谜 》刊《 明报月刊 》之前,特向中央打了报告,说明此事真相始末,并强调说:“此事意在澄清文物(批语)的真伪,以防搅乱学术研究,不是针对俞老——对俞,再不宜伤害他了。恐有人借此又挑拨是非,故特向中央报告、备案。今俞生前所在单位仍有个别人说要为俞‘打抱不平’……”,周言至此,掩不住他万分的感慨。
后面还附有吴小如① 写的《 读严中〈 俞平伯与周汝昌 〉》( 原刊于1996年1月29日《 天津日报 》),其中有这样的话:
在我同俞、周两位的长期接触的过程中,相信他们两位也从无“交恶”之事(“交恶”字样见于严文)。至于周汝昌先生从燕大研究生毕业后分配到四川大学,不久又从川大调回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做编辑,就我所知,实不仅为了请周先生主持出版《 红楼梦 》这一个因素。其中还包括周先生是北方人(原籍天津),过不惯南方生活;同时周先生虽毕业于燕大西语系本科,其夙志仍在治中国古典文学,故在川大任教有学非所用之憾。调到人民文学出版社工作,确能展其所长。因此,在严中先生文中有这样一段文字,做为当事人之一,实有站出来澄清一下的必要。严文是这样写的:“先是,俞平伯的友好闻聂绀弩等调周到京,以为是为了‘报复’,很紧张,遂由启功、吴小如等邀俞平伯、王佩璋……周汝昌宴会——当系寓有‘打和’之意在。”我相信,这段话严中先生肯定是听周汝昌讲的,但难免加入了严中先生个人的想像。第一,我和启功先生并未详知聂调周回京的“动机”,根本不存在什么“紧张”情绪,更无所谓怕“报复”的顾虑,故这些都是悬揣之词。第二,那次聚餐,确由启功老和我合伙作东道主(各出资一半),但动机和目的是一致的,即俞、周两位以前从未正式见过面,都是红学专家,恰好又是与我和启老相熟的人,便由我们出面邀饮,借以联络感情。至于“打和”云云,因既未“交恶”,自然也就用不着“打和”了。启功先生今健在,当可证实鄙言不谬。
《红学泰斗周汝昌传》 尾声新雨旧雨“二三子”(6)
严中是个很有性格的人,颇有一点事事都要说透彻和追究到底的较真劲。他与周汝昌订交的时间也很早,起自1982年,二人通信,内容广泛,大概有很多是讨论南京地区发生的和曹雪芹、《 红楼梦 》有关的文物、遗迹的真伪争论等情况。有关靖藏本之真伪和下落的纠纷,严中是其中一个重要角色。笔者的观感是,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和互谅有时其实是很难的。靖家托人带给俞平伯的那套《 红楼梦 》肯定不是所谓“靖藏本”,而周汝昌想见靖本的心实在太迫切,乃有种种猜想追问。无论周汝昌怎样采取预防措施,向中央打报告说明备案,在俞平伯本人及其家人和亲友看来,还是一种对俞平伯不礼貌的行为,俞平伯的外孙韦柰发表《 致周汝昌——替俞平伯伸冤 》( 见《 红楼丛话 》,原发表于1987年1月号香港《 明报月刊 》),愤愤不平地指责周汝昌“把匿藏《 靖本〈 石头记 〉》的罪名”强加在俞平伯身上,也是可以理解的。再加上靖家的人、捎书的人等掺和其中,各说各话,乃使问题变得更为复杂。严中发表文章说明纠纷始末,最后说:“其实俞老自己表个态,说‘靖本’在他手,还是不在他手,也就够了。我们会相信俞老的话的,因为俞老是会考虑他的话‘一言九鼎’,是会经得起历史检验的。”(《 红楼丛话 》之《 我和〈 靖本石头记 〉》,原发表于1987年6月号香港《 明报月刊 》。 )
但人情之常是,你让我表态我就表态吗?我的外孙已经说了,还要我表什么态?如果双方是毫无芥蒂无话不谈的朋友,那么这件事只要来一两句幽默,彼此哈哈一笑,也就一切冰释了。可是,俞平伯和周汝昌虽然没有什么大过节,毕竟在学术观点上有过参差,历史的种种情况又使两人无形中成了“两派”的代表人物,于是一件本来并不大的事,也就演变成红学界的一场“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