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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神慧》 第一部分第四章 娃娃新娘(1)
雾气蒸腾,我泡在南宫的温泉水中。韦娘坐在石阶上,给我灌输一条又一条规矩。我听得直打呵欠,用手拨弄着水花,道:“阿姆,温泉好舒服。为什么非得要出嫁前才可以来?我不如搬到这里来住。”
她最近常常粉面含春,此刻却故作怒容:“你呀!刚才我说的你都听进去了吗?都要结婚了,还是这么淘气!”
我笑呵呵地游到水池的另一端:“知道了。不能把裙子掀起来跑路;结婚那天不能擅自把脸露出来;不许放声大笑……又不是我自己要结婚,是你们非要我们结婚的!还定那么多规矩,当心我和王览都撒手不干了。”
她叹道:“不过,你还是小姑娘就有丈夫护着,也有幸运之处。等你真成了大人,出嫁的时候倒会哭哭啼啼了。”
我笑了:“我又不是嫁出去,是王览‘嫁过来’才对。你说,我结婚时金鱼哥哥会来吗?”
“他……?他还没过完丧期呢。他来参加典礼,会遭人议论的。”
我狠狠地拍着水花:“我一生只穿一次大红的衣服,他也不来看,将来肯定会后悔的!”我没有告诉韦娘,他连回信都不给我写了。
南宫的温泉沐浴、斋戒都是上古留下的传统,不仅如此,在婚礼前夕,我和王览也不能见面——不然会不吉利。我在韦娘的怀抱里睡着,却梦见父母。梦见我刚学会走路的时候,父皇带我们去京口避暑,我就是这么躺在母后的胸前,父亲细细碎碎地吻着母后,偶尔也会亲到我的面颊。
我偷偷地问韦娘:“阿姆,结婚以后,我和王览真的要一起睡吗?你不能陪在我边上吗?”
她瞠目道:“那怎么可以?我以后也不能随便进你的卧房了。”
“我和别人是睡不着的。”我恳求道。
她这回很坚决:“王览和你结婚就像把两个泥人揉碎了,合成一个。分什么你我?你不该把他当作别人了。”
我辗转反侧,想像着王览俊秀的霜雪之姿,还有我圆头圆脑的孩童样子。我们俩合成一个,到底会是什么模样的呢?我又想起华鉴容,他是金鱼,我是阿福。似乎差得更远,所以我们才结不了婚吧?
婚礼举行的当天,秋高气爽。自淮王以下,群臣一律戴花。喜气洋洋的众人,跟随鼓乐从紫辰殿一路进发到正殿。
我身上套着八层的百鸟朝凤衣裙,头上压着厚重的七夜凤冠,沉得连脖子都抬不起来。作为新娘,我必须时刻用丝扇遮住脸面。韦娘一再告诫我不能因为累就放下扇子,这是对长辈不敬。因此我几乎成了一个半瞎的人,只好在我三婶淮王妃的扶持下行动。
对拜的时候,我闻见王览衣服上的梅花馨香。可惜看不见他的脸,估计他和平常一样从容吧?只听我母后笑着说:“好,好,好孩子们。”
典礼后面有酒宴,还有拖沓的礼节。还好我是新娘,不用出席。我回到东宫的时候,母后已经坐在婚床上等我。绣着鸳鸯的锦被上面,洒满了珍珠玛瑙等讨彩的宝石,第二天就会赐给所有参加婚礼的大臣们的妻子。
我吐了吐舌头,丢下丝扇扑到母后身上撒娇:“母后,太累了,好没劲。”
母后用长指甲顺着我的发丝,温柔地说:“累吗?也难为我的神慧了。当年我和你父皇成婚时要比你大得多,却也出了不少差错。”
我笑着撒娇:“有什么奖赏吗?”
母后也笑:“奖赏给你一个王览,还不够吗?”
我跳了起来:“我现在也有丈夫了!”
母后明亮的眼睛看了看左右,示意四周的人退下。他们低头敛目,很自觉地退了出去。
“以后孩儿就要和王览一起过吗?”我吞吞吐吐。
“是啊。你还小呢,不会有什么的,别害怕。”母后道,“王览懂得疼惜人,你只管把他当大哥一样。”我点点头。
她收敛了笑容道:“神慧,结婚可不是吹吹打打、热热闹闹一遭就罢了,今后凡事都要顾及对方的心情。”她皱着眉又加上一句,“不过记住一点,你们将来总是君臣,你也别太以自己为主。王览虽不会使什么争宠的手段,但他会心碎。”我使劲点头。
她把我拉到身边,给我整理衣袋间的五彩丝带:“你还小,以后会慢慢想明白的。不管是对丈夫,还是对臣子,都要给对方留余地。我是想了十年才想清楚的,盼你别走弯路。”
母后陪我坐到夜深才离开,此时正殿的宴会也快结束了,萧哲亲自跑到东宫报信:“京兆王他们已经要到了。”
韦娘拿了一支碧玉如意赏赐给他。他磕头,送了一大段祝福的话,这些全部是事先安排好的。我早就坐不住了,从我这里是看不到宫门的,按照先前的安排,在那里,有被挑选出来的五百名美丽少女手持莲花灯,夹道欢迎王览的轿子。但我可以看见被由远及近的光晕映照着的黑色天空,好像繁星铺就的天国之路。
韦娘又进来,告诉我要坐得端正,把象牙骨的丝扇又重新塞回到我的手里。我忐忑不安,就像等待释放烟花的儿童,莫名地兴奋。又有许多人挤在洞房门口窃窃私语,我更觉得紧张了。韦娘安慰我:“就来了,就来了。”
外面起了嘈杂声,韦娘率所有东宫众人跪迎王览入洞房。我只听到王览友善地笑着说:“韦娘,你辛苦了。”他的嗓音并不响亮,但格外清楚。我从扇子的缝隙里,瞥见了他的影子。
他缓缓地走近,衣服上的酒香混合原本的梅花香,奇妙极了。酒化梅魂,清雅满室。他潇洒而轻柔地取走了我手里的扇子,也不招呼我,含笑目送众人散去。就剩下我们两人的时候,他才转身对我微笑,亲切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麻烦?不过一生才一次,你也算过关了。”
他的开场白使我一下子高兴起来。我回道:“还好,就是他们在我脸上抹了好多东西,太重啦。”借着大红龙凤烛的光亮,他凑近一瞧,忍俊不禁。
我的脸上抹了厚厚一层脂粉,还用玫瑰胭脂膏增添气色。白天,我自己已经吓了一跳。到了晚上,还不是一张鬼面,叫人笑话?
王览笑道:“你一直遮着脸的,虽然红红白白的很是可爱,可惜也没人看得到。”他自己宽下外罩的红袍,露出了雪白的帛衫。他的脸上也有红晕,更衬出他晶莹的莲花面。
“为什么要这样的浓妆呢,是给新郎看吗?可是连你也不喜欢看。”我说。他微笑着摇头:“嗯,真的喜欢一个人,怎么会在乎她如何装扮呢?”
紫兰善解人意,手捧一盆清水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串宫女。我拍手道:“新郎官来了,我可以洗掉了。”
她道:“殿下嚷嚷到现在,韦姑姑早叫奴婢们备好水了。”
我在她们的帮助下梳洗,从镜子里看见白衣的王览手里拿了本书,坐在靠窗的几案下。浸透菊花露的丝棉擦过脸颊,今天的我才算是透了口气。
《女皇神慧》 第一部分第四章 娃娃新娘(2)
半夜里的东宫有乌鸦的鸣叫。我蹦蹦跳跳地走到王览跟前,习惯性地坐上他的膝头,他和善地把我拥在臂弯里:“笑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这位和白雪一样的人,以后就归我了。从他身上飘来浓浓的酒意,我光闻一闻就有些醉了。
“览,你喝了很多吗?”
“哪里?有我哥给我挡着呢。”王览也随意得很。
“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他,他和你很像吗?”
王览思考了片刻:“外貌并不像。但人们都说,一看便知我们是兄弟。”
“改天请他到东宫来玩吧,他是不是擅长喝酒?”
王览微微地笑着道:“是啊,比得上淮王。”
我脑海里涌出一张长着红鼻子的脸,不禁皱皱眉:“哎呀,你哥哥是不是也很丑?”
王览道:“他不算丑吧,爱喝酒的男人多了,关键是酒品要好,知道适可而止。不然,醉了以后胡言乱语,岂不贻笑大方?我注意到淮王只在皇上面前醉酒,别的时候也不见得会醉成滑稽的样子。”
我有点瞌睡,瞠目问:“你这话什么意思?三叔会变成两个人吗?”
“不是。不过许多人都有两副面孔,也许是形势所迫吧。”他摸摸我的额头,“慧慧,你是不是要睡了?”
我点点头:“嗯,我每天都睡得早。”
他的脸上泛出羞赧,虽然他那么年少,但按照常人的看法,他已经是个男人了,和小女孩成亲看上去大约是有点怪异。
我傻乎乎地注视着他的脸。他回过神来,放下我,坦然地把床上的珠宝收起来,铺好锦被,然后和和气气地对我说:“来,慧慧睡在里面,好不好?”他称呼我“慧慧”,听上去好悦耳。
我钻进了被窝,里面是用暖炉温过的,又松软又舒适。被面熏得气味芬芳,最适合甜甜的梦。我假意闭上眼睛,不久他也睡了上来。烛光黯淡了,想来是他放下了帐子上的玉钩。他和我还有一尺的距离,我偷偷侧过脸,看王览闭着眼睛,鼻息均匀。他的睡相很规矩,和我有天壤之别。我把头钻进被子,发现他居然把两手伸直,贴着双腿。怎么办?我肯定睡不着的,一切都太奇怪,不是我所熟悉的环境。
他的嘴角忽然浮起微笑,也不睁眼,轻声问:“睡不着?”
我应了一声,他坐就起来,靠近我,用手指揉着我的额角。手势一遍比一遍柔和,我渐渐地放松,慢慢地有了困意。
“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不必在乎我。”他用催眠般的声音说。
就在我将要入梦之际,有一个轻轻的吻落在我的额发上。
我——一个孩子的心田,也涌出了温暖。
我们成婚以后那几天,每天都是快意且逍遥的。白天乘着父皇的御辇游玩,夜晚他给我讲山海经的故事,哄我入睡。他的身体要比韦娘的暖和,我睡相极差,但和他一起,我踢开被子时他总会给我拉好。而且他不像韦娘,不会数落我。有一夜入睡前,我蜷缩在他面前问:“览,你是不是还有弟弟妹妹?你真的很会照顾小孩子啊。”
他笑着道:“没有。但你也不难照顾啊。”
我道:“怎么不难?以前华鉴容就说我是最难伺候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他只是嘴上说说,心里也未必那么想。”
我陡然想起来那天邂逅的北国琴师赵静之,就咬着王览的耳朵说了。王览笑道:“他?那孩子年纪不大,演奏精妙倒出乎尘世。”
“我还欠他一块糕点呢。”我笑嘻嘻地说,忽然觉得肚子里有咕噜的声音,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王览笑了一声:“我请他喝过桂花酒,也算扯平了。”
我摇头:“怎么可以扯平?好像我小气似的。”
王览嗯了一声,又哄我道:“快睡吧,好慧慧。明天就可以听赵静之弹琴了,你要表示诚心,可以当面赏他。”
果然,第二日父皇召见了北国的乐人。他们的开场是歌咏,那少女红艳的朱唇仿佛熟透的樱桃。父皇看得目不转睛,我问王览:“她唱得怎么样?”他抿着茶水道:“好,可惜有些‘为赋新唱强说愁’。”
“不如赵静之吧?”
“赵静之是阳春白雪,不过他却没有曲高和寡。”
“为什么呢?”
王览道:“因为他用心在演奏。比如人有喜怒哀乐,我们士人更有自命风流的毛病。可听赵静之弹琴好比临山听松风,你所听到的只有自然的风入松林。”
我忍不住偏头对父皇说:“父皇,赵静之怎么还没有表演啊?”
萧哲年老,反应却快,闻言后便小跑着到北方使臣面前嘀咕。
清歌美人姗姗退下,赵静之就接着出场了。那日的一身暗绿,今日换成了天蓝,秀气的脸上可以看见自心底里发出的快乐。父皇一看就赞道:“出众,又看着喜气。”身边的亲信们也连连附和。赵静之好像见到老朋友一样,热情地看了一眼王览。随后又瞥了我一眼,随风舞了一下衣袖。
“圣上。”他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行礼,“不知想听什么曲子呢?”
父皇道:“捡好听的来唱就是了。”
赵静之的目光却又转到王览的脸上,王览也点点头。
他推开琴弦,开始弹唱。
“游戏五湖采莲归,发花田叶芳袭衣。为君侬歌世所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