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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认识‘踏雪寻梅’吗?”
对方沉默了半晌,迟疑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她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张卓然?”
“你怎么知道!”连我都认得,看来并没找错人。
“我当然知道了,她常提起你。”
“可是你不像是子衿的爸爸,你是谁?”
又一阵沉默过后,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我是她弟弟。当然,也许她从来没跟你说过这个世界上有我的存在。”
“不,子衿说过的。她说你小她3岁,是个电脑天才,还获过‘十佳少年’,总之很出色。”
“真的?”
“当然了,不然我怎么会知道这些。”
“听我爸说,我姐才出色呢,个子很高,人很漂亮,还拉得一手好二胡。我爸说她拉二胡特有感情,有种特别的神韵。”
“你是说,他们见过面了?”
“爸爸回访第二故乡那次,专程去你们C大看过姐姐,那天姐姐她们系好像正搞专场演出。不过,姐姐没看到他。”
专场演出?一个淡淡的南方口音在我耳边响起:“这个座儿我能坐吗?我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看我女儿演出……”那个清瘦的大叔,难道真是子衿的爸爸?难怪他会望着台上的人泪流满面,又在散场后独自湮没在人群中。我拼命回想躲在角门旁边曾被我和邱雪取笑过的那张脸,上面是否有些子衿的影子?可脑海中只剩下一首凄婉的《二泉映月》,从子衿纤细的手指间流淌出来,回荡在漫长幽深的成长岁月中。这份凄凉令我油然而生一股气愤。
“你怎么不说话?我知道你今天是来找我爸的,一定想和他说关于我姐的事,其实你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虽然明知道网络那端只是子衿同父异母的弟弟,很多话和他根本说不着,可我的手指还是“噼里啪啦”地敲出一长串:“我只想问问他,为什么坚持不肯和子衿见面?难道他能做的只是躲在人群里偷看子衿一眼之后再悄悄地逃回千里之外,用几行卡通文字来敷衍一颗渴望父爱的心?子衿是他的女儿,不是他丢在北大荒的一双破棉鞋,子衿和你一样,身体里流着他的血,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还有吗?”
“子衿这大半年来的变化很大,整个人消沉了许多,深居简出的,也不爱打扮了,很让人担心。我认为在这种时候她应该得到来自父亲的关怀和鼓励!”
“这个你不必担心,她在复习考研,当然要收心。”
“考研?”让子衿考研不如让她出家,这怎么可能?况且没道理连这小子都知道而我却还在她保密的范围里,“怎么会?”
“因为爸爸生前曾鼓励她说,等她考上了音乐学院研究生就去哈尔滨看她。”
“生前?”我仿佛大白天被陨石给砸到了,“你是说……你爸爸他……已经去世了?”
“是的。爸爸已经走了半年多。那次知青回访之前,他的病已经发现是晚期。”
“对不起,对不起……”
“不必说对不起,其实最不幸的是我姐,最痛苦的是爸爸。这些年爸爸一直活在内疚里,他不想让姐姐看见他病中憔悴的样子,更不想让姐姐刚刚升起的希望又在她眼前残忍地破灭,所以直到离开都不肯和姐姐见面。”
“是你,一直在接续扮演‘林海雪原’对吗?”
“是的。等姐姐顺利考完试,我一定会去哈尔滨,把一切都告诉她,并且告诉她还有我这个弟弟,替爸爸完成所有的心愿。请你一定要帮我保密,一定。”
“我会的,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江洪雪。是爸爸取的,他说一辈子都忘不了北大荒的茫茫雪原。”
“江洪雪,谢谢你。记得一定要来!”
“明年冬天我一定会来,看姐姐,还有茫茫雪原。”
我扛着这颗沉重的陨石,走出网吧,呆呆地朝宿舍移动,双腿一软便歪倒在甬路边的长椅上。为什么子衿的命运就像一场信口开河的电视剧,我蹩脚地站在台下看过了下集预告,却无力改变任何剧情。
我落魄地掏出手机,求助那个我此时唯一能求助的人。
韩放在电话那头分担了这个秘密之后,平静地对我说:“在这个世界上,父母总有一天会离开我们,而姐弟间却可以相互扶持一生。其实子衿是幸运的,她还有个血浓于水的弟弟,非常念及亲情的弟弟,这是生活给她最好的补偿。我们应该替她高兴。”
他总是这样,把一切都分析得很明白,给人以欣慰。明年冬天,我们已不知天涯何处,可子衿的门口,一定会站着一个可爱的弟弟,一定会。
第三部分第38节 邱雪事件(1)
一晃眼,又到落雪的季节了。翻过这个寒假,我们就将告别大学,扎根某地工作,也许陪爸妈的时间就更少了,于是在与韩放消耗掉1/3的寒假后,我还是决定回家陪陪老爸老妈。
回到家,老爸宣布了一项出人意料的决定:“我和你妈决定提前退休,回南京老家定居。”
我说:“爸,你们真想好了?可不能没事骗人玩儿的!”
“我都支援边疆大半辈子了,落叶也得归根呀,人老了就越来越思乡。转眼你都这么大了,大学也快毕业了,我们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晚年了,我和你妈已经托老家的亲戚在那边买房子,过完年把手续都办完就搬过去。”
“小卓,找工作的时候,你可得掂量着离我和你爸近点儿,最好是找个在南京的工作。”
“我们知道你这孩子从小就独立,也没让我和你妈操过太多的心,就业的事,我们尊重你的意见。”
他们一唱一和,彻底把我搞蒙了。这也太突然了,说话间我就要和这个盛载着21年成长的小城作别了。我父母将要去往一个千里之外的陌生城池,而我还在C大那个小城池里念书,那我毕业以后该去哪儿呢?难道人生必须如此支离破碎才够牛掰吗?“吐噜”在地板上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儿,把我绕得更懵懂了。可我一闭上眼睛,看到的却是韩放的脸,绒绒的头发,好看的眉毛,闪亮的眼睛,笑起来朗朗的弧线……
我想跟韩放在一起,这辈子,看日出日落,听暮鼓晨钟,永远在一起。这一刻,无比清楚。
电话铃声大作的时候,我和子衿刚好封上了最后一个纸箱,里面都是我小时候的书,包括一套我和韩放都着迷的《丁丁历险记》,现在都归子衿了。再过几分钟,连这部电话也要拆机了。
我从满屋子的纸箱和搬运工人中穿过,又被受惊抓狂的“吐噜”给绊了一跤,好容易在铃声陨落之前接起了电话。
“喂?”
“喂,是卓然吗?”电话那头居然传来了邱雪的声音,瓮声瓮气的。
“死鬼,再晚点儿打来我就接不到了,我正搬家呢!”我惊喜地跟她打情骂俏。
“卓然,你要再晚回来几天,怕就见不到我了……嗯哼……”邱雪哭了?
“邱雪,开玩笑也得有时有晌啊,我正搬家呢,没这么调理人的吧?哎,我说你真哭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什么时候才……才能回学校啊……”那边泣不成声了。
“别哭,我就今晚的火车,有什么话明天见面再说,别着急……”其实我比她还急,我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还不知道呢。
“嗯。哼……”邱雪哭着把电话撂了。
拖着箱子最后一次走出这扇门之前,我的心差点儿碎在那台跟了我12年的前苏联钢琴跟前。过去总是抱怨它音色又粗又闷,弹过了FOX的纯白雅马哈,我连休了它的心都有。可如今真要把它卖掉了,才发现它其实是一个最最忠实的伙伴,扎根在我成长的身侧,默默地陪着我,静静地望着我,从一个指甲盖里嵌满泥巴的傻丫头变成十指纤纤、顾盼神飞的青葱女生,我的花样年华,就在那渐渐发黄的琴键上流淌而过……我轻轻关上门,留它独自站在空无一物的旧房间里,像个下了堂的糟糠之妻,放任我的一去不回。
……
“嘿,我说,啥时候想念你的遗产了,那些丁丁什么的,跟我说一声,给你捎过去。”一大早子衿像个长臂猿似的从卧铺上垂下手来够我。
“真新鲜,都遗产了,我还想念什么呀?”
“看你昨晚那熊样儿,生离死别似的,就恨不能把你那台老破琴折巴折巴揣兜里带走了。”
“陈子衿,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呵呵……哈哈哈……”子衿撒开了乐,差点儿没从卧铺上翻下来,“张卓然,你也有今天呀,真矬!我敢说,就以你这副面软的心肠,跟韩放铁定分不了手了,你承受不了那份痛苦!”
“闭上嘴没人当你是哑巴!”我站在下面气哼哼地差点儿没揪着她的毛衣流苏把她拆成贵妇犬。寒假一到,子衿这家伙整个一饿狼大反扑,把个冬天搅得天翻地覆。图书馆里那个牛仔T恤的素面女生从此一去不复返了。看样子,她考得还不错。
“看在你卧薪尝胆刻苦考研的分儿上,这次就饶了你。”我心一软,松开了她的流苏。
“你跟我有仇怎么的,还跟我提考研,简直人间地狱!那大半年里每当我痛苦到极点的时候我就拉一个曲儿——《苏武牧羊》,真励志!阎权他们还以为我疯了呢……”子衿腾地坐起来,满脸忆往昔峥嵘岁月的沧桑。
这下轮到我乐翻在地了,苏武牧羊,苏武牧羊……
“哎,告诉你一个秘密,‘林海雪原’说等我考上了研就来学校看我。”子衿忽然甜蜜地宣布这个早已得知的秘密。
我尴尬地笑了,连忙假装看风景。
“难道你不替我高兴吗?”她有些不满,“就不想对我说点儿什么?”
“子衿,我……我祝你收到一份真正的惊喜!”我上前抱了抱她,有点儿想哭,把脸藏在她脑后,索性等她骂我肉麻。可她拍了拍我的后背,温柔而坚定地说:“一切都会好的,我们的一切,都会很好!”21年里我头一次从子衿这里感受到了一种温暖,姐姐般的温暖。那种感觉很奇妙,又很天成,忽然觉得也许世间所有的角色都是冥冥中注定了的,江洪雪那小子,真幸运。
“好了!火车眼瞅就要到站了,快把头发梳理梳理,背绿书包那小子这会儿正在月台上望眼欲穿吧?”子衿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第三部分第39节 邱雪事件(2)
我慢慢合拢嘴巴,望着窗外发起呆。这几个月来,自从韩放知道我家要在中国地图上搬出一尺多长去,就一直把照顾我下半辈子挂在嘴边,好像个善良的老妈妈在街边收养流浪的三毛似的。
其实我知道他是怕我也跟着父母走。
寒假里我们曾跟着摄影协会去了一趟雪乡,在那大山环抱积雪成塔的小林场里快乐得不得了,真想一辈子都住在那儿。晚间在乡民的小屋里,我们围炉而坐,火光把对方的脸映得红红的,我们彼此望着,久久不语。不知过了多久,韩放的手指轻轻滑过我的脸庞,说当这张脸上爬满皱纹的时候,依然这样靠在他身边烤火,有多好。他的眼睛里依旧有那么多的星星,闪烁在我陶醉的目光中……
我正沉浸在甜蜜的回忆中,火车停住了。
韩放果然站在月台上守候了很久,鼻子都冻红了,可整个人却有些不同。他没背绿书包,也没穿着旧的棉袄,双手插在羊绒短大衣的口袋里,腋下夹着个周正的手包。
“嘿,你小子终于现原形了,油头粉面的。我说嘛,公子哥哪能总和我们小老百姓一个打扮。”子衿牙尖嘴利,一下火车便把韩放噎了个结实。我什么都没说,任韩放把箱子接过去,还替他抱着那个手包。
“哟,还都彭的,名牌呢,锃光瓦亮的,好几千块的东西就这么夹胳肢窝底下,有钱人家就是横。哎,把我的箱子也拿上。”子衿连我的人也欺负,真有点儿说不过去了,我刚想发话,韩放已经把她的箱子也接过去了,左右开弓提着。
出了检票口,子衿夺过自己的箱子,扎进了接站的人群里。
坐在出租车上,我冷冷地瞄着韩放的都彭,甚是想念那个绿书包,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韩放怎么忽然间变成这种风格了?
“家里收拾完了?”韩放拉起我的手。
“嗯。”我把都彭扔回他怀里。
“啥时候带我去南京认认门儿?省得你以后一生气回了娘家我没处找去。”
“省省吧你,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新家的门冲哪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