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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斯舅舅-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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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具,他绘的那些瓷品现在价格惊人(可得会识货,如今德雷斯顿瓷窖可在出仿制品,冒牌
货)。那时造的东西可真妙极了,现在是再也做不出来了……”    
  ① 法国国王路易十六之妻,死于断头台上。

 
    “是么?”
    “是的,外甥女!有的细木镶嵌家具,有的瓷器,现在是再也做不出来了,就像再也画
不出拉斐尔、提香、伦勃朗、冯·艾克、克拉纳赫的画!……呃,中国人都很灵活,很细
巧,他们今天也在仿制所谓御窑的精美瓷品……可两只古御窑烧出来的大尺寸花瓶要值六
千、八千、一万法郎,而一件现代的复制品只值两百法郎!”
    “您在开玩笑吧!”
    “外甥女,这些价格让您听了吃惊,可根本算不了什么。一整套十二客用的塞夫尔软质
餐具,还不是瓷的,要价十万法郎,而且还是发票价格。这样一套东西到一七五○年在塞夫
尔卖到五万利佛尔。我见过原始发票。”
    “还是说说这把扇子吧。”塞茜尔说,她觉得这件宝贝太旧了。
    “您知道,自您亲爱的妈妈抬举我,同我要一把扇子以后,我便四处寻找。我跑遍了巴
黎所有的古董铺,也没有发现一把漂亮的;因为我想为亲爱的庭长夫人弄一件珍品,我想把
玛丽·安托瓦内特的扇子弄到给她,那可是所有名扇中最美的。可昨天,看到这件神品,我
简直被迷住了,那准是路易十五定做的。拉普街那个奥弗涅人是卖铜器、铁器和描金家具
的,可我怎么到了他那儿去找扇子的呢?我呀,我相信艺术品通人性,它们认识艺术鉴赏
家,会召唤他们,朝他们打招呼:‘喂!喂!……’”
    庭长夫人瞧了女儿一眼,耸耸肩,邦斯未能发觉这个快速的动作。
    “我可了解他们,那些贪心的家伙!‘莫尼斯特洛尔老爹,有什么新东西吗?有没有门
头饰板什么的?’我开口便问那古董商,每次收集到什么东西,他总是在卖给大商人之前让
我先瞧瞧。经我这一问,莫尼斯特洛尔便跟我聊开了,说起利埃纳尔如何在德勒的小教堂替
国家雕刻了一些很精美的东西,又如何在奥尔纳城堡拍卖时,从那些只盯着瓷器和镶嵌家具
的巴黎商人手中抢救了一些木雕。‘我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他对我说,‘可凭这件东
西,我的旅费就可以挣回来了。’说着,他让我看那张迭橱式写字台,真是绝了!那分明是
布歇的画,给嵌木细工表现得妙不可言!……让人拜倒在它们面前!‘噢,先生,’他对我
说,‘我刚刚从一只小抽屉里找到了这把扇子,抽屉是锁着的,没有钥匙,是我硬撬开的!
您一定会问我这把扇子我能卖给谁呢……’说着,他拿出了这只圣卢西亚木雕的小盒子。
‘瞧!这扇子是蓬巴杜式的,与华丽的哥特体相仿。’‘啊!’我对他说,‘这盒子真漂
亮,我看这挺合适!至于扇子,莫尼斯特洛尔老爹,我可没有邦斯太太,可以送她这件老古
董;再说,现在都在做新的,也都很漂亮。如今画这种扇面的,手法高妙,价格也便宜。您
知道现在巴黎有两千个画家呢!’说罢,我不经意地打开扇子,抑制住内心的赞叹,表情冷
淡地看了看扇面上的两幅画,画得是那么洒脱,真妙不可言。我拿的是蓬巴杜夫人的扇子!
华托为画这把扇子肯定费尽了心血!‘写字台您要多少钱?’‘噢!一千法郎,已经有人给
我出过这个价!’我于是给扇子报了个价钱,相当于他旅行需要的费用。我们俩瞪着眼睛相
互看着,我发现我已经拿住这个人了。我遂把扇子放进盒子,不让奥弗涅人再去细瞧;对盒
子的做工,我一副看得入神的样子,那可真是一件珍宝。‘我买这把扇子,’我对莫尼斯特
洛尔说,‘那是因为这盒子,您知道,是它让我动了心。至于这张迭橱式写字台,远不止一
千法郎,您瞧瞧这铜镶嵌得多细!简直是样品……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这可不是复制的,
独一无二,是专为蓬巴杜夫人做的……’我那个家伙只顾得为他那张写字台兴奋,忘了扇
子,再加上我又给他点出了那件里兹内尔家具的妙处,作为报答,他几乎把扇子白送给了
我。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不过,要做成这种买卖,得要有经验才行!那简直是在斗眼力,犹
太人或奥弗涅人的眼力可厉害啦!”
    老艺术家谈起他如何以自己的计谋战胜了古董商的无知,那种精彩的神态,那股兴奋的
劲头,完全可成为荷兰画家笔下的模特儿,可对庭长夫人和她的女儿来说,那全都白搭,她
们俩交流着冷漠而又傲慢的眼神,像是在说:
    “真是个怪物!……”
    “您就觉得这事这么有趣?”庭长夫人问。
    这一问,邦斯的心全凉了,他真恨不得揍庭长夫人一顿。
    “我亲爱的外甥媳妇,”他继续说,“寻宝物,这可是像打猎!要跟对手面对面地斗,
可他们护着猎物不放!那就得斗智了!一件宝物到了诺曼底人,犹太人或奥弗涅人手中,那
就像是童话里的公主被妖魔给守住了!”
    “那您怎么知道那就是华……您说华什么来着?”
    “华托!我的外甥媳妇,他是十八世纪法国最伟大的画家之一!瞧,您没看见这手
迹?”他指着扇面的一幅田园画面说,那画的是一群伪装的农女和贵人装扮的牧羊人跳圆舞
的场面。“多么欢快!多么热烈!多棒的色彩!真是一气呵成!像是书法大师的签名,感觉
不到丝毫雕凿的痕迹!再看另一面:是在沙龙里跳舞的场面!是冬春结合!多妙的装饰!保
存得多好啊!您瞧,扇环是金的,两头还各饰一颗小红宝石,我把上面的积垢剔干净了。”
    “要是这样,舅舅,我就不能接受您如此贵重的礼品了。您还是拿去赚钱吧。”庭长夫
人说道,可她巴不得留下这把华美的扇子。
    “邪恶手中物早该回到德善之手了!”老人恢复了镇静,说道,“要经历百年才能实现
这个奇迹。请相信,即使在宫里,也没有哪个公主会有跟这件宝物相媲美的东西;因为很不
幸,人类就惯于为蓬巴杜夫人之流卖力,而不愿为一位德高望重的皇后效劳!”
    “那我就收下了。”庭长夫人笑着说,“塞茜尔,我的小天使,快去看看,让玛德莱娜
备好饭,别亏待了舅公……”
    庭长夫人想把这笔帐一笔勾销。她如此大声地吩咐,实在有别于正常的礼节礼貌,听去
仿佛是结账之后再赐给几个小钱,邦斯脸霍地红了,像个做了错事当场被人逮住的小姑娘。
这颗沙砾未免太大了些,在邦斯心里翻滚了一阵。棕红头发的塞茜尔,虽然年轻,但一举一
动都好卖弄,既摆出庭长的那种法官式的威严,又透出母亲的那种冷酷,她一走了之,抛下
可怜的邦斯去对付可怕的庭长夫人。
     
   
     

 

邦斯舅舅 
第五章 一个食客免不了遭受的千种侮辱之一

    

    “她真可爱,我的小莉莉。”庭长夫人说,她总是用以前的小名称呼塞茜尔。
    “真迷人!”老音乐家转动着大拇指说。
    “我简直一点也不明白我们这个世道。”庭长夫人继续说,“父亲在巴黎高等法院当庭
长,又获得过三级荣誉勋位,祖父又是一个腰缠万贯的区议员,未来的贵族院议员,丝绸批
发商中的首富,这又有什么用呢?”
    庭长对新王朝忠心耿耿,最近给他赢得了三级荣誉勋位,有人嫉妒,说这是靠他跟博比
诺之间的私人关系捞到的。我们在上文已经看到,这位部长虽然谦逊,但还是让人给封了伯
爵。“那是因为我儿子的缘故。”他对许多朋友都这么说。
    “如今的人只要钱。”邦斯舅舅回答道,“只看得起有钱人,而且……”
    “要是老天给我留下了我那个可怜的小夏尔,那该又怎么办呢!……”庭长夫人大声哀
叹道。
    “噢!带两个孩子,您就苦了!”舅舅继续说道,“那就等于一份家财两人分;不过,
您放心,我可爱的外甥媳妇,塞茜尔总会找到婆家的。我哪儿都没见过这么完美的姑娘。”
    在那些给他一点吃喝的主子府上,邦斯的才智便枯竭到这个地步:他只会附和他们的想
法,无聊地评价一番,那一唱一合,就像是古时的合唱队。他没有胆量表现出艺术家独特的
个性,年轻时,他可是妙语连珠,可谦让的习惯,把他的个性几乎全给磨光了,即使偶露峥
嵘,也会像刚才那样被封死。
    “可我出嫁时只有两万法郎的陪嫁……”
    “是在一八一九年吧,我的外甥媳妇?”邦斯插话说,“您那时可不一样,您有头脑,
又年轻,还受到路易十八的保护!”
    “可说到底,我女儿人聪明,心肠又好,真十全十美,像个天使,她有十万法郎的陪
嫁,还不算将来可以得到的大笔遗产,可她还是呆在我们身边……”
    德·玛维尔太太谈到女儿,又谈起自己,就这样过了二十分钟,就像那些有好几个女儿
待嫁的母亲,抱怨个不停。老音乐家在他独一无二的外甥卡缪佐家里当食客,已经有二十年
的历史了,可这个可怜人从来没听到过有人问起他的情况,问起他的生活,他的身体。不管
在哪里,邦斯都像是条阴沟,别人家里见不得人的东西都往里面倒。他最让人放心,大家都
知道,他嘴巴严,他也不得不严,因为要是说漏了一句话,那就要吃人家的闭门羹;他除了
担任听人诉说的角色,还要不断地附和人家;别人说什么他都挂着笑,不说谁的坏话,也不
说谁的好话;对他来说,谁都有道理。因此,他不再算什么人,只不过是个酒囊饭袋!庭长
夫人一个劲地唠叨,有所保留地跟舅舅透了个底,说要是有人来提亲,她准备就把女儿嫁出
去,不再多考虑了。她甚至觉得只要男方有两万法郎的年金,哪怕年纪上了四十八,也算是
门好亲事。
    “塞茜尔都二十三岁了,万一不幸耽搁到二十五六,那就很难把她嫁出去了。到了那
时,人们就会纳闷,一个姑娘怎么总呆在家里不出嫁。对这种情形,我们这个圈子里议论得
已经够多了。所有常人可接受的原因,我们都说尽了;诸如‘她还很年轻’;‘她太依恋父
母了,离不开他们’;‘她在家里很幸福’,‘她很挑剔,她想嫁个好人家’等等。我们都
让人笑话了,我感觉得到。再说,塞茜尔都等腻了,她感到痛苦,可怜的孩子……”
    “为什么痛苦?”邦斯傻乎乎地问道。
    “哎,眼看着她的那些女朋友都在她前面结婚了,她感到很丢面子。”做母亲的说道,
那口气就像是受雇给小姐作陪的老太婆。
    “我的外甥媳妇,自我上次有幸在这儿吃饭之后,到底出了什么事,竟会让您想到那些
年纪上了四十八岁的男人?”可怜的音乐家谦恭地问。
    “事情是这样的,”庭长夫人回答说,“我们本来要到法院的一位推事府上商量亲事,
他的儿子三十岁,家产很可观,德·玛维尔先生可以花点钱为他在审计院谋个审计官职位。
那个年轻人原来就是在那儿临时当差的。可不久前有人来告诉我们,说那个青年人忽然心血
来潮,跟着玛比尔舞场认识的一个公妃跑到意大利去了……这明明是借口,是回绝。他们是
不愿意让那个青年人跟我们家结亲,他母亲已经过世,他现在每年就有三万法郎的进项,以
后还有他父亲的遗产。亲爱的舅舅,我们情绪不好,您应该原谅我们;刚才您来时,正碰到
我们不高兴。”
    每当邦斯在他害怕的主人家里时,脑子里的恭维话总是久久出不来,正当他在费劲找句
好听的话准备附和庭长夫人时,玛德莱娜走进屋来,给庭长夫人送上一个小纸条,等着回
话。字条里是这样写的:
    我亲爱的妈妈,就把这封短信当作是爸爸从法院给我们送来的,叫您带我一起到他的朋
友家去吃饭,再商谈我的婚事,这样舅公就会走了,我们也就可以按照我们原来的计划,上
博比诺家去。
    “先生是派谁给我送这封信的?”庭长夫人急忙问道。
    “法院的听差。”冷冰冰的玛德莱娜脸也不变一下,回答道。
    就这句话,老侍女便已向女主人说明,是她和塞茜尔一起出的这个鬼点子,塞茜尔实在
已经不耐烦了。
    “去回话,就说我和女儿五点半钟一定到。”
    玛德莱娜一走,庭长夫人便装出和蔼可亲的模样,那感觉就像一个对吃喝特别讲究的人
的舌头突然碰到了拌了酸醋的牛奶。
    “我亲爱的舅舅,已经吩咐备饭了,您就自个儿吃吧,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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