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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出于礼节也伸出了手。
“不想去跳舞吗?”
“等会儿,我刚到,你先去跳吧。”我见他随着音乐的节奏身体已经在舞动了。
“OK,”他汇入了舞动的人群中。
我坐在沙发上,看那些已经在跳舞的男男女女,一转头正好斜面对着镶木墙上那半圆形的镜子。于是,我从镜中瞥见自己,感觉是一个陌生的自己:在昏暗的灯下,茫然的眼神。紧紧闭着的艳红小嘴,还有修长圆润裸露在旗袍紧袖外的玉臂,感觉像是旧上海风情画里的女郎。
“小姐,你叫什么名字?”戴维朝我走来。
“可忆。”
“可以?是可以请你跳舞的‘可以’吗?”他用生疏的汉语说。
我笑了起来,“不是,是‘记忆’的意思。”我仍用英语解释。
“来,喝一杯尝尝,是20年的陈法国红酒,很甜腻。”戴维递给我一杯红酒。
我喝了一口,确实不错。因为有点渴,我连喝了几口。
“我可以请你跳舞吗?”他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我点点头,然后从沙发上起身,随着他汇入了舞池的人潮。
先是那种强劲的迪斯科舞曲,我几乎没有舞动,尽管我的短旗袍开的是高衩,可以扭动出很性感的曲线,但是,我的动作幅度很小,只在原地轻轻地摇动。
很快,大厅里传来了浪漫忧伤的抒情曲,随即,顶灯全被关灭了,只有几枚蜡烛在茶几上闪着幽暗的光。
戴维的手有力地按在我的腰上,我伏在他的胸前,虽然我不是第一次与白人男性跳舞,我的拉丁舞老师就是西班牙白种人,但是,这确实是第一次与外籍男子搂得这么紧,那种强烈的异族男子的性感的气息,加上酒精的作用,让人陷入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中。
“你的眼睛很美。”他直勾勾地看着我说。
我一阵紧张,羞怯地垂下眼帘,不敢过多地看他那双能将人溶化的蓝眼睛。
空气中弥散着一种香气,一种很奇特的香味。渐渐地,整个舞会的气氛都进入了一种梦幻,我觉得身子轻盈得好像可以飞起来,脑海里一片空白;恍恍惚惚中,我眼前只有那点红在燃烧,那是什么红呢?我终于看清楚了,是刚才那个女孩的短红裙,当我稍稍清醒地注视着那抹红色时,天哪!我看到了一只大手正在伸进红裙之中,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血液直往头上涌,我的目光沿着那只手往上延伸,看到了女孩那甜蜜扭曲的表情以及两片嘴唇重叠在一起……
我看不下去了,将目光收回,但意识却愈来愈混沌,这是怎么了,我忽然想到晓江,刚才他不是一起和我来的,这下他去了哪儿?去哪儿了呢?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呢! “甜心,你看!他们在跳斗牛士舞。”戴维悄悄地在我的耳畔呢喃。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还是那个燃烧的红点,他们正蜷缩在一个由客厅延伸而去的小空间里,那个红点此刻已经成了被覆盖着的红色土地,他们扭成一团,剧烈地起伏跳跃,真的很像在跳斗牛士舞。
戴维也进入了状态,他将脸贴着我,起初,我有意无意地躲避着,满心想着晓江,期待晓江的出现,但渐渐我抗拒的能力和心灵的挣扎愈来愈弱,他的手在我的背脊上轻柔地上下
抚摸着,他的腿紧紧地磨蹭着我,且不断地移动着舞步,我昏昏沉沉地跟着他……等到最后我被他的野性和温柔征服了的时候,我已经不知不觉地倒在他卧室的大床上跳起“斗牛士”
舞了……
我至今都无法回想起那一幕是怎样开始,又是怎样结束的,是他唤醒了我沉睡已久的欲望,让我难以抗拒自身本能的东西?还是那场舞会本就是那些英国人的阴谋游戏,即在空气或酒中放入了迷幻剂或粉末,成了一场Rave Party? 总之,那天凌晨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到处去找晓江,结果他竟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呼呼大睡,还打着鼾声,旁边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人。
我唤醒了晓江,让他回去。
走在晨风中,我一片茫然,从女孩到小少妇,竟然只有这么短短的里程?那一千多个初恋的日子都无法走到的彼岸,就这么一下子被狂风乱舞吹到了岸上。
3 连几天,我神思恍惚,上课的时候也老走神,戴维的蓝眼睛和晓江的黑眼睛一直在交替闪现着,我找出各种理由不再赴晓江的约,我觉得对不起他,因为我毁了我们之间青梅竹马、忠贞不二的誓约,我无法再面对他。
实比预想的更糟糕,那就是我当月的例假迟迟没来,去附近长海医院妇产科检查,被证实怀孕了。
一下子变得茫然无措。那时,我只是个刚满20岁、来自小城镇的女孩,天真纯情,根本不懂那些都市时尚游戏规则,所以,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个是去悄悄地坠胎,另一个是去找那个英国男人。
我选择了后者,我跑去见他,天真地指望他能让我生下孩子,我可以为孩子而放弃学业;我也希望第一个探索了我身体奥秘的男人能成为我的丈夫。但是,那个叫戴维的男人在他门前的花园里见到我时,竟然用疑惑的眼神问我找谁。天哪!曾经是怎样疯狂缠绵在一起的男女在那一刻完全像个陌生人,我伤心极了,站在风中,气得浑身发抖。但是我还是勇敢地说出了一切,包括我腹中的孩子……
戴维最后留下的甜言蜜语是让我成为他的中国情妇,前提是去医院流产。
他的话极大地伤害了我的尊严,原来在英国他是个有妻室儿女的家伙。
谁稀罕成为英国男人的情妇!你以为你是大英帝国的贵族吗?这就是英国绅士的风度吗? 我的心就这样连同我的胎儿一起死去了。
晓江对我不死心,仍一次次从位于上海西南角的工作单位赶到江湾五角场,我却总是找各种借口避开他。
有一次在夜自修的教室里被他堵在了门口。
“可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躲避我呢!”他气喘吁吁地说。
我默默走到过道拐角处。
“对不起,晓江,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暂时休止一下,好不好?”我低着头,轻轻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你有新的男朋友了?”晓江一把抓住我的双臂急切地问。
“不,我没有任何男朋友,我现在全部精力都放在读书上。”我没有说出与戴维之间发生的那一切。
“这不妨碍的啊!”他瞪大眼睛看着我。
“不,我觉得妨碍,晓江,你知道我是个有梦的人,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出人头地,让父亲过上好日子,他苦了一辈子啊!所以,我现在要拼命地读书,争取拿一等奖学金,而且要做家教赚钱。”我说着堂皇的理由,却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
其实这何尝不是我的真心话。
晓江无言以对,黯然离去了。望着校园路灯下他长长斜斜的背影,我的心一软,想拔腿
追上去,但还是忍住了;等心一硬,腿就软了,只有眼中盈满的泪,只有唇间喃喃的“对不起
”。
几天后,我觉得班上的男女同学开始用一种很诡秘的眼神看我,弄得我心绪不安。
“到底怎么回事啊!我怎么觉得自己一下子变成超级恐龙似的?”一天下课后,我在宿舍里问我最好的朋友培培。
“可忆,你还不知道吗?几天前我们都收到一份电子邮件,是以附件形式发的,我还打印一份在笔记里,正想找个机会问问你呢,你看!”
她拿出那本笔记,向我递来那封信。
我接过后一看,脸色都发白了,谁这么恶劣卑鄙? 那是一张医生的诊断书,上面记载着我那次坠胎的情况。
我努力回想着什么,突然记起了这张诊断书当时是被我随手压在枕头底下的。
我跑到床边,拿起枕头一看,它依然在。
那一刻,我恨自己如此疏忽,早应该捏成纸团扔进垃圾箱了。但是,谁会这么做呢。
我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培培一边安慰我一边说一定是我们宿舍里的人干的。
调查谁干的已经没有意义了,重要的是我以后怎样面对同学和老师啊! 当然日后猜出是我们寝室的一位叫兰的女生干的,原因是出于妒嫉。原来她喜欢上我们班长,而那位班长据说一直以来都在暗恋着我,所以,她要让那个痴情的班长永远“梦断”
。
班长梦断了,但他们之间并没有能走到一起。
不久,兰交上了校外的男朋友,她一下子变得十分阔绰,护肤品化妆品全用上法国名牌了。
渐渐地有风声传来,说是她傍上了一位有妇之夫的大款。紧接着她旷课,一旷就是十天。
“据说兰男朋友的年纪比她父亲还大哦。”一次在食堂里培培对我说。
“还不是为了钱,可悲可耻!”在我的观念里如果爱情与金钱有关,那爱情就不是爱情了。
“是啊,听说她自己都去坠胎了,还说别人呢。”培培为我申冤。
但这句话却让我无言以对。
无论以后关于兰的传闻怎样地在我们班上爆炸,都没法抹去那件丢人的事给自己带来的创伤,我对戴维,对周围的环境都感到失望极了。我走路不再看人,进出无声无息,我无法洗刷我的耻辱,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在学校里呆下去了。
在痛哭了一场之后,我决定远走高飞。
那天下午,我来到教我们日语精读课的田中先生的办公室。
“田中先生,我有件事要请教你,不知您是不是愿意帮助我。”
“可忆桑,你说吧,我尽力而为。”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他十分绅士。
“我想了解日本那些大学招收留学生的情况,你可以告诉我一些有关信息吗?”
“可以啊,我可以告诉你几个网站,你上去看一下。日本公立大学竞争很激烈,私立大学好像容易些,但学费比较高。”他慢条斯理地说。
“怎么以最快的速度去日本?”
“这么急吗?你总是要大学毕业后才打算去的吧。”
“不,我想越快越好。”
“你在这里已经读了快3年了,还有一年就可以拿学位了,现在退学岂不是太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许多在中国已获得硕士学位的,到了国外都重新从本科读起的。再说我学的是日语,去日本留学不是更有帮助吗?”
“那好,我这就给你去找些信息,你明天再来吧。”看得出田中先生很乐意帮我的忙。
“那真是太感谢了。”我向他九十度鞠躬后就退出了办公室。
我没有去教室,而是跑到了五角场一个叫“东方网”的网吧里。
我自己也在日本网络上搜索着相关的信息,3年日语读下来,我的语言能力已经驾轻就熟了。
我从一个网站浏览到另一个网站,突然我被一个网站上那蓝色灯火的背景深深吸引住了,给人一种宁静而致远的感觉,我仔细一看,原来是设立在网上的一个心理治疗吧,网站名字就叫“蓝色灯火”,主持人叫千野君。
我看了一些案例,很有趣。
譬如有一位女孩在她结婚的前夜,她的未婚夫死了,是突然遭遇到车祸当场丧身的。之后准新娘成了哑巴似的不再说话了。
她被介绍来到网站后,经过与千野君大师的倾心相谈后,终于恢复了以前开朗活泼的性
格,一年后结婚了。
还有一位女孩,在她16岁那年爱上了她的继父,在与继父发生了性关系之后,少女出逃了,家人再也找不到她;少女对继父炽热的情依旧,对母亲忏悔的心更日夜折磨着她,她终于堕落了,抽烟、喝酒、当陪酒女郎和不良少年鬼混在一起……经过6个月与千野君的交流后,她重回了课堂,也重新回到了家,并且正常地谈恋爱、交上了小男友,与父母的关系也很亲近、融洽。
还有很多很多的实例。
网站留言里很多人叫他“情爱大师”。
看着看着,我不由对这位千野君产生了兴趣。于是我按照网站上的电子信箱给那位“情爱大师”的千野君用日语写了一封信,同时还附上了一张照片。
我并没有谈及心中那份情感的隐痛和忏悔,只是含糊说了学校里的那件事,我是这样写的: 尊敬的千野大师:您好! 冒昧地给您写信,我是个学习日语专业的中国女孩。我的名字叫可忆,发音和日文中的“恋”很像的。
我目前十分困惑苦恼,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一位同宿舍的女生以非常卑劣的手段出卖了我,使得我的心灵和自尊遍体鳞伤。我觉得我一天也无法在我的大学里呆下去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