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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她就常听别人提起她的这位兄长,说他是何等的聪慧伶俐,皇帝见他生得如珠似璧,便为他取名为璧,小名璧奴。
夜光在城外的那几日,便听人说了周璧是如何变成今日的痴傻模样。
可今日见到他,情况却比她听到的还要严重许多。
……听别人说起,听别人说起!她到底错失了什么,事事都需要别人来告诉她?
夜光咬着唇移开目光,一眼瞥见暖阁外头有人朝这里走来,忙将脸上神色收拾好。
来人是个身穿宽袖长袍的年轻女子,头上高高挽着发髻,饰以满头珠翠。但她好像不怎么习惯这副装扮,行动间不时会被裙角绊住,几番差点摔倒。
她步履匆匆,面露焦色,似乎在追赶着谁,但又不敢跨出太大的步子,以免被人说有失仪态,只得加快步伐,一路迈着碎步疾行而来。
行至暖阁前,又险些被台阶绊倒,早有宫人眼明手快将她稳稳扶住。
那女子却无视宫人的搀扶,只朝四周打量一番,待看见角落里那个身影时,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匆匆上前将他从角落里拉开:“我的好人,你怎么跑角落里去了,又看蚂蚁搬家吗?”
周璧扬了扬手里的香囊,呆呆笑了:“这是妹妹送我的,你看,这是鸳鸯,这是蝴蝶……”
女子连忙抬眼,这才注意到‘绿樱’也在,顿时颊飞红霞,羞涩地低垂下头:“迦、迦若让良娣见笑了。”
此女乃是数月前哥舒帝为周璧娶的一房妻室,姓赫连,名迦若。
赫连氏本是哥舒大姓,但家族早已式微。哥舒氏南下称帝后,一路封侯拜相,封到最后,几个赫连族人也只在朝中担任着些无关紧要的小官,足见这个家族是如何没落。
据称,这赫连迦若的父亲便是陈王哥舒叶麾下的一名副将,母亲则是汉家的舞姬,在赫连家中位份低微,连带着赫连迦若这名庶出之女也不被重视。
皇帝放璧奴出宫后,曾命臣下为他寻一个妻子。但周璧身份微妙,神志又不如常人,自然没有世家大族愿意与他结亲。
赫连老爹琢磨了许久,觉得舍出一个庶出的女儿,不但能讨好哥舒叶,还能与极受宠爱的槿夫人攀上关系,怎么算都是赚,便忙不迭地应下了这门亲事。
赫连迦若没能继承到她那纤丽温柔的母亲的容貌,长眉深目高颧骨,再加上一头黄发,怎么看都是典型的胡人女子。
她生来清瘦,骨架又偏大,脸上虽仔细敷着层层铅粉胭脂,也能看出她原本的肤色并不够白。
那时评判美人的标准是白皙纤瘦飘逸,且有一头丰厚乌发。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赫连迦若都算不上美人。
像赫连迦若这样的女人,只适合背负长河落日,身下骏马四蹄如风,一骑掠过广阔绿野,如此才能彰显出她的美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叫她顶着一身珠玉绫罗,守在广厦绣阁之中。
赫连迦若见周璧的衣衫有些乱了,便欲伸出手去为小丈夫整理一下,方伸出一半时,转首偏偏迎上夜光的目光,登时又羞红了脸。
恰好有宫人来传三人过去,这才解了她的尴尬。
洵都宫的正殿朗阔纵深,夜光记忆中层叠垂挂的纱幕早已撤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碧色玉珠串成的珠帘,或是便是高大沉重的素面屏风,作为屏障和隔断。
这些碧色玉珠是外邦进贡之物,送来时原是数尺见方的完整玉石。中原人向来以和田白玉为贵,对这些外邦的美玉并不觉有多稀罕。
于是这块玉石只好静静躺在深宫中的某处杂房里,直到哥舒氏张牙舞爪挥着马鞭长刀闯进洛阳帝宫时,才得以重见天日。
哥舒帝见它碧绿通透,便认为是稀世奇珍,忙命人打磨成圆珠,串成珠串,送到他新纳的美人手里。
美人倒是含笑谢恩了,但转眼便命侍女将珠串拆了,制成珠帘,高悬于宫中各处。然后命人请来圣驾,对他说如此美玉只适合如此装饰。
哥舒帝这才恍然大悟,忙命人四处搜罗羊脂白玉来讨好美人。
珠帘微微晃动,玎珰作响,槿夫人半倚着软靠,怀中抱着乌毛幼猫,一人一猫都慵懒地地半眯着眼。
这日原是她的寿辰,但她的衣着妆扮却颇为素淡,浅绛色衣袍上只有衣缘处绣了祥云蝙蝠,繁复华美的步摇宝簪也一概不戴,只略略点缀了几支珍珠攒花。
即便如此,她的艳丽容光依然耀眼夺目。
或许国色天香之色原本就不需要珠玉点缀,绫罗衬托。
她已生育了四个儿女,年纪也过了三旬,而今尚有如此美貌,真叫人无法想象彼时风华正好的她到底有怎样的绝世风姿。
周璧三人齐齐上前行礼,夜光的那一句‘阿娘’尚未说出口,只见槿夫人眸中一亮,换上和暖神色柔声轻唤:“璧奴,过来。”
周璧愣头愣脑上前去,在母亲身边坐下,手中依然摆弄着香囊,像是要把它弄出一朵花来。
槿夫人丢开怀中小猫,拉起周璧的手,又摸摸他的脸,看了半天才暖笑道:“璧奴倒是略壮了些。”
“壮了不好,太壮了会被宰掉的。”周璧嘻嘻直笑,又将手里的香囊炫耀似的递给母亲看。母子二人嘀嘀咕咕说了许久,把一旁的夜光和迦若都忘在脑后。
终于槿夫人舍得将目光从儿子身上移开,望到阶下二人,落到‘绿樱’脸上时,夜光全身不住一僵。
槿夫人幽幽笑道:“小绿樱也在?看你,还是这般瘦弱,哪年哪月才能为陈王添个孩子啊?你若是有一分像我,也不至于……”没说完便意味深长地笑了。
她说话的语速很慢,声音温温糯糯的很是动听,却字字冰凉,逼人刺骨。
夜光一时失笑,她果然没有变,还是当年那个冷心冷面、言辞犀利的女人。
丧家之犬
纵使心中哂笑,夜光依然低垂着头。不知若是绿樱在此,她又会如何应对?夜光想不出来,只好缄默不语。
槿夫人见她沉默,便有些不悦,恼她得陈王宠爱却不懂主动邀宠。
身为前朝宫眷,除了赢得新君青目,再生下一儿半女傍身,哪里还有她们的立足之地?
若不是她当年抛开一切道义枷锁,背负着所有人的指责和唾骂,凭借自己的美色去讨好那个异族老头,今日她们母子哪还有命坐在这里?
君臣父子,忠孝节烈,那一套虚词说起来倒是很动听,可惜乱世中若要生存,便完全不需要这种东西!槿夫人握着璧奴的手,指间不觉渐渐用力。
林氏一门父子五人都战死边疆,作为臣子,林家无愧于先帝。能侥幸活下来的林家人已是所剩无几,他们有权选择如何活下去,无需旁人来说三道四。
“阿娘?”周璧从母亲手里拽出自己的手,皱眉揉着手腕。
槿夫人被他这一声唤回心神,她察觉自己的失态,迅速将表情放得缓和些,转而问道:“怎么没看到麒麟儿?”
麒麟儿是槿夫人的幼子,年仅三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这会不知又跑到何处玩耍去了。
底下人尚未回答,众人便听见洵都宫前传来一阵喧闹。
一个小小身影将乳母随从都甩在身后,飞奔至众人面前,一路撞进槿夫人怀里,身上的泥巴也糊了她一身。
头顶髡发左右垂辫,留的是哥舒孩童的发式。
“麒麟儿?”槿夫人生□洁,忙蹙着眉挥开他的小手,又责问左右为何让小皇子嬉耍成这副模样。
麒麟儿依然嬉皮笑脸的,将手中之物举到母亲面前,“阿母,这好不好看?”
手心里分明是一条手指粗细的红棕色毛虫,正弓起头部看向槿夫人。
槿夫人一时花容失色,浑身颤颤不止。
麒麟儿不曾觉察到母亲的畏惧,只是见母亲不说话,于是又将毛虫凑近些,可怜槿夫人已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给我!”一旁的周璧趁麒麟儿不注意,一把将他的虫子抢过去。
麒麟儿气得跳脚:“还给我!”
“不给!”周璧边跑边跳地躲开麒麟儿挥舞着的小拳头。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追赶打闹,偌大个洵都宫一时间人仰马翻。
等到筵席开时,两人还互相拉扯着。麒麟儿是小孩,周璧也是孩童心性,两人谁也不肯先服软。还是迦若和麒麟儿的乳母劝了半天,才将他们二人劝开。
乳豚炙,黄雀炙,鲤鱼脍,芋子酸臛,五味脯,并时鲜珍蔬,席面上尽是南朝菜肴。
夜光随众人落座,尚未举筷之时,便有青衣宫人来报,说程长离程国师在宫门外候着,欲进宫来为槿夫人祝寿。
槿夫人不由又蹙了眉,纵然哥舒氏是外族,不拘于南朝的繁多礼节,但是外臣也不应到后宫中来。
更何况,无论是哥舒还是南朝,都没有臣子向国君的妾室贺寿的先例。
程长离此举未免太过怪异了,他到底想做什么?
槿夫人想了想,命那宫人向国师道谢,告诉他洵都宫中有女眷在,多有不便,请国师见谅。
一语未了,自宫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槿夫人尚未来得及问发生了何事,只见门前身影闪动,程长离竟硬闯进来,手中按着三尺宝剑,昂然站在众人面前。
洵都宫中一些年轻女官不曾见过此等场面,纷纷惊呼着躲开。
槿夫人漠然凝视着他:“不知国师所为何来?”
程长离也不多说客套话,直截了当答道:“程某察觉都到有妖物混进洵都宫,请夫人和小殿下暂且回避。”
说着又将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夜光身上,“只是请这位小娘子留下。”
周璧一听,旋即冲到夜光面前,将她护在身后:“不许欺负我妹妹!”
程长离幽然冷笑:“你真的认为她是你妹妹?”
周璧反唇相讥:“她不是我妹妹,难道你是?”
程长离指着夜光:“你为何不去问她?”
周璧听他这话,便转头去看身后之人,宫内的众人也纷纷将目光聚到她身上。
但见‘绿樱’气定神闲,一双妙目却落在程长离身上,似笑非笑,仿佛只当眼前的一切是一场闹剧。
见周璧盯着她看,她便攀着他的手,柔声笑道:“你呢?你是我哥哥,对吧?”
笑容楚楚,任谁看了都心生怜爱。
周璧一时恍然,错开她的目光垂下了头,而后突然大叫一声,朝程长离撞过去。
程长离展臂轻轻一拎,便将他推回去。
眼见周璧还不罢休,槿夫人忙颤声叫赫连迦若将他拉回来。赫连迦若自幼在马背上长大,弓马娴熟,手劲不同于寻常女子,轻易便将周璧拉到槿夫人身边。
可周璧还不可罢休,手舞足蹈不住挣扎着,说什么都要和程长离再大战三百回合。
槿夫人将幼子麒麟儿护在身后,同迦若死死按着周璧,而目光却一动不动地定在夜光身上,艳丽花容上有一丝惊慌:“你、你是人是鬼?”
夜光眼中一黯,旋即淡然答道:“死过一次,又活过来了,这么说你信吗?”
槿夫人的声音愈发颤动不止,“我早该认出是你!你既然活了下来,为什么还要回来?这么多年了,你难道、难道还不肯放过我?”她神志几近崩溃,身子不住颤抖,犹如风中细蕊。
夜光越听越是不解,就如当年他们疏远她,抛弃她,却不曾告诉她为何要这么做?
她并不曾做过什么,为何次次都被当做个恶人对待?
眼畔有凌冽剑光划过,夜光躲闪不及,肩头还是被划开一道血口。她眉头皱也不皱,掌心中翻出一柄直刀,霍然迎向程长离的剑光,冷笑道:“居然偷袭?”
程长离笑而不答,手腕一挥,满室便俱是刀光剑影。
洵都宫的人忙护着槿夫人等离去,只有周璧还傻乎乎地站在那里,似乎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回醒过来,迦若几人生拉硬拽才将他拖走。
夜光身手虽快,程长离竟也毫不逊色,两人的剑法又皆是走凌厉毒辣一脉,百十多招下来,两人身上都负了伤。
再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夜光身上的伤口恐怕比程长离还要多些。
夜光知自己不是对手,便有意拉开两人距离,且战且退,好伺机逃走。
程长离察觉到她的想法,于是故意挥出几个虚招,留出破绽给她,等她欲冲出战圈之外时,又抢先一步阻断了她的去路。
夜光本来就不擅于持久的战斗,全凭速度和招式取胜,但如今她面对的人是程长离,等同于优势全无!
程长离似乎也看出她这一点,故意磨着消耗她的气力。
刀剑在空中猛然相触,发出一阵嘶鸣,又迅速分开,夜光借势后掠了十几步才缓了去势。
程长离悠然笑道:“不要做无谓的抵抗,还是听话一点,我好给你留个全尸。”
“我从来就不明白什么是听话,”夜光冷冷作笑,“只是我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