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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长离已同那只巨兽战在一处,纠缠间身形错落,妖风四起。待分开时,程长离才看清这来犯之物究竟是什么。
但见雪白皮毛流云纹,程长离不曾料到萧融竟能请来这样的帮手,不觉惊道:“狴犴兽?你竟听从他的召唤?”
狴犴兽朝萧融处投去一眼,复看向程长离,眼睛湛黑似点墨,前掌在地面轻刨。
萧融会意,抱起夜光便闪入暗处。
最初的惊讶渐渐淡去,程长离旋即恢复冷淡神色:“这座皇城气数已尽,连守护皇城的神兽都走了,想不到你还留在这里?”
狴犴兽没有回答,只回头遥望皇城所在,仰头一声吼啸,声音雄浑低沉悠长,天地山川亦为之震颤。
程长离颔首笑道:“你守护洛阳多年,感情甚深,竟如此留恋这里。也好,让你长眠于此,想必你死后也不会寂寞了。”
狴犴兽喉间低吼如滚雷,闪电般朝程长离扑去。
又不知逃了多远,这一路过去,萧融全凭着意志在苦苦支撑,如今已将到竭尽的边缘。他们闯过那么多难关,难道最终还是逃不出这里?
突然间他脚下一软,险些同夜光一齐跌倒在地。身侧却伸过一只手来,稳稳将他二人托住。
萧融抬眼看去,惊道:“王岫?”
“萧先生。”王岫依旧是从容镇定的神色,往日看来并不觉怎样,但此时却让萧融倍觉心安。王岫朝他们二人各看去一眼,复垂下眼帘,轻声道:“请随我来。”
他一句话也不多问,便引着萧融和夜光到他的家中去。王家的仆从见主人带回两个满身是血的人,脸上的惊慌之色一闪而过,旋即低眉垂手,听王岫的吩咐烧水取药,打扫房间让客人休息。
夜光脸上的血已经干涸,萧融取来温水拭去后,方才看出她双眼周围有异常的黑紫色。
“是什么毒?”萧融依在她的身边,手指颤颤抚上她的脸颊。
夜光摇头:“我也不知,这毒虽凶猛,但还不至于伤我性命。”说着又摸索着去抓他的手,按着他的手腕诊脉。
萧融抽回了手,笑道:“我没事。”
“还说没事?你……”
一语未了,便听得远处传来阵阵嘶吼和巨响,夜光握紧萧融的手,侧耳听了许久,直到那声音渐渐消散时,方才低声道:“狴犴兽死了。程长离打碎了它栖身的影壁,狴犴兽魂飞魄散……”
萧融亦感慨了一阵,又想起什么,猛然站了起来,道:“恐怕程长离很快又会追过来!”
夜光垂头细想片刻,也想不出什么主意,只得请王岫在城中四处泼洒黑狗血,让腥臭血气充斥整个洛阳,以此扰乱程长离的感知。
时逢雨季,也不知这一招能支撑多久,只好一心希望老天暂且不要下雨。
轩窗细雨
薛青衫飞快躲入窄巷,沾血的弯刀自手中滑落,发出当当两三声。薛青衫像是虚脱一般,背靠着墙壁缓缓跪倒,脸上表情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他蜷缩在墙角,蓼蓝衣袍上暗褐色血迹斑驳,束发的发冠不知已落到何方。远处依稀有追兵搜寻的声音,但薛青衫已无力再去理会。
薛青衫抬首望向天边残留的一抹绿光,茫然抬起了手,凝视着自己的掌心,突然失声痛哭,双手抵地匍匐这,泪水接连涌出,打湿了身下的青砖。
眼前仿佛依然是那片铺天盖地的妖异绿火,他惶然站在中央,看着千万人自他身边走过。阿娘和绿樱都在其中,却不曾朝他这边看过一眼。
偶尔有人投来一个眼神,却是满含鄙夷嘲讽的意味:“你不过是个木偶罢了!”
许多人在他身边厮杀、搏斗,他只能在心里疯狂嘶喊,无助落泪,脚下却怎么也移动不得半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当哥舒叶勒住绿樱之时,他甚至感到些许快意,倘若自己不能得到她,不如让她死去,也算是解脱。
薛青衫心头百感交织,木然站在原地,身边的刀光剑影似乎都化作了幻影。
直到寒光夹着杀气迎面逼来,他下意识间忙侧身后掠,堪堪避开那致命一击,胸前依然被刺中,晕开一片血痕。
无数人将薛青衫围困其中,他只能抢过对方的弯刀,挥刀、劈落、再挥刀……他不知自己杀了多少人,更不知自己是如何逃出来的。
当他逃出那里时,已是浑身浴血,发髻散乱。
如今他捡回一条命,但他又该往哪里去?一切退路均已被斩断,漫漫前路又在何方?
远远有人看到了他,发出一声短促轻呼,随即疾步朝他走来。薛青衫听到声音,迅速拾起地上弯刀,长身暴起,向那人劈去。
“啊!”那人倒喝一口凉气,愕然站定。
薛青衫这才看清来人的模样,不由顿住,满身杀意亦随之退去,漠然迎上她惊愕的眼神。
“璧奴?”迦若试探着走近几步,见他满身是血,不由加快脚步,一把抱住他的手臂,“你到哪去了,怎么弄得满身是血?”
璧奴默然不语,空洞的眸光落在她身上,看不出悲欢喜怒。
迦若看着眼里,心中虽有些慌乱,但还是强迫自己不要想太多。于是她拉起他的手,朝他露出微笑:“我们、我们先回家。”
薛青衫却原地不动,只定定看着她,问道:“你是谁?”
迦若一怔:“璧奴,你怎么了?”
“谁是璧奴?”他狠狠挥开迦若的手,倒退数步,突然仰头歇斯底里地笑,柔美面容登时变得有些狰狞。
迦若惊慌地看着这一切,待他稍微安静下来时,才颤声问:“璧奴,你还好吧?”
薛青衫抬头,散落的长发遮了半面,渐渐向她走去。
迦若不觉后退,却也不知究竟为了什么,只知她的小丈夫已非旧时模样,此时的他变得很陌生,也很危险。
脚跟已撞上墙壁,她退无可退。迦若眼看着他步步欺近,眉眼半掩在发丝之后,深黑眼眸中有异样的波光。
他扳着迦若的肩头,竖起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声:“我悄悄告诉你,你不要讲给别人听。那个南朝的昌王落水死了,陈王要我假扮他,在皇帝身边当他的眼线。我见到了他的妹妹绿樱,长得又瘦又小,又爱哭,你说惹不惹人厌?”
迦若浑身颤如抖筛,竭力挣开他的手:“璧奴,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薛青衫静静看着他,不顾她的挣扎,一把握住她的手,轻抚她耳边的散发,眸光似水温柔:“绿樱别怕,有哥哥在,诀不会让旁人欺负你。”
迦若被他此时突然涌现的柔情刺痛,成亲将近一年,她何尝见过这样的璧奴。却见他突然俯身过来,唇与唇相触,寸寸掠夺,良久才将她放开,目光犹是眷恋之意:“走,我们去找阿娘。”
迦若尚未从震惊中回转过来,被他拖着走几步,才蓦然醒转过来站定了。
他觉察到她的异样,便回头来看:“绿樱,怎么了?”
他一口一个绿樱,迦若听着只想笑。往日见他与绿樱亲近,还只当他是宠爱幼妹,想不到事实竟会是这样!迦若挥开他的手,缓缓倒退,眸中有一点泪光。
薛青衫满面错愕,又走上前朝她伸出手去,见她无动于衷,甚至是有些畏惧于他,便缓缓放下手,垂眼轻声叹道:“连你也嫌弃我,我懂了。”
他苦涩一笑,慢慢转过身去,拖着脚步向前走,黄昏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直直在迦若心头刺了一刀。
远处街口走来几个京畿卫,似乎在搜寻什么。薛青衫未曾发现,仍直愣愣向前走去。迦若心中一惊,再顾不得许多,忙一把将他拉入附近坊墙之后。
薛青衫先是一怔,随后反身紧紧将她抱住,口中喃喃:“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绿樱……绿樱……”
迦若全身僵住,不由地落下泪,而他还自顾着在她耳畔低语。
那几个京畿卫已朝这边走来,迦若忙掩住他的口,待京畿卫过去很远后,才缓缓松开手,无力跌坐在地。
薛青衫拽住她的衣袖,用小鹿般的无垢眼神看她,见她落下泪来,忙引袖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迦若静静看着他的动作,忽然笑了,伸手将他抱住:“算了,你是谁,你记不记得我是谁,又有什么关系?你是我命中的天魔星,我认了。”
室中燃着沉速,轻烟如缕,袅袅散出金兽炉,被风一吹,便左摇右晃,逐渐消散开去。夜光从软靠上坐直起身,越过轩窗将脸移向屋外:“下雨了?”细雨来得突然,只因随风飘入窗中,落得夜光满头满身都是细小雨珠。
日前她的双眼为程长离所伤,那毒古怪,萧融和夜光都没有办法解毒,只好另寻些草药将毒性暂时压制住。
因此她暂时无法视物,便以黑纱覆目,以免再被外界光线所伤。
萧融将她按住,起身掩了窗扉,轻声责备:“你就是坐不住,别忘了你还有伤在身?”
“你倒是会说我!”夜光拉起薄被将自己团团包住,只露出脸来朝他吐了吐舌。
萧融无奈地摇头,按了按自己左胸那处旧伤,心道她就喜欢小题大做,便笑道:“我那是老毛病了,不碍事。”
夜光别过脸,不再说话。萧融颇觉有趣,便拉下她身上的被褥,拿些无伤大雅的话逗她。
门外脚步声渐近,萧融抬首看去,便看到侍女挑起门帘,王岫拂去身上雨滴,走了进来。夜光听力甚好,王岫未走近时,便已知道是他,亦也循声‘望’去。
到如今,她和王岫都已知道对方便是十年前的那个人。与先前相遇时的尴尬相比,现在两人间反而藉由那段往事,更加亲近了一层。
一见他来,夜光急忙问道:“可找到了她?”
王岫静静看她,有一瞬的迟疑。
夜光心中焦虑,五指深深掐入锦被中,听王岫迟迟没有回答,又重复问了一遍。
“帝宫周围全被烧毁,宫中尸骸遍地,公主她……”王岫几不可闻地低叹一声。
“她可是……”夜光一把扯出被单的一角,踌躇了下,心中的猜疑还是问出了口,“尸骨无存了?”
王岫没有直接回答,顿了一下,方才开口道:“丞相以哥舒叶弑父之名,命京畿卫攻入皇城将他当场格杀,陈王府也被重兵包围。”
夜光颓然垂下头,原本她还想着,若不能找到绿樱的尸首,哪怕能找到一些她身前之物,为她造一座衣冠冢也好,但如今看来,这一点也成了奢望。
王岫见此,忙安慰她道:“或许再过几日,等陈王府的戒防松懈些,我应该能……”
“算了,”夜光摆手道,“人死已如灯灭,不必再想太多。你已经帮过我许多,从很久已经就是这样。”
“公主。”
夜光却扯出一缕轻笑:“不是说好了,再别这么叫我吗?王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名字。”她也好,绿樱也好,早已被时间的洪流丢弃。尊贵的公主已死在十年前洛阳城破时,活下来的只是一对贪恋生命之美好的姐妹,在各自的人生中悄然长大,相遇却又再死别。
“公……夜光,”王岫发现自己又险些叫错,不觉失笑,“那你以后有何打算?”
“我和萧融想尽快离开这里,洛阳城中定有许多人在搜捕我们吧?不能再令你为难了!”
萧融颔首,接口道:“我打算带夜光上一趟九曜山,或者青丘,她中的毒总该有人会解。你呢,你跟不跟我们一起走?”
“什么?”王岫不曾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有些惊愕。
“九曜山也好,青丘山也好,都在南边,都必须从洛阳乘船东去,顺着颍水而下,再入淮河。等过了长江,便不再是燕国的天地。”
王岫眸中有光芒闪烁,他轻声道:“齐王殿下……如今称帝的,是他的世子了。”
十年前哥舒氏攻进洛阳,俘获南朝皇帝同一干宗亲,惟有皇帝的叔父齐王脱逃出洛阳,在南方起兵建立新朝,凭着长江天险,终与异族划水而治。
王岫倒退数步,摇头苦笑道:“萧先生为何这么问我,我并没有这种想法。”
夜光倍觉诧异,连忙问道:“可你不是说过你的弟弟就在江都,难道你不想和他们团聚?”
他久久地沉默,似在苦苦挣扎,最终抬眼迎向二人,目光坚定:“萧先生,南下的船只和出城的通行令,我一定尽力帮忙,但同行之事不必再提。这一路南下,沿途岗哨无数,你们还得多加小心才是。”
语罢,王岫便掩门而出,疾行几步,忽然一手撑着檐柱,大口喘气。连日下雨,廊下的几丛盛放中的牡丹纷纷被雨水打湿,奄奄挂于枝头之上。
十年间的一幕幕又浮现于眼前,王岫只觉心如刀绞。
自他追随哥舒叶以来,不知被多少人戳着脊梁骨痛骂过。原本他还能对自己说,他活着是为了保护昌王殿下,仿佛只要存着这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