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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父无母,嫁妆全无,背负一身血海深仇的女子,问天下哪个男人愿意嫁?
君在无官无职无才无貌,卿卿固然不加青眼。
可卿卿无田无产无依附的人,君又肯要否?
重重又打了一马鞭,慧娘奔向茫茫然的前方……
第三十三章,相见
她去了盔甲,换上一直难为情穿的萧护的衣服。几天奔波下来衣变灰色,身后有一个包袱,好似迷失路的行路人。
但她没有迷路,一直跟着天上星星走,这是贫嘴萧西教的。想到萧护,慧娘还弄不清自己心思。想到萧西,慧娘忍不住一笑。
困了,下马睡一会儿;有溪水处就饮,没吃的没猎物时,拔几个草根子嚼嚼也权当一餐。没几天下来,慧娘瘦了不少。再一次把衣上腰带系紧,慧娘想到京里也有两房表亲,表姐们时常恨自己胖,用衣带束了又束不无懊恼的样子……
唉,听说是株连罪,想必人还在,也必撵出京。
在前锋中历练的日子,让慧娘对方向熟知。她用了七、八天,过了金虎军。又三天,过了朱雀军的流动哨。
对着远远高扬的朱雀大旗,慧娘“呸”了一大口。
她要去的地方,是离此八百里的乌蒙国王储乌里合的营地。自从萧护说过这个名字,慧娘用很短的时间打听了许多。比如就要冬天,此时秋天已深,夜风吹在人身上已寒冷刺骨。乌蒙国的人打仗,喜欢秋天挑起,直到冬天。
他们惯于寒冷,而关内的人则不习惯,一不注意就冻死一批。
比如乌里合雄心壮志,曾阵前扬言必入中原。比如这一回是如何发动大战,是乌里合的又一次大举进犯。既然是大举进犯,当然慧娘会遇到他。
慧娘对于国舅杀乌里合,还是乌里合杀国舅都两可。她要做的,是能面圣申冤,让天下人知道自己封家是清白的。
又过了两天,天阴阴的随时像要下雪,乌蒙人也多起来。慧娘小心避开他们,同时把经过的营地记在自己的简陋地图上。
接下来越走越难,猎物渐少,都在深山中。野兔怕冷,轻易不肯出来。有时候找吃的要花上一天两天,但慧娘意志坚定,朝着自己唯一的目标前进。
路上也有商人,身上还有银子,也能换些吃的。
这一天,慧娘又爬到高树上找果子,外加看前面路上状况。见天边有几个小点,似行人,又似帐篷。
见天似有小雪,拉紧身上衣服,幸好出来带棉衣,不过仅此一件。
怀中有路上捡到的几个宝石,不知道是哪一队商人露宿丢下。慧娘想前面是帐篷倒也不错,可以换件衣物吃食。
带马前面去,快到的时候,见是两三个帐篷,帐篷外面有两匹马,有什么冒着热气。凭感觉,这里离乌里合的地方很近,慧娘不得不小心,观察了一个下午,见帐篷里进出的还有孩子,这才大着胆子过去。
一个孩子在拍皮球,对她笑嘻嘻,回头大喊:“阿娘,又来了人!”慧娘才笑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马下忽然窜出两个人,竟然从草地中直接窜出。一左一右擒下慧娘带下马,往地上重重一摔,再对孩子行礼,露出笑容:“小将军的法子真高。”
这天真无邪的孩子抱着皮球笑逐颜开:“这是离父亲近,父亲要人修城,半个月抓不到一个人,全是吓跑的,看看我来,抓了好几个。”
对着他摇头晃脑得意洋洋,慧娘气得要吐血。还算镇定,哑声问:“是乌里合将军的公子?”孩子扁嘴:“我父亲是卜花儿,我不叫扎克尔,我叫……。”
“小将军!”有人阻止了他。
孩子扮个鬼脸儿,有气派的一招手:“带他进去,我在这里再玩一会儿。”
有人把慧娘拎进一个帐篷,见里面横七竖八绑着好几个人,全是百姓衣服,话都快说不出来。找一个看着精神还行的人问问,才知道自己还是走偏了方向,遇到左大将军卜花儿。
说实话,这里看着差不多,东边有山,西边也有,处处是草,没有太阳的时候,认方向极难。
慧娘自认逼到绝路上的人,没功夫想自己性命,盘算着卜花儿的脑袋值多少。
第二天被人装上车,没吃没喝走了三天,到了一座破烂不堪的城池。城上写着两个大字:“青州”。
“下车,快下车!”
几个当兵的用马鞭子赶他们下来,车上还有一个人一动不动,用力抽几鞭子,才发现已经死了。
别的人眼神茫然地进了城,分派去修城头。吃饭一人一个冷馒头,三更睡,五更起,没天没夜的去修。
因为在城头上,可以看到不少动静。三天两天里,有倒旗歪马的队伍过来,在这里修养过,再次出城。
慧娘判断这里是重要的给养地。
青州?依稀也见过这个名字,是在军中的地图上,还是伍林儿曾经说过?
活重得不行,没几天又死两个,慧娘苦苦支撑着,寻机找到行刺卜花儿的时机。第二天,见城外又赶来一批人,这一批人有断臂的,断处还有血,有残肢的,柱着拐杖,也有好手好脚的人,一个个全面有泥土身有血,是退下来的伤兵。
慧娘等人纷纷抬头看,一个看守的人走过来抽了两鞭子:“不许看,快修!”慧娘这个时候忽然想到萧护,想到自己在苦役营呆过,所以对这里粗重的活计还能应付。苦中作乐的,她低头对着地面一笑,即收起来。
吃晚饭的时候,见新来的人都挤在这一处闹哄哄。每个人拿了冷馒头,各自蹲下吃东西。慧娘好些天没洗澡,身上再没有女孩子干净的味道,但是她从不放心,总是在墙角里蹲着,后背靠墙,这才安心地吃东西。
馒头很硬,低头啃了两口,背后被人一拍,才回头,有人在自己肩头一抱,慧娘顿时换了个地方,变成背抵在那人怀中,同时有人低低地道:“十三。”
慧娘原本大怒,以为是抢这墙角干净地方的人,听到这嗓音后,蓄力的手软下来,急急回身看,见一个人满面漆黑,额头上是泥,下巴上是土,但是眼睛亮如天上最亮的星星,满面尘土也掩不住他的笑意。
萧护!
他身着一件烂了几处露棉絮的旧棉衣,下身是一件黑色又脏又旧的棉裤,脚上破旧老牛皮靴子,不管从哪里看,都是一个肮脏败兵。
他把慧娘抱在怀中,对着她手中的冷馒头看,柔声道:“你吃不吃得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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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问:有花么,有花么,有花么,追姑娘须有花。
萧护问:有花么有花么,相见怎么能无花?
仔:……。
有花滴赏几花吧。
第三十四章,保护
慧娘用力啃了一口,看得萧护皱眉头才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是慧娘全身上下最白的地方。她希冀的问:“有吃的吗?”
萧护把她往怀里再抱一抱,慧娘这才看到四面蹲着的几个人,有萧西,还有的全是熟悉面孔,是萧护的亲兵。
一个纸包放到慧娘怀里,萧护给她拂拂随汗干在额头的发丝,看着她明显瘦了,萧护湿了眼眶,此时又想骂她。最后没骂不是舍不得,是地方不对。
慧娘捏油纸包,硬硬的是肉干。她不愿意被人看到,掉转身子把头埋到萧护怀中,背往外,在他怀里吃起来。
萧护一只手臂揽着她,另一只手臂抓着他刚分来的冷馒头,虽然他也饿,也不是挑剔食物的时候,可萧护没了吃的心思。
有东西塞回来,慧娘道:“一半给你。”萧护摸索着放入她口中,把自己下颔压在慧娘乱发上,轻声道:“你吃吧,还有呢。”
只看萧西就知道了,他头极低,从怀里又摸出一块肉干,又夹到馒头里,再大啃起来。
慧娘一连吃了三块才抬头,对萧护认真看了看,道:“你真脏。”萧护忍俊不禁,慧娘何尝不是也脏,记得她在军中是一头乌黑头发,束得纹丝不乱,现在粘在一起,好似分不开。
慧娘再看萧护衣服,撇嘴:“你……”下面说不下去,她疑惑的打量,迟迟不敢问出来,你怎么了?
什么样的败仗,能让少帅被擒。
萧护用力捏住她面颊:“十三,我来找你。”他一点儿也不客气,捏得慧娘泪水快下来,用力一脑袋抵住他胸膛,拼命的磨,磨……
直到两个人都累了,慧娘才泄气的似松下来。萧护紧紧抱着她脑袋还抵住自己胸膛,喃喃道:“差点儿以为你没了,”
腰间多了两只爪子,用力拧着捏着掐着……
世事沧桑,尽皆在这乱拧乱掐中发泄出来。
头发,一直在萧护手中揉着,揉得慧娘情迷神乱地抬头,萧护轻轻看下来,目光把她笼罩住,柔声道:“十三,”
是了,自己是十三。
“你好不好?”
慧娘清醒过来:“好,但是你怎么到了这里?”
“一会儿再说,你晚上睡哪里?”萧护关切。
慧娘莫明红了脸,冲着几间旧房子努努嘴:“就是那里,把人全赶在一处睡。”几间孤零零的房子,就在城墙下面。萧护微微笑:“看来不错,我们晚上睡一处吧。”慧娘涨红脸,脸上黑也看不到,吃吃分辨:“谁要和你睡一处?”
“干活!一群猪,快干活!”
吃饭的人都快起身,萧护一笑,飞快在慧娘耳朵边上道:“这可由不得你。”慧娘白眼他,一起走上城头。
在这里遇到萧护,真是意外中的意外。慧娘一边捡石头,一边看身边的萧护,心思乱如麻。他,为了自己而来?怎么会,自己是伍十三!为了什么来?慧娘这几天没有闲着,打听了不少,见看守的人转过头,凑近萧护道:“我知道卜花儿住哪里?”
只顾着说话,脚下不防踩到一块乱石头,石头乱滚着下了城墙,慧娘则身子一歪,萧护一把抱住,才没有摔到地上。
看守的人不耐烦走过来,抽出鞭子就打:“就会偷懒!”
抱住慧娘的萧护慌乱似躲,身子一歪把慧娘放到地上,自己压了上去。
“啪啪”几鞭,全抽到萧护身上!
慧娘白了脸,她知道那鞭子有多重,她前天挨了一下,到今天还在痛。听着啪啪,一气足有十几鞭,这还让人能爬起来?
她竭力伸出手,试要为萧护挡住那鞭子。萧护身子随鞭而动,手臂压住她伸出来的手臂,挤挤眼,大声叫起来:“痛啊,哎哟……”
看守的人哈哈大笑,住了手道:“快起来干活去,猪一样的人!”
萧护歪歪斜斜爬起来,又去抱另一块大石头。慧娘蹲身去抱石头时,泪水夺眶而出。她小时候听的,是萧护如何能干。五岁时的慧娘对上八岁时就一堆赞美话的萧护,才会有稚语:“去到他们家,打将起来,我不会功夫,如何是好?”
那时节,萧护八岁,慧娘三岁。
再大些,萧护更是慧娘生活的中心,心思的中心。远来投奔,虽然没有相见,见到的萧护,无一不是威风八面,受人敬重。
此时的他,为了自己……
如果说他到这里不是为了自己,那他刚才护住自己,是真真切切的为了自己。
三更后才允许睡,几间屋子胡乱睡,没有人管。萧西等人占住一个墙角,因为太小,萧护抱住慧娘在手中,见她挣扎,忍不住一笑:“我不养娈童,你可以放心。”慧娘用力看到他眼睛深处,只有两个字。
十三。
还是十三。
倒下来的人苦累一天,很快睡着。只有慧娘等人没有睡。萧西和一个人悄无声息走了出去,慧娘和萧护在低声说话。
窗外月光透进来,萧护面庞半隐半沉,轮廓英华得惊人。慧娘半仰靠在他肩头,轻轻地问:“少帅,你还记得你妻子吗?”
“不要再说了,”萧护抱紧了她,郑重交待:“不许再提!”见慧娘黯然,萧护亲了亲她,也许是两个人脸上都有泥,触感不强,慧娘没留意。萧护凑到她耳边:“军中一直有人查我,再说,也许她已经没了。”
见慧娘无力的垂下眼神,黑黑的面颊上透出一块红,而她的手,也热起来。萧护摇摇慧娘:“你病了?”
“没事儿,白天干活一出汗就好。”慧娘勉强对他一笑。再问萧护:“疼吗?”萧护在解自己衣服,他虽然是老棉袄,也还厚实暖和。用自己解开的衣襟盖住慧娘,萧护才明白她指的是那几鞭子,悄声道:“比起你掐的差得远。”
慧娘嘻嘻一声,又收住,看看人都睡得沉沉,肆无忌惮地打量起萧护。萧护见她眼神儿灵动,自以为猜得着,忙道:“不要再提封家二字,以后,不要再提。”他轻轻地喊:“十三,我妻子封慧娘,有人对我说,她死在寻我的路上。”
“你想不想她?”慧娘急迫的追问:“有没有想过?”
面对这样的眼神,比月光还要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