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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一对好公婆
少帅一夜好睡,慧娘一夜没睡好。近清晨时,就起来梳妆。妆台安放在最得光的窗户下,里面已经有了不少首饰,明珠静静在一角。
是少帅沿路为她添置的。
碧玉簪子,玛瑙镯,八宝金钏,金花钿……一闪一闪的全是少帅的心意,让慧娘也有心酸。就要进婆家门,分文嫁妆没有,只有一个钦犯的名声。
在心里暗暗祷告去世的父母亲:爹娘在上,女儿今天就要见到公婆,就要踏入萧家大门。丈夫体贴,近来也不伸手打人。只求爹娘天上有灵,保佑公婆中意,家人们不要挑刺。
最早的晨光如明珠出匣,把她眉心中的愁容打上一个结。萧护进来时,正看在眼中。他打迭起笑容来问:“一定是首饰少了?十三觉得不能出去见人。”
慧娘被逗笑,娇嗔道:“才不是,”取簪子戴上,再取花钿时,见自己丈夫在旁边坐下来,慧娘含羞道:“你又来搅和,女人梳头有什么好看,还不出去呢。”
“我陪你。”萧护看似不担心,却寸步不离开。又叹道:“这首饰都不中看,”路上能有什么好首饰。
亲手取明珠给慧娘带在项上,在她发上亲亲:“母亲有许多好首饰,你回来了,总能得几件吧。”
暖流在慧娘心中流过,她又要笑又要说他,悄声道:“丫头们催饭呢,当着她们,你少胡说。”又拖长嗓音:“仔细公婆听在耳中,不待见我。”
“怎么会!”少帅一说起自己父母亲,就是斩钉截铁的几个字:“不会!”但是慧娘还是从镜中看出自己丈夫的异样,忙安慰他:“你说首饰不好,我说很好呢。”在慧娘看来已经很好,不过拿话逗自己丈夫:“你家不比别人家,自然是更好的。”
萧护又喜欢了:“回去母亲一定赏你,想来不给我们,还能给谁?”慧娘见他转过笑容,心中松一口气,但是疑惑不已,既然说公婆必定喜欢的,为什么还要忧愁?
少帅今天早上才想起来一件事,父亲母亲知道是慧娘,不会多说什么。但是,是慧娘就一定很喜欢她吗?少帅很心爱自己妻子,他巴不想父母亲如疼自己一般疼爱慧娘。要只是一般的喜欢,萧护光想想心里就是难受的。
他好端端的只担心这件不要紧的。
半上午时,少帅还在一五一十交待慧娘:“母亲说话,你不要对我一样的顶……”慧娘不乐意地笑:“说的好几回,难道我有那么糊涂?”心里却如浸在蜜中,夫君交待来交待去,还是盼着自己讨公婆喜欢。
船身此时轻轻一震,停住!
张伯匆匆过来,在舱口外道:“少帅,咱们到了。”萧护还没有回话,船身又是一震,有几个声音一起问:“是大表哥的船?”
还有人扬声:“表哥,大表哥。”
萧护板起脸,对张伯道:“让他们在外面候着,我就出去!”慧娘微微笑:“是亲戚们?”萧护对她含笑:“是表弟们,”再侧耳听听外面嘈杂:“还有堂弟们。”
船身又震动,不知道上来多少人。外面嘻嘻哈哈和张伯说话:“表哥在哪里,”“堂哥在哪里?”萧护让慧娘:“你坐着,轿子会上来。”慧娘乖乖正襟危坐状:“好。”
萧护出去,见甲板上不下十几个人,见到他都笑逐颜开。萧护没好气:“下去,全下去!”把兄弟全轰下去,萧北押着小轿上船,他提前回来一天,办这件事。
轿帘打开,对着船舱口。上的什么人,兄弟们都没有看到。只见萧护亲手放下轿帘,萧北跟着小轿下去,妈妈带着两个丫头跟后面下船,又是两乘轿子,她们坐上去。萧护这才下船,萧北先赶着马回来,去牵马匹,萧护才和兄弟们见礼。
有一个兄弟离萧护近,贴他耳朵上想说什么,萧护推开他:“女人似的,有话明说。”那兄弟干咽唾沫,是想告诉你家里还有生气,你居然不听。不听算了!
他悻悻然。
慧娘在轿内偷看来接的人,见足有几十个人。在京里就听说萧家是江南望族,果然名不虚传。又见来接的人,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左右,说不好真实年纪是萧护大还是他大。最小的,只是少年。
人人英气勃勃,就是最文弱的,面上也有一派英华。萧家是世代武将之家,也是名不虚传。而自己丈夫,是这些人中最出色的那一个。
没寒暄几句,就往城中去。萧护打马在轿旁,看得兄弟们全笑个不停,不敢明着问嫂夫人生得如何,又为萧护担着一腔心事。
家里这一关,少帅怎么过?
没行十几步,见十几匹马又飞至,为首的一个人长笑探问:“萧护,你回来了!”萧护抬手也满面喜色:“蒋兄,小曹,小杨,小谢,你们好不好?”
慧娘再看这几个人,想来是知已。见他们全是容颜如玉,个个好青年。慧娘不禁神往,有好兄弟,必有好姐妹吧?知己房中少夫人,以后可以作一谈话,闲时手瓮灌植花,烹茶献果倒也不错。
不过,她悄悄的笑,得公婆喜欢自己才行。慧娘心中早作主意,这萧家的门,自己今天是进定了。
至于真的不让进怎么进,慧娘还没主意。这不是敌军营门,不让进就硬闯。后面还有自己丈夫帮着。
公婆家的门硬进,估计自己那好丈夫这几时没打人,手痒会立时发作。
已经到了,既来之,且看之!
横竖水到桥头,总会有主意。
她心定下来,加意地看江南流水,小桥垂柳,处处黄花野茎丛生,和京中相比是另一番景象。进城后,打招呼的人就更多。随时街上有人笑问:“少帅回来了?”离得远,问得声高而又高,萧护含笑马上抱拳,一直抱到一条大街上。
这街口儿,就堆着人。见他马来,鼓乐齐鸣,丝竹奏起。萧护满面春风,想想父母亲虽然还不明白,总要给当儿子的几分薄面。
看在大捷的份上,再看在把这大捷英雄带回来的份上,还有,她原本就是父母亲给自己千挑万选的妻子。
慧娘看这条街,宽厚的青石街面,平整干净得如水净过。宽度,不次于大街上。如同京里诸王府门前的街,必然宽可跑马,而且是私道。
笑语欢声的人们,来往照应的家人……慧娘打心里喜悦起来,对于就要见面的公婆也少了许多猜测。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新认的母亲丁婆婆,萧护是依礼请丁婆婆到家里来,丁婆婆不肯来,说的话也有见识:“我去到你们家,让人笑话,也让姑奶奶让人笑话。”
慧娘此时想起来,不是觉得这个母亲让人笑话,而是想到自己身上,自己就还是原来的封慧娘时候,家境和萧家也不能比。
暗自的笑,进到家门,人家笑不笑话?
又想到一件事,伍家的哥哥们舅爷当得欢畅,理当来送自己的,为什么一个也不来?少帅私下里会过他们,说的什么,慧娘不知道。
慧娘心头阴云犹在,郡主,国舅,贵妃……这是每天都会盘旋在心头的乌云,可是每一盘旋,就会告诉自己不怕!
丈夫,已经嫁了!慧娘冷笑,郡主要,给我叩头敬茶,也许就许给她!
家门到了,萧护停下马,看身后慧娘轿子停下。场面静下来,不少人窃窃私语,有人还不知道,见后面轿子下来两个妈妈两个丫头,悄悄问身边人:“这是什么人?”
“少帅私下里娶的亲。”
“啊!……。我的娘呀,没见萧家摆酒席?”
“是私下里。”
有人知道的,交头接耳道:“你说今天这事怎么过去?”那人就摇头。萧护不看他们,下马来往慧娘轿外走去,正要去打轿帘喊她下轿,见有人高声喊:“少帅,夫人有话!”大门内走出一个老妇人,五十岁上下,带着一脸的威严。她气势与别人不同,慧娘在轿内也留意了。见她先对着萧护行礼:“见过少帅,恭喜少帅大捷。”再退后几步,肃然站立高阶上:“夫人有话给少帅。”
萧护毫不紧张,从容地站定,垂下手:“儿子听母亲训诫!”来的这是母亲身边的庞妈妈,是母亲的心腹人。
庞妈妈肃然高声道:“夫人请少帅中门入,说少帅带来的女人,角门步行而入。”
她嗓音洪亮,几乎人人听得清楚。鼓乐声早停,寂静中,人人听得清清楚。有人带着看笑话神色,有人带着诧异,这亲都成了,不让中门进,不是不认吗?
“什么!这是母亲说的?”萧护带着几乎晕过去的神色,但是他还不慌乱。人人看得明白,他对轿中先道:“你在这里等我,不要担心,我去见母亲。”庞妈妈下台阶来,陪笑躬身:“夫人还有话,说少帅战场上辛苦,她心疼呢本该就见,可少帅行为不检,相与了…。”这几个字遇上萧护杀人般的眼神,还是咽回去没说,接着道:“夫人说气得心口疼,请少帅只见大帅吧。”
有两个妇人低声交谈:“这才是正理儿,萧家是一般人家吗?随便弄个人就当家少夫人了,这如何让人能气平?”
“萧夫人啊,可是最讲究门庭的人,也最严谨门庭的人。你还知道吧,早起我那嫂子又来见她,我陪着来的,说军营里男人地方呆的女人,不是好门风。再者今天轻易让她进中门,以后不好了也退不了,我那嫂子哎,其实还不是为着侄女儿们的亲事,我没有女儿,我乐得看笑话。”
原本热闹欢迎的地方,顿时冷了场,不但冷场,而且这么多人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人人看少帅,这是个从小就骄傲威风的人,今天脸涨得通红,又尴尬又窘迫又难堪,他半咬着牙,似迷怔似生气:“这……竟是母亲说的?”
其实萧护心中明白,这话很是符合母亲性子。问他事先猜没猜到有这一回,少帅十有*猜到生气,却没有想到母亲在自己大捷后,还不给半分面子。
好在他有底气,儿子带回来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那一个。对庞妈妈道:“母亲还有话吗?”庞妈妈见少帅还不让那外来的女人下轿,对他使眼色,您就别倔了。见少帅不为所动,不得不当众说出来:“夫人说,少帅从小是个有主见的,必然不答应,只怕还有找大帅的意思。夫人说,”
萧护真的无奈了:“母亲还有什么话?”庞妈妈重新回到台阶上高站着,高声道:“请少帅对中门跪下。”萧护跪下来,庞妈妈再次一字一句道:“夫人说,一刻钟内不进,以后不必进了!”萧护瞠目结舌!
他真的乱了。
让十三娘由角门里进?还当着这些人的面。萧护宁愿自己现在挨父母亲的打,也不愿意答应。可是母亲的话,从来说一不二。她能说出来这句话,必然是回过父亲。从大门飞奔见父亲,以少帅的速度,一刻钟也回得来。不过今天人多,如果不能迅速找到和父亲单独传信的机会,那自己一刻钟就回不来。
人人看得出来少帅面上的为难,难过,甚至他还有伤心。怎么办?萧护跪在地上束手无策,看不到别人的怜悯,也看不到别人的嘲笑。
慧娘看到了!
不能说她不难过,不觉得脸上下不来,不过,这也说明自己婆婆是个有规矩的人,说明这萧家里,不是什么人都随便可以进。
角门里时,就角门里进吧。落难过的孤女,还怕什么角门里进。把夫君伤心难过为难看在眼中的十三娘,自己打起轿帘下来。
众人眼前一亮,见一个高挑个头儿的少女,她没有做妇人打扮。甚至今天日头好,初秋气爽,她面上未绞的汗毛看得明白。
还不是妇人。
有好几个人松了一口气,隐约猜到只怕还没有圆房。这样也好,没圆房就让她圆不了吧,有的是人可以圆。
少帅以前就生得好,四年后的今天再来看,更是出挑的威风八面,只可惜办错这一件事。不过还好,还有补救机会。
庞妈妈多看了慧娘几眼,见不是轻薄脂粉,心中庆幸,少帅没有太糊涂,就看她想作什么。萧护想心事太认真,他没有看到慧娘出来。少帅是家中独子,从小儿虽然教导严格,也算娇生惯养而生。
他隐隐动气,在心中迁怒于别人。母亲怎么会不疼自己,定然是来的什么人说的,再或者有不好的奴才。他还跪着,虽然小心翼翼,却有了怒气:“是母亲亲口说的?”庞妈妈再次陪笑:“是,夫人亲口所说,老奴有几个胆子,敢哄骗少帅。”
萧护更犯了难,慧娘的事他信中并没有写清楚固然是原因,可也不敢在信中写清楚,怕信件有失。郡主都能来监军了,她要查自己信件也有可能。
只含糊说了是自己心爱的人,母亲,唉,母亲她出身名门,从不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