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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了的季衡,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没有了以前那么冷硬的面具,也没有故意用规矩竖起来的盔甲。
皇帝的心不受控制地乱跳,他很想亲亲他,拥抱他,但是却知道不行。
不过,他的眼里那么多缠绵的情意,和浓重的心疼,一切感情都是呼之欲出,季衡觉得疑惑,一时却又不想去深思。
皇帝最后在季衡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亲吻,把季衡亲得很是惶惑,皇帝赶紧直起了身来,说,“朕让翁太医再来给你看看病,你要赶紧好起来,不然朕也要无心办事了。”
季衡道,“你也注意保重,元旦大典,您在里面多穿两层中衣,别冻到了。”
皇帝笑了笑,将季衡的潮乎乎的手握在手心里,又不由自主拿到唇边碰了碰,才说,“你要是真心为朕着想,就赶紧好起来,不然朕会内疚的,你可是和朕怄气才病了。”
季衡道:“我哪里是和你怄气,没有的事。”
皇帝却胡搅蛮缠,“我会不知道吗,就是的。”
他看着季衡不想离开,但是想想时辰,也不能让他继续呆在这里了,他将季衡的手放进被子里去,又摸了摸他的面颊和头发,才说,“朕就先走了,你别再乱想,赶紧好起来。”
季衡点了点头,“皇上一路小心。”
皇帝这才起了身,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内室去。
107、第八十九章
皇帝要离开,许氏就带着许七郎和一干丫鬟送了他出去,皇帝多注意了许七郎几眼,很想对许七郎说几句话,最后又实在没法出口。
和一个小少年争风吃醋,皇帝觉得十分没面子。
皇帝回了宫去,就让身边小太监去太医院传旨,让翁太医到季府里给季衡看病。
翁太医自从上次大着胆子给皇帝放血治好了中毒之症,他就被升了职,还成了皇帝跟前的红人,他毕竟还年轻,在皇帝跟前说话没有那么多保留,皇帝喜欢听真话,自然就看重他。
翁太医到了季府,给季衡看病,望闻问切,好一番折腾,最后得出的结论和吴大夫的差不多。
季衡是小小年纪,思虑过重,郁积于心,平常不发散出来,到了过年时,知道可以轻松一下了,精神一放松,就会马上生病。
这次病得比往常更严重,自然是因为思虑更重的原因。
翁太医给开了药方,又让季衡要好好保重身体,不要多想,这才走了。
许氏让身边主管妈妈给包了五十两的大银锭给翁太医,翁太医还推辞了一番才收了,说:“是受皇命而来,哪里敢收。”
看许氏盛情,他才勉勉强强接到了手里,又回去给皇帝回信,自然又是一番封赏。
之后许氏将翁太医开的药方和吴大夫的做了对比,倒是相差不大,便没有改成翁太医的药方抓药。
第二天,皇帝又命人送了好些名贵药材来,甚至包括难得的血燕和几百年的人参,甚至有一匣子南海珍珠,专门用来美容养颜的。
许氏将这药拿来给季衡看了,说,“看,皇上对你很是厚爱有心,你现在还在忧愁什么,别胡思乱想,你把身体养好了,母亲也就没什么可担忧的。富贵百年也如烟云,以后即使你不入仕,母亲也是没什么可说的。”
说着,许氏就又哭了起来。
季衡看到她的眼泪,心里难受极了,季大人对许氏再差再冷淡的时候,许氏也没有哭过的,她的眼泪似乎全都为他而流。
季衡望着她,“母亲,您别哭,我其实真没胡思乱想。”
许氏擦了擦眼泪,道,“你赶紧好起来吧,明儿就是二十九了,过年了。”
季衡看了装在锦盒的血燕和人参,对许氏说,“血燕倒是可以随意吃的,但人参却不能随意吃,我现在是虚不受补,怕吃了反而不好,母亲你收起来以后用吧。”
这一年,腊月只有二十九天,除夕夜,家家户户都热热闹闹的。
季府,即使季大人没在,也是照样过年。
因为季衡病了,虽然松快了些,却也是照样缠绵病榻,故而许氏就让在四姨娘所住的西院里守岁,没有在正院里办,怕吵到了季衡休息。
璎哥儿有一岁半了,早就可以自己走路,看季衡不在,他眼巴巴地到处找,之后又趴到许氏的怀里去,“母亲,哥哥呢?”
璎哥儿天性柔和,即使六姨娘是个小家子气的,他却没有染上六姨娘身上的这种习气,平常最是大方,谁向他要东西,他都直接给,记性也不错,家里的人,他几乎都记得住。
许氏对他虽然冷淡,倒是并不讨厌,抱着他哄了哄,就说,“你哥哥病了还没好呢,你忘了吗。”
怕季衡把病传给了璎哥儿,自从他病了,璎哥儿就没去见过他了,璎哥儿失望地说,“还没好吗。”
许氏说:“是啊。一会儿做了饺子,给你哥哥端一碗去。”
璎哥儿郑重其事地点头应是。
除了许七郎,便全是女眷,许七郎在四姨娘的院子里坐了一会儿,也就回去陪季衡去了,季衡还在睡觉,低烧是好了,但是还是没精神,动不动就睡过去。
房间里点着四盏烛灯,灯火被拢在灯罩里,光线暗淡。
他就坐在床边看着季衡,这样的机会实在不多,他不由自主俯□在季衡的面颊上亲了一下,许氏正好进来,轻声道,“让衡儿好好睡一觉,你别去把他弄醒了。”
许七郎吓了一跳,身子僵了僵才回过头来,从季衡床边起身,又将床帐放了下来,轻声道:“姑姑,你回来了。”
许氏道:“我怕他醒了,荔枝和桂圆照顾着,我也不放心,就先回来了。一会儿你也去放放鞭炮,咱们这个院子里多放点,去一去晦气。说不得衡儿也就会好些了。”
许七郎点头应是,他长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对放烟花鞭炮没了多大兴趣,往年都不怎么放,今年想到给季衡去病气,便也有了些兴致。
季府里相对冷清,定国侯赵府里却是十分热闹。
他家老大、老二、老四都在平定吴王叛乱一事里立了功,几人都受了封赏,除了老大还在山东带兵,另外几个都回来了。
赵家人多,自然就十分热闹。
赵府有自家的戏班,但是依然从外面请了唱武戏的戏班,又请了杂耍班子,府中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看着所有人都兴高采烈,赵致礼却神情很冷淡。
赵致礼看着戏台,正是精神倦怠之时,跑来一个丫鬟在外面闹,声音很大,在水榭中坐着听戏吃饺子和果子的赵府主子们都被惊动了。
定国侯赵化淳亲自过问,“这是什么事?”
外面的管事妈妈跑进来,“是四奶奶身边的丫鬟碧芝不知怎么跑到了这里来,已经让人把她押回去了。”
一听是这个事,水榭里坐着的人神色各异,但大多数是在皱眉头,甚至定国侯也皱了一下眉,道,“看守的人在做什么,怎么让人跑出来的。致礼的媳妇儿还在吧。”
香安郡主杨钦萱被撤了封号,又是戴罪之身,在赵家,虽然赵致礼没有休掉她,但她依然是毫无地位了,不仅如此,而且是被关在了德馨院旁边的小院子里去,不允许出入,只是让人按时送吃的进去。
杨钦萱也闹过一阵子,特别是知道吴王兵败之时,后来她父王在半路被乱箭射死,和四弟以及部分家臣被处死时,也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她还差点逃跑掉了,自然又被赵府的人抓了回去,这下就派了更多人看守。
现在赵家一大家人在一起守岁,谁又还记得才嫁到他家一年多的这个新媳妇呢。
既然杨钦萱身边的丫鬟能够跑到这里来,定国侯第一件事想到的自然是杨钦萱是不是又逃跑了。
管事妈妈道,“追过来的看守说了,说四奶奶在院子里没有出来。”
定国侯道,“那就好。不要因为过节,这些人就放松了警惕,让罪妇跑了,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管事妈妈被说得战战兢兢,赶紧答应了要出去吩咐看守。
这时候赵致礼却突然站起了身来,说,“且慢,既然碧芝跑到这里来,定然是有什么事,问了是什么事了吗。”
他说着,已经走到了门口去,管事妈妈为难地看了定国侯一眼,在赵致礼逼视的目光下,只得说道,“说是四奶奶请四爷您过去。”
赵致礼愣了一下,“找我何事?”
管事妈妈道,“碧芝已经被押回去了,这个,奴才就不知了。”
赵致礼于是就往外走去,水榭里的众人都面面相觑,定国侯脸色则沉了沉,不过也没多说什么,任由赵致礼出去了。
隔着已经结了冰的水池面,对面的亭台上还在唱着热闹的戏。
赵致礼听着唱戏的锣鼓声已经远了,他走出了赵家这宽广精雅的流芳园,往德馨院走去。
管事妈妈跟在他身后,道,“四爷,四奶奶脑子已经有些问题了,时常是要闹一闹的,到时候您可小心着点。”
赵致礼没有应,只是一个劲儿往前走。
这个德馨院,曾经是赵致礼和杨钦萱的新房,但是赵致礼很少来这里,这次从江南回来,更是来也没来过了,这次前来,在风灯的光里,也许是夜晚的关系,总觉得这里已经完全寥落而冷清下来了,甚至院子的墙角有了杂草和青苔也没有人收拾,他心里突然一阵难受。
管事妈妈引着他往德馨院旁边的小院子里去,这个小院子,曾经是厨房院子,杨钦萱是从来不会涉入的,但现在她却被关在里面。
刚接近院子,就听到里面的吵闹声,“赵致礼呢,人呢?人没叫来吗?”
以前高傲而目中无人的郡主,声音里带着焦躁,听着的确有点像疯言疯语。
院门口的守卫道,“不要闹,再闹就打人了。”
甚至拿着手里长长的棍子往里面捅,赵致礼看到,脸黑沉了下去,一声大喝,“你们在做什么。她即使被关在这里,还是这个家里的四奶奶,由得你们欺辱吗。”
几个守卫被吓得噤若寒蝉,赵致礼走过去,每个人给了一脚,把他们踢得都赶紧战战兢兢地认罪。
赵致礼从栅栏门看进去,只见里面黑洞洞的,只从一间小屋里有烛光散发出来。
赵致礼说,“把门打开。”
守卫没有犹豫,将门打开了。
里面的人想来也都听到了赵致礼的声音,便并没有再闹。
赵致礼走了进去,只见这是个很小的院子,只有三间房,想来也是,德馨院不是主院,这里的厨房院子,还是杨钦萱来了之后,吃不惯赵府的大锅饭,让修的,然后做淮扬菜吃。
杨钦萱披散着头发站在中间的那间房门前,在深黑的夜里,只有门口的风灯点点的光,看着赵致礼。
赵致礼道,“郡主,听说你找我。”
杨钦萱笑了一声,笑得很淡,倒不像是发疯,她转身进了房里,说,“我早就不是郡主了。”
赵致礼犹豫了一瞬间,跟着杨钦萱进去了。
108、第九十章
杨钦萱坐在房里的桌子边,房里只有一个暖盆,点着一盏蜡烛,在这冬夜里,房间里也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
房间里倒是打扫得很干净,只是带着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潮气和腐气。
赵致礼进去后,杨钦萱就说,“四爷,请坐吧。”
这是杨钦萱第一次这么叫赵致礼,以前都是直呼其名。
赵致礼坐到了杨钦萱旁边的凳子上,杨钦萱就让碧芝倒热茶,那是只陶壶,放在暖炉上的,碧芝给两人倒了热茶,就躬身退了出去,还把门给带上了。
碧芝是杨钦萱带进府的丫鬟,虽然杨钦萱现在已经这么落魄了,她还依然谨守着做丫鬟的礼仪和规矩,倒是难得。
赵致礼端着茶暖手并没有喝,说,“郡主找我有什么事?”
杨钦萱拢了拢头上披散的头发,她穿着半旧的宝蓝色夹袄,原来显得微圆的面庞,因为瘦了,下巴都尖了起来,脸色暗黄,握着水杯的手指则显得枯瘦。
不过管事妈妈说她发疯,看来倒是不实的。
杨钦萱恐怕从生下来都没有现在这么冷静和正常。
杨钦萱虽然已经没有了郡主的封号,又成了阶下囚,倒并不显得落魄,她身上的骨气和傲气都还在。
赵致礼看着她,心想她是要求自己给她好一些的待遇,还是送她去庙里清修呢。
但杨钦萱却并没有说这些,她看着手里升起袅袅水汽的杯子笑了笑,就抬起头来对赵致礼说,“咱们也算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了,更何况我还怀过你的孩子。”
想到那被自己踹流产的孩子,赵致礼的心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地疼。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过,但是想到那个孩子没了,他还是很难受的。
赵致礼道,“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杨钦萱盯着赵致礼看,“大半年不见,你长变了一些。”
赵致礼说:“你也变了很多。”
杨钦萱又笑了一笑,“遭遇家破人亡,而且我的夫君带兵打我的父亲,我怎么会不变呢。”
赵致礼其实对自己是杨钦萱的夫君这件事,总是有些茫然的,他只记得他下杭州去接亲,记得在府里,两人穿着大红的喜服,拜天地,然后呢,然后就没了,没有夫妻之间的恩情。
杨钦萱看赵致礼一言不发,就又说,“我是在杭州出生的,出生不久,长到四五岁,我就知道父王想要谋反,母妃和他吵架,让他不要行如此不义之事。这历朝历代,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