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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朦胧,也许她并不想跟我睡。我也羞于开这个口,想着刚才的瞎忙碌,很有些荒诞的味。“我也是。能够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是开心的,哪怕就是坐着。”这也是真话。
“我刚才说得含蓄了些,我们什么都可以做。我想跟你上床,这话坦白?”她的声音有些嗲了,牵着我的手。
我想去摸她的脸,又觉得有些轻佻,我的手指也太糙,怕她不舒服。还是她主动些,坐过来,头搁我肩上。我搂住她的腰,已觉得自己够幸福。她在我的脸颊上亲一下:“怎么,不想要我的身体。”
“太想要了。”我搂着她的手紧了紧。
“你没有偷拍吧?”她突然四处看了看。
“怎么会。要拍,我也会征得你的同意。你连我也信不过呀。”我都被她吓了一跳。
她做个鬼脸,“当然信得过。说哪儿了,那,你有没有做过关于我的性幻想?”
“当然有,多了。有时走在马路上还在想,想我们抱在一起啃着对方的样子。”
“有没有更出格的?”
我犹豫了一会,索性放开了:“有。比如,想趁你上晚自修的时候,冲到教室里,把你按在课桌上,扒你的裤子。”
“非常感人。热烈欢迎。”她吃吃地发笑,又亲我。
“那你,对我有没有性幻想?”我也笑。
“一样有。比如,看见黄瓜、香蕉、香肠、电线杆、麦克风、水龙头,都可能会联想到你。”
“联想力比我丰富多了,可以做文学家,没准又是一个李清照,或者柳如是。”
她坐到我腿上,我们热烈地接吻。这个吻不太斯文了,两个舌头纠缠不休。我抱着她往房里走。我最后脱自己的时候,叫她把眼睛闭上。
“对自己的身体没有自信?放心好了,我欣然接受。”她鼓励我。
脱是脱了,我的情形却不太妙。她还比较镇定,“你比沈蓦还老实,我早就看出来了。”
我不愿意瞒她:“我才不老实,我干过一些出格的事。”
“尽管如此,你骨子里还是老实。我不会看错。”她用手帮我,笑着:“何必紧张,我只是个很普通的女孩,也有性的需要,说不定还很强烈。干脆,你把我当妓女吧,想怎么来都可以。”
这话鼓励了我,我恢复了自信。欲望真是奇怪的东西,对女人的身体我并不陌生,但在裸露的俟漪面前,仍有一种新鲜催我心跳,在我的双颊上色。我们的第一次很成功。
“你有一种特别的脾气,我很喜欢。”她说。
“什么脾气?向来就有人说我脾气不好,你欣赏我什么?”我很喜欢她双眼皮的线条,轻轻触摸着。
“不告诉你。脾气这东西,要看用在什么地方。”
“是通过做爱发现的?”
“不是。早感觉到了。你刚才的笑容又是一例,很干净的,我很喜欢。”
“兽性大发的样子,怎么干净得起来。”
“不,你的笑的确让我觉得很干净。”
“乳房不错,不会是人造景观吧,塞了硅胶?”我开玩笑说。
“怎么,信不过我?那你把它咬下来好了。”她撅着嘴。
“当然相信你。”
“你的鼻子好挺啊,不是做手术垫高的吧。”她反咬一口。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干这种事。”我捉住她的一只手,放在胸前,“俟漪,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未来?”
她沉默了一会,反问我:“你是怎么想的?”
“我现在在工作上不是太得意,本来没有勇气跟你说这些的。但我还是忍不住……”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是认真的。”她看我一眼,很快又低下眉。我也不再说这个,转移了话题。
她走后,我分析着她的话。为什么不是时候?如果是说我现在经济状况不佳,倒也无所谓,将来还有机会;如果是感觉我的表态不够诚意,那就没戏了。扪心自问,我说这话时的心态的确不是很郑重,甚至有点儿倦怠。男人在那种事后一般都是类似的状态,我替自己开脱。但我为什么要挑这时候说呢,是为了对她的到来表示感激?如果只是这样,那我的表态还是堕于油滑。她一句话拦截住,我就偃旗息鼓,更暴露了我的虚弱。我真的考虑过我们的未来吗?我首先得打动我自己。
我现在渴望的,应该是人与人之间的真的温暖,如果反倒加添油滑,涂抹虚伪,还世界以颜色,那当我需要帮助的时候,又会有谁愿意伸出手拉我一把?
责任只怕也并不全在我。她所谓的“认真”,到底意味着严格挑剔的眼,还是热烈投入的心?大约也在两可之间吧。哪一方缺席,两人都会没戏。对了,那天晚上分手时,她说梅夜吹不适合我。可她又了解梅夜吹多少。对梅夜吹的武断,是否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对我的敷衍。
我的脸皮何必太薄,横看竖看,我都好像不算太坏嘛。我熨平了四肢,懒散地躺着。然而,没过一会,眼泪竟然涌了出来。要说难过吧,似乎也只是淡淡的一层,但泪就是收不住。不行,我要去找俟漪,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她抱住,死死抱住。
我穿好衣服,匆匆赶下楼,沿着马路跑了很久。我看见俟漪就在前面等车,想大声地叫她,又开不了口。我连一句像样的语言也给不了她,只有驻足,在远处望着。快上车的时候,她朝我这边望了一眼。我躲到柱子后面了。这时泪水已经干了,身体感觉有点虚脱。
第四部分第十二节(1)
我时时留心着换工作的事,但机会迟迟不来,没办法,我只有换自己的脑筋了,更加关注别的生财之道。但彩票中奖的希望遥遥无期,也许要等到我老了中风的那一天。替人坐牢怎么样呢?现在犯罪率高企,监狱里关了不少富人作为点缀,只可惜他们不能在《前程周刊》上发布招聘犯人的信息。如果能被富人的车子撞一下,没准也能赚一大笔医药费,报纸上报道过的;但这恐怕需要相当的经验,撞哪里,用什么姿势撞,用多大的力度,是哀号还是假死,都是相当专业的问题,专业透了……。
要想混得好,非得混得专业不可。身业、口业、意业,都要专。
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大卖场:卖乖、卖笑、卖唱、卖好、卖力、卖艺、卖官、卖身、卖友、卖国……。我到底能卖些什么,我要活下去,还想活得好一点。实在不行,我只有把角膜和肾脏拿出来贴现。
卖,我强烈要求卖。
许多不如我的人都在往上走,而我却渐入颓废。这难道都是别人造成的,我自己就没有原因?如果我亲手种下的是荆棘,又怎么会不收获刺。我是否有太多与别人不同,才得不到他们的认可。
我眼睛的形状,以前就有人评价说与众不同。现在看我的名字,似乎也有些古怪,姬是女人,汉又是男人,我他妈的,莫非注定了命运多蹇,与世不偶。什么时候,我要找个算命先生看一看。还有,那次和同事们在街上碰见流动献血车,他们都无动于衷,我却上去挽起袖子;弄不好他们还以为我在炫耀爱心呢,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小心翼翼地随大溜该有多好。
我把所有的灯都打开,站到穿衣镜面前,开始分析自己。平时面对朋友、同事、领导,我的举手投足、待人接物,现在一一在镜子面前重演。光这样还不行,我又竭力回想梅夜吹、沈蓦、林水监,以及许多同事的音容笑貌、肢体语言,拿来和自己比较。一比,就隐约觉得自己果然有问题,而且真不少。
我总不能说别人都是坏蛋吧,如果我真跟他们不一样,那么坏的必然是我。可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的良心并不太坏。是不是我把自己也给骗了,没发现我骨子里的伪善、乖戾、玩世,而旁人一眼就看透?
就说这个月吧,考评只得了及格,说明领导对我有不满。我觉得可能跟此前和领导在走廊里的一次对视有关。我那时的笑可能有些做作夸张,把眼眯了起来,牙齿也不很得体地外露着。眼一眯,就要聚光,就显得有力量;牙齿外露,似乎也有些蛮气,要让领导觉得有攻击性。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笑错了,应该笑得凄婉些,无力些,一只手还扶着墙,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摔倒似的。笑容经过我这么精心的一搞,没准这个月就可以多拿一百多块钱。鸡蛋是多少钱一斤来着,我是说草鸡蛋,就算四块吧,一百块可以买二十五斤。完了,由于错误的一笑,二十五斤蛋,我是说草鸡蛋,完蛋了。
草鸡蛋呵。操,鸡蛋。
这也不行,那也要改……。我身上可否还有一点可取之处,让我能在这繁华世界里立足,不至于冻馁?跟夜吹认真探讨一下我的问题?明说恐怕显得怯懦,她还会把我的无能放得更大。跟她在一起,表面上我还得维持点气势,只有暗中多加留意和观察,从她身上学到一点东西。
我在处理完正常的工作之余,总是一边灌啤酒,一边胡思乱想,睡意来了就随便找个地方坦然挺尸,醒了之后接着思考。现在不要说做事,就是想事,也能把我折磨得筋疲力尽,不成人样。钱,还是要多挣一些,否则没有安全感。我给柔砥打电话,看他能否给我想想办法。那钱他早就还了,现在的状态似乎比我好得多。
稿子的事没什么希望了,但他的心态已调整得比较好,不太介意了。
倒是他先求我:“沈蓦已经搬出去了。你能不能给我找个合租的。”
“我在上海就认识这几个鸟男女,哪去给你找。你上网看看吧。”
“再说吧。你最近还行?”
“闲散倒是蛮闲散,就是钱少了点。减薪的事,我一直没跟夜吹讲,怕她给我看脸色。”
“哈哈,河东狮吼。”
“说老实话,好像是有点怕她。”或者不是怕,而是那张得意的脸让我有些腻。
“有别的计划吗?”
“梦里倒是有一些计划。关于一夜暴富的梦我的确做了很多,但醒了之后唯余口水,我只有咂咂嘴,继续借酒交愁。”胡子也够长,我抽空摸了几把。
“那,我能帮你点什么呢。你说。”
“这才够朋友。你们报社,有没有我可以做的兼职?钱多少好说。”
他出版界的朋友那儿有些稿子,主要是中译英,问我能不能翻译。英译中我的水平完全没问题,中译英可能就有点不济了。
虽然有点犯憷,多少有笔收入。我再三谢他,说可以试一试。“那你现在一个人,房租吃得消吗?”
“先就这么着吧。”他大方地说。
我们在南京东路的“吉野家”见面。他指着桌上一叠A4纸说:“先译千把字吧,让我的朋友看看。你要能译完这叠稿子,大概可以拿到三四千块钱。”
“好的。”我看他春风得意与以前判若两人,发问了:“你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吗?还想不想搞文学了?”
他很肯定地说:“满意。文学还是不搞的好。加缪说过,在我们的社会里,任何在母亲下葬时不哭的人,都有被判死刑的危险。说得明白点,就是游离于主流之外是危险的,无论存在或者意识。”他有些激动。
“原来你对文学的热情也不是Aladdin’slamp,只能朗照一时。”我说,“宫商这家伙倒有意思,前一阵子找我帮他写小说。这世界似乎有些不对劲,真有才情的不知干什么去了,一帮蝇营狗苟的东西反倒在写小说。”
柔砥听我讲完了他的事,感叹说:“看来这家伙很会钻营,将来没准真能名声大噪。——机会总是偏爱有准备的头脑。不过,这家伙脑瓜子里东西的确很多,他居然还看黄仲则,说出去谁信。黄仲则地下有知,不气得吐血才怪。”
过一会,他又压低声说:“林水监恐怕现在处境不太妙。前天我去参加全市新闻系统的一个会,碰见原来单位的一个同事,他跟我说,有人给报社发邮件,举报林水监原来从事过色情行业,还得过性病,报社现在正调查这件事。”
“会不会是有人传播谣言?”我将信将疑。
柔砥说:“我也希望是谣言。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
我仔细想了一通,“弄不好也确有其事。他的家境并不好,但他花钱大方。他也好像真得过什么病,否则不会那么爱惜身体。还有,他喜欢小女孩,兴趣都有些扭曲了。”我觉得自己的推理站得住。
“真要是这样,他的饭碗就保不住了。你也不要跟他明说,就让他小心自己的言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