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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脱臼。醉汉不知痛,只叫唤,说怎么怎么抬不起来了?侯文茂用力又是一下对上那胳膊,说行了吧?别碰这小姐,咱们喝。
“你还真厉害!”彭红叶由衷惊叹,“哪学的手艺?”
侯文茂不禁发愣。现在他信了,如果真没发生,彭红叶不可能编造出这种细节,很少有谁知道侯文茂会这个。侯文茂从小在乡镇卫生院长大,父亲是接骨师出身的土医生,早年曾打算让侯文茂子承父业,为乡人料理跌打损伤,以此谋生,所以侯文茂学有几手。要不是后来他弃父愿自己拿主意,哪会轮到今日来依法治市。
这时他才知道,当晚彭红叶彻夜未眠,始终守护在他的身边。
5
小雅歌厅出事后,侯文茂屏息静气,坚定不移,不说不问不打听。他心里却有一种忐忑,总觉得接下来可能要有大的麻烦。
彭红叶没有电话。她曾经声称一进派出所就会找他,这是说一旦出事她准备让警察分享她和侯主任间恩怨难辨的情感交往。如此声明的潜台词很多,含钳制要挟侯文茂的意味,难说纯为笑谈。这个人没有电话颇意味深长,暂时不想还是警察不让?她在警察手里吗?也许她漏网了,远远逃遁,例如去了中亚?如果是这样,似乎没有什么能够妨碍她跟侯文茂联系,继续其缠绵与想念,包括表达其仇恨。警察捣毁小雅歌厅之前他们有过一次意外重逢和交谈,很巧,也可以说很不巧。彭红叶可能因此认为警察的行动与侯文茂有关,她准备报复吗?是不是打算如她含蓄影射过的那样,把侯文茂跟她一起拖进泥沼?
此刻泥沼的污水也许正在漫上侯文茂的脚踝。
侯文茂不吭不声坚守岗位。“依法办”的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没有谁注意到侯文茂已在暗中进入冲刺。他在办公室随意翻阅报纸,在各种会场上认真记录领导讲话,其实他眼睛里看的全是自己精心准备的东西。下班回家,侯文茂把门一关,诸事不管,只顾看书,每夜只睡四小时左右,用尽量多的时间努力学习,同时尽量做得不为人察觉。他还悄悄再次避居新店钟氏“别野”备考,时招考笔试时间已经逼近。
有两件事接踵而至。
市政府办公室通知,副市长黄坚要侯文茂于当天下午三时到宾馆会议中心一楼会客室见他,有一项急迫工作要谈。侯文茂让司机开车送,在规定时间赶到宾馆。小会客室里已经有人先到,两个,一为市文化局局长,一为市水土保持办公室的副主任。黄坚不在会客室里,他在一旁会议室,那里另有个会。
他们三人坐在会客室等待。都在市直机关工作,彼此都熟,不免互相打听一下。结果都一样,没有哪个知道黄老板找他们有何公干。侯文茂觉得挺蹊跷,三个人里,只他这个“依法办”归属黄坚分管,另两位跟黄老板似无瓜葛。黄不管文化,也不管农林水,此间三人三部门彼此搭界的事不多,黄坚把他们拢一块干吗呢?
等了有十分钟,黄坚从会议室出来,进了会客室。
“都到了?”他问,“情况怎么样?”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问的什么。
黄坚说,这几天他一直考虑,觉得要想一点新的办法。省人大刚刚修改了野生动物保护条例,文化部门能不能找几个人,给条例编几个小节目,或者写几首歌?让大家都来唱保护穿山甲,让电视台播,这样才能扩大宣传范围。水土保持办公室也可以提供一点素材,禁止捕杀大蟒蛇有助灭鼠,也有利于水土保持嘛。可以考虑一些观点,提供一些典型事例,这样来弄,推动法律宣传,有利依法治市。
三人都没搭腔。黄领导一番重要指示挺怪,云里雾里。
“走吧,跟我到一号楼,有份材料给你们。”他说。
黄坚领他们三人走出会议中心大门,下了台阶。宾馆一号楼在会议中心斜对面,六七十米距离,中间隔着小停车场和一片绿地。黄坚走在前边,三位下属尾随其后,做不规则队形行进。途中黄坚回头看了侯文茂一眼,时太阳直照,侯文茂戴上一副墨镜。黄坚伸手指,“我看看你这东西。”
侯文茂把墨镜摘下来递给他。黄坚并没有试戴或遮阳的意思,他把墨镜抓在手中,领着一行人进了一号楼大堂,然后把墨镜还给侯文茂。
他给他们各一份材料,是《依法整治市区人力三轮车的几条措施》讨论稿。这是市交通部门的一份会议材料,今天下午该会报到,地点就在本楼大堂。黄坚说材料拿回去看,有什么意见再说,现在可以走了。
三个下属站在那里看他离去,彼此瞅瞅,都觉得挺意外,尤其是那两个人。依法整治市区人力三轮车,与文化事业与水土保持实在关系勉强。水土保持办主任年龄与侯文茂相仿,不似文化局长城府深,他即扭头问侯文茂:“黄市长今年多大了?”
侯文茂说有五十六七吧。
“他不是老糊涂了吧?”
侯文茂说怎么会呢。
他们走开。侯文茂心里已经大体有数。
他们从会议中心走到一号楼途经一个小停车场。侯文茂在那时曾稍加留意,注意到停车场紧靠道路的这一侧停着一辆白色面包车,停车场里车不少,一辆挤一辆,一部普通面包车挤在里边不显山不露水,不留心还真注意不到。这车挂的是警务牌,车里隐约有人。黄副市长领他们步行的路线紧挨停车场,恰从该面包车旁经过。
侯文茂猜测今天的事情与野生动物无关,可能纯为一个指认过程,接受指认者为侯文茂等三人。这三人都是本市中层领导干部,警察认识诸位,勿需费神相辨。车上负责指认者不是警察,是警察掌控下的人,多半是某类涉嫌犯罪者,他们与警察合作,要从走过去的人员中指认出相关人土,多半也是涉嫌者。警察当然不会大海捞针,把全市四五百万人一一叫来在宾馆一号楼门外停车场列队走过,只有已经进入警方视线者才会获此殊荣,这是常识。今天接受指认的几人都具有相当职别和身份,情况尚未明朗,不便如一般涉嫌者直接传唤到某地点接受指认,得用另外的方式安排。黄坚亲自出面,说明所牵涉案件绝非鸡鸣狗盗一类,是市里上层领导直接过问的要案,黄坚在政府里分管政法,所以由他出面安排今天的指认行动。
侯文茂明白自己麻烦来了。他肯定是涉嫌者,否则不会被请来在此散步,并摘下遮阳墨镜以除伪装。是不是彭红叶终于想起他了,给了他这个惊喜?也许她就在车上,准备指认侯主任?她都跟警察说些什么了?侯文茂左思右想,觉得眼下除开展依法治市相关工作,他还没有什么需要与警方特别配合的事项,他能不知道法律意义上何事可行何事不可行吗?陪客人到小雅歌厅唱歌并不触犯法律,与某位冒用名牌洗洁精的彭小姐交往,法律一时还管不到。他一向很警觉,没做过其他什么,把他列入受指认者行列中有些奇怪,必有缘故。
侯文茂回到自己的车上,让驾驶员小陈开车回单位。这时他碰上了另一件事:办公室打来电话,说公安局通知让小陈马上去一下。
“你跟公安局怎么啦?”侯文茂问驾驶员。
小陈茫然,他说前些时候他小舅子跟一个邻居闹纠纷,打架,让警察拘留过。该不是这个事?这种事也找不到他头上嘛。侯文茂摆摆手说一会你去吧。
他声音平静,镇定。但是心中似有所动:怎么回事?连自己的司机也给牵涉到了?也要让谁认一认吗?车到政府办公大楼停下,侯文茂一看后边又一辆轿车过来了,却是黄坚副市长的车。侯文茂赶紧过去按住电梯钮,等黄坚到来。那时附近没有其他人,黄坚看了侯文茂一眼。
“有些奇怪,是不是?”他说,“以后我会告诉你。”
侯文茂点头,什么也不问了。这件事如果现在可以说,黄老板会告诉他。该领导公道正派,一向对他不错。当年“依法办”老主任因病去职时,黄坚就曾建议提侯文茂接任,未成,提了别人,时黄坚一边找侯文茂谈心,要他沉住气,“有些东西就那么回事,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最重要”,另一边他还多方努力帮助,终使侯文茂得到一个助理调研员待遇。一年后主任另有高就,黄坚力主用侯文茂,这才有了侯文茂的今天。
侯文茂决定沉住气,走着瞧。当天深夜,一个电话打到侯文茂的家里,却是今天三位同案之一,市水土保持办的那位。该同志性急,比较沉不住气。
“你说这他妈什么事啁!”他在电话里骂,“你听到什么了没有?”
他告诉侯文茂,他已经想办法打听到了一些情况。这些日子市里挺不平静的,因为小雅歌厅,事情闹得很大,已有十数个干部受到牵连,主要是涉嫌参与赌博,以及嫖娟。小雅歌厅设有一排高档房间,对外称棋牌室,实为秘密赌场,一些有钱老板常聚集豪赌,亦有官员混迹其间,由某利益有关的老板请到这里打牌,赌,“玩玩”。输了有老板兜着,赢了全数带走。据说市交通局一位副局长曾一次赢得三十余万,陪赌的为一个施工队包工头。该局长不止玩钱,他还玩小姐,小雅歌厅备有数间装修豪华的休息室以供其用,由包工头安排并付嫖资。歌厅出事后,涉案老板和小姐交代出一些情况,提到了一些官员,案情已惊动省市领导,市办案部门悄悄安排指认涉嫌官员,今天他们碰到的就是这个。
“怎么他*的弄到我头上了,”那人说,“我也就是去唱过几次歌。”
侯文茂开玩笑,“你唱就唱了,怎么把身份头衔名字也唱了出来?没请哪个小姐跟你一起调研,关到小房间里退耕还林搞水土保持?”
“我傻瓜吗?”那人说,“也不知是谁胡扯。我没干那些事,不怕小姐认我。”
侯文茂说小姐们很糊涂的。她们过夜生活,喝酒,纵欲,眼神可能特别不好,加上那地方光线也暧昧,“你不怕她们搞误会了,抱的是别个,指的是你?”
“你家伙怎么搞的!”那人叫,“非让我死吗?”
侯文茂不禁笑。那人反过来问侯文茂怎么回事,是不是也去过小雅?侯文茂说陪省里客人去过一次,唱唱歌,十点来钟就走了,没干其他。“依法办”不掌握什么权力,无从权钱交易,赌博嫖娼没有老板帮助买单,客观条件不具备,主观上清楚知法不能犯法,所以又清又白跟小葱拌豆腐似的。因此他觉得不是那回事。他正在认真研究《依法整治市区人力三轮车的几条措施》,准备按黄副市长要求,写一点意见呈交领导,促进依法治市。小雅歌厅的案子听起来挺严重,想来跟他没什么关系。
其实他心头发紧,因为今日之遇确属指认且与小雅相关,猜测得到了证实。
当晚他彻夜未眠,什么都丢在一边,不想,埋头学习。他的心理素质一向很好。
第二天上午,驾驶员小陈带着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走进侯文茂的办公室。侯文茂忽然记起昨日,把小陈叫到公安局去的是这两人吗?他们干吗?警察,着便衣?
却不是。来客出示了一份材料复印件,竟是那报纸:《救命司机你在哪里》。
原来是记者,来自省城。他们很客气,说他们到本市核实一件事情,请当地公安部门配合,昨天找驾驶员了解了一些情况,今天特意登门拜访。他们给侯文茂看的那份复印材料上边有几行批示,他们因此而来。
原来事情闹出名堂了。省报登出的群众来信得到了一位省领导的注意,批示说这件事不大,反映出一种好精神,应当找一找这位好司机,宣传一下,提倡学习。媒体人土很敏感,觉得可做文章,便组织力量寻找该救命司机。新店那位青年农民有些稀里糊涂,当时光记得着急老婆要生孩子,没留心其他,他告诉记者的线索只两条:救命司机开的是一辆白色小车,车牌尾号好像是“32”。记者们通过公安部门帮助,在新店一带找这辆车,无果。他们有办法,居然调阅了附近国道收费站相关时间段的过往车辆录像记录,一辆一辆核对,找到了数辆尾号相符的白色小车。侯文茂开的普桑赫然在册。记者们查到本市,通过公安交警部门核对,得知所查轿车为“依法办”公用车辆。他们把司机小陈找去,得知那个时段小陈未往新店。录像上明明有,怎么又说没?往细里一问,才知道原是司机在家睡觉,主任亲自开车。他们一听该主任的情况即兴致大起,因为青年农民夫妇提供的救命司机长相很模糊,却有一个印象很清晰很一致:“那个人脸皮很黑。”
现在侯文茂插翅难逃。说来有趣,这边是警察和小姐认人,那边是记者和农民追踪,两伙人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