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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辅哈哈大笑:“不愧是太原王家的人,有豪气。来人,给王公上酒,送他一程。”
一个甲士上前,给王允斟满了酒。王允举杯,凑到酒杯,瞟了牛辅一眼:“除了这些人,你还有人吗?你知道我外面有多少人?”
牛辅笑容一收,慢慢的将酒杯放在案上:“这么说,你也是准备已久,不除我不快了?”
“哈哈哈”王允大笑,一口饮尽杯中酒,重重的将酒杯顿在案上,大叫道:“再来。”
甲士添酒,王允连饮三杯,这才长身而起,将酒杯掷在地上。怒视着牛辅:“牛辅,你听好了。我王允虽然看不起你们这些粗野匹夫,但是今日杀你,却不为是私仇,而是为公义。”
牛辅斜睨着王允,冷笑不语。
“牛辅,我为什么要对付董卓,为什么要对付你?不是因为我讨厌你们虽然我的确讨厌你们,而是因为事涉公义,为天下百姓计。不得不如此。牛辅。你扪心自问,你们向朝廷报的战功中,有多少是真正的敌人,有多少是无辜的百姓?”
牛辅沉默不语。
“你再仔细想一想。羌乱百年。究竟是因为羌人野性未除。还是因为你们这些边将贪得无厌,邀功妄杀,逼得羌人不能自安。奋起反抗。”
“你将你们的战功从头细数,有几次是真正浴血奋战而来,有几次又是与敌人互相勾结,暗通款曲。”
“你问问自己,羌乱难平,究竟是因为羌人强大,还是因为你们这些边将养寇自重,不肯用心。”
“你们的功劳,究竟是怎么来的?”
“你们究竟是功臣,还是祸乱的根源?”
牛辅脸色阴沉,一言不发。他不得不承认,王允的指责大部分都是事实。羌乱百年难平,并不是羌人有多强大。羌人不论是武器还是战术都很落后,如果边将个个都能秉忠职守,羌人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波。如果边郡的各级官吏都清廉公正,羌人也不会一叛再叛。
说到底,羌人叛乱此起彼伏,是因为边郡官吏贪婪,不顾羌人死活,肆意盘剥,官逼民反。而负责平叛的将领要么是养寇自重,要么是玩忽职守,不肯用心,甚至与羌人勾结,谎报战功,侵吞军饷物资。
这些贪婪的官吏中,当然有内地人,但更多的是凉州人。一州一郡一县,只有州刺史、郡太守、县令长是外地人,其他官吏大部分是本地人。至于边将,当然更是以本地人为主,即使朝廷派人来,也会受制于本地将领,无法施展,最后耗费大量物资,却无法真正平定羌乱。
如果边郡的官吏像汉阳太守傅燮一样清廉,羌人不会乱。
如果边郡的官吏都像段颎一样用心平叛,羌乱也不会持续百年。
说到底,对很多人来说,羌乱并不是坏事,而是升官发财的机会。这样的人中就包括董卓。
董卓和羌人首领如北宫伯玉、李文侯等人都是好朋友。
前太尉张温主持平羌战事的时候,就是董卓从中阻挠,致使数次进剿无功。张温的军司马孙坚为此大发雷霆,要求张温斩杀董卓以正军纪,可张温却迫于董卓在凉州的影响力,最终没敢下手。
王允没说错,他们都是蛀虫,朝廷真正的心腹大患不是羌乱,而是他们这些养寇自重的边将。牛辅被王允说得脸热,却不肯示弱:“王公说得一点也没错。不过,比起你们这些世家来,我们不过是小贼,你们才是大盗。我们最多谎报一点军功,你们却窃取了整个天下。王公,如果我猜得不错,你身在朝廷,心已经在袁氏了吧?”
“我的心在天下,在儒门,在王道。”王允鄙夷的看着牛辅:“不过,这些区别你们是搞不懂的。我只想告诉你,我杀你,是替天行道,是为天下苍生谋福利,顺便也为了那些枉死在你们手下的无辜百姓讨个公道。”
“啪啪啪”牛辅放下酒杯,抚掌而笑:“王公不愧是满腹经纶,这番话说得啧啧,真是大义凛然,让人汗颜。不过,你说得再好听,不还是和逆臣么?和袁绍相比,你甚至连一点名义都没有呢。”
王允沉下了脸:“朽木不可雕,白白浪费我的口舌。既然你执迷不悟,我也不与你多说了。来人,将此獠拿下,若敢反抗,杀无赦。”
牛辅嘻嘻的笑了起来:“拿下?王公,好象这里是我的人多啊。”
“这里是你的人多,可是我还有更多的人在外面。”王允仰天大笑:“我不仅带了三百部曲来,还有三千益州军。牛辅,你这蠢物,想不到会有今天吧?”
“唉,果然想不到。”牛辅惋惜的摇摇头:“想不到我在王公的眼里居然如此不堪,以至于王公以为三千益州军驻在城外,我都一无所知。王公与关中各家联络,组织了三百精锐部曲,我都蒙在鼓里。王公,我真的搞不清楚,是我蠢,还是你蠢?”
王允一愣,看着依然从容的牛辅,突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牛辅说着,站了起来,突然勃然变色,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案几,拔刀出鞘,大喝一声:“来人,击鼓,将反贼王允父子拿下。违抗者,格杀勿论。”
“喏!”甲士们一拥而上,对准保护在王允父子身边的部曲挥刀砍杀。他们都是跟随牛辅久征沙场的悍卒,又有人数优势,对付这些连战甲都没有的部曲当然是手到擒来,片刻之间,惨叫声四起,还能站着的就只有面色惨白的王允父子了。
与此同时,院落四角的鼓楼上响起了战鼓声,院外喊杀声大作,中间夹杂着王凌的呼喊声。
“刘范、孙肇,你们这两个逆臣。”
“他说错了。”牛辅分开亲卫,走到王允面前,脸上挂满了残忍的笑容:“那人不叫孙肇,他叫郭武,是不久前在轘辕关立功的勇士,是陛下让贾侍中点拨的可造之才。王公,你连这都不知道,还想兵变?”
王允汗如雨下。他一直怀疑孙肇,但是他根本没想到孙肇不是孙肇,而是朝廷的人。最让他震惊的倒不是孙肇,而是贾诩。
贾诩在长安?
牛辅戏谑的看着王允,晃动着手中的战刀:“听说王公有一身好武艺,牛辅不才,想与王公切磋切磋,不知王公可否赏光?”
听着外面渐歇的惨叫声,王允脸色煞白,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剑:“有何不可。为小人所误,功败垂成,王允所欠唯一死尔,能手刃一贼,也算是不枉此生。”
说着,他突然厉啸一声,飞身一纵,手中刚刚拔出半截的长剑闪电般的刺向牛辅。牛辅眼神一缩,不假思索,挥刀猛劈。他没有去格挡王允的长剑,却径直劈向王允的面门,竟是一副两败俱伤的架势。
王允没料到牛辅这么狠厉,来不及多想,长剑反挑,直奔牛辅的手腕。
牛辅一招夺回先势,再不留情,一口气劈出七刀,刀刀直奔王允要害。
王允挥动长剑,剑光霍霍,将牛辅的攻势一一破解,却也被牛辅逼得步步后退,一直退到了墙边。后背贴上了墙,再也无法后退,面对着牛辅力猛势沉的一刀,他绝望的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当”的一声,长剑被牛辅劈为两半,战刀在王允额头一寸停住,一缕白发被刀风激起,飘然落地。
牛辅收刀,后退了一步,不屑的一笑:“拼命?你会拼命吗?你拼过命吗?”
王允面红耳赤,气喘吁吁。他瞪着牛辅,嘶声道:“贾诩何在?我要见他。”
一声轻叹,在室内响起,贾诩拱着手,慢慢的走了出来。他用同情的目光看着王允,轻叹道:“既然心存大义,慷慨赴死也就是了,也不枉烈士之名。你应该知道,就算你愿意投诚,陛下也不会接受的。”
王允寒声道:“你们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贾诩点点头,云淡风轻:“一直等着。”
“等什么?”
“等陛下凯旋,将你们一网打尽。”
王允愣了半响,仰天长叹:“天意!天意!”说完,举起半截长剑,横剑自刎。
鲜血迸溅,贾诩向后退了一步,正好退到鲜血之外。他转过头,打量着王盖,笑了笑:“你知道郭淮为什么迟迟不来了吧?能悟命之人,总是有点见识的。”
王盖面如死灰,一声不吭,走到王允身边,将王允的尸体扶起,倚墙坐好,捡起断剑,猛的刺入自己胸膛。(未完待续)
第255章 通天台
云阳甘泉山,甘泉宫旧址。
刘辩负着手,站在通天台的废墟之前,回想着汉武帝当年站在新筑成的通天台上的雄心壮志。
汉武帝有两个梦想:一是开疆拓土,开万世太平;一是成仙得道,享万寿无疆。
很可惜,这两个梦想只完成了半个。他在位期间,基本奠定了后世中国的版图,却没能开创太平。他还没死,大汉就已经面临着崩溃的局面,流民四起,经济崩溃,而他的告缗令等政策也让无数的家庭破产。
对告缗令的功过,后世评论不休。有人说,这是从大局出发,必须将对匈奴的战争进行到底,而豪强富户们眼中自私自利,对朝廷苦口婆心的劝诫一而再,再而三的视若罔闻,汉武帝不得不出这样的下策。也有人说,这是穷兵黩武,竭泽而渔,以国家名义掠夺民财,而他鼓励告发的命令更是激发了人本性的恶,以至于人人自危,道德沦丧。
孰是孰非,谁也说不准。
但是结果很明显,面对即将崩溃的天下,最后退让的是汉武帝,他下罪已诏,停下了自己前进的步伐。可是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形势并没有得到根本性的好转,儒门的抗争还在继续,并最终导致了王莽的篡汉自立。
千秋功过,留与后人说。而后人说了千年,最终也没说清楚。就当时来说,主流思想对汉武帝是没什么好评价的。宣帝即位,曾经下诏尊崇武帝之功德,要为他上尊号、设庙乐。结果长信少府大儒夏侯胜表示强烈反对,认为汉武帝无益于百姓,不应该给他尊号和庙乐,引起一片哗然。而群臣反对夏侯胜的理由也只是抗诏,并没有否定夏侯胜对汉武帝的评价。
也就是说,几乎所有的大臣都赞成夏侯胜的观点:汉武帝不是一个好皇帝,没什么功德可言。
如果不是通读汉书。对这段历史有了一定的了解,刘辩也不敢相信在后世与秦始皇并称的汉武帝在当时人的心目中居然是这样的一个评价。
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这个疑问在刘辩心头盘旋了很久。一直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至于眼前的通天台,更是汉武帝的一大罪状。求仙问道,奢侈浪费,是汉武帝身上的另一个标签。
脚步声响起。刘辩侧了侧身,看到贾诩快步从山下走来,不由得歪了歪嘴角。
看来王允死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刘辩从来没有认为王允是贾诩的对手。王允虽然也有一顶王佐之才的桂冠,可是他性情太过刚烈,除了董卓那种失去了理智的人会中他的圈套,只要稍有点智商的人,都会对他生硬的转变有所警惕。一个为了大义,宁死也不肯向宦官低头的人。会突然之间变成谄媚的小人?如果不是有诈,就是大伪。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值得提高警惕。小心戒备。
“陛下。”贾诩走到刘辩身后,躬身施礼,语气平静,听不出一丝丝兴奋。刘辩相信这不是贾诩在装。对付王允,对贾诩来说太轻松了,根本不值得骄傲。
“文和。你说说看,孝武皇帝内削诸藩。外拓四夷,为什么却没能留下好名声,反而怨声载道?”
贾诩沉吟片刻,淡淡的说道:“因为这只是他一个人事业,不是所有人的事业。”
刘辩品味了片刻,微微一笑:“朕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他是一个独夫,所以他的臣民也没有把他当成领袖,而是当成敌人。”
贾诩眨了眨眼睛,一抹笑容从眼中一闪而没。“陛下,孟子说得好,‘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孝武皇帝心中只有他的功业,没有天下臣民,天下臣民心中当然也没有他。”
刘辩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再往浅白了说,其实还是利。百姓为他的征伐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却没有从他的征伐中得利,当然不会把他的事业当成自己的事业。”
贾诩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刘辩没有解释,他相信以贾诩的聪明,很快就能明白他的意思。在对匈奴的战争中,汉武帝征服了不少匈奴部落,投降的匈奴人成了他的臣子,对他来说,这是值得夸耀的功绩。可是,那些为战争消耗了大量的财富,甚至付出了性命的百姓却没有从中得利,很多人还被他赏赐给匈奴人,成为匈奴人的奴隶,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人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不得不说,汉武帝在很多时候并没有把子民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