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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一振袖,施施然往书房去。
派人在园门张望,郭嘉一来,他就知晓。
谁知曹操来到倾心亭,郭嘉已经端端正正做在太师椅上,端着温好的落花春,酒盛满在金爵之中,用三只手指不经意般拈住。
他居然还把椅子搬到亭外池沼之盼,大概是为了——晒到太阳吧。
曹操遥遥盯住他,忽然很想知道这人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从来都是别人在猜,他的心思,端的有些角色转换不过来了。
走近才发现,这男人毫不像从被子里拎出来的模样。眼角眉梢毫无春色,衣衫上竟然也一丝褶皱都无,依然慷慨磊落。
只是头发披散开来,显然未曾梳理,纠结在一起,垂至腰下,反照一抹抹阳光。
此时他正在好以整睱地观望池塘中的锦鲤。
曹操故意放重脚步,干咳一声。
自己都嫌自己故作张致。
他忙忙站起,迎面而来,深深作揖,也不施半分礼数——将军久待,奉孝轻狂……
他挥挥手,起码要装出自己大度的模样。
刚坐下,一杯新酒已交付掌心。
不着急喝,奉孝,昨日你可是宿在文若府上——在许都尚无落脚之所么?自己听着这语气奇奇怪怪,不似平常。
果然他笑了,蒙将军关照,这落足简单,不过同文若久不相见,言谈甚欢,故而……
曹操一伸手,一爵酒倾入池塘,逗得一群鱼儿踊跃相争,一时间水响一片——我已帮你物色新居一处,若不嫌弃,将就住下。又喃喃不知对他还是自语,这一池锦鲤,恐怕今日可醉死于池塘深处。
郭嘉悠悠为他满酒,不忘帮自己倒上一爵。
如此,多谢将军。
曹操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屈就过了,虽然周公吐脯传为美谈,眼前这个男人昨日不过对着时局图议论了一番,自己何苦太看得起他。
郭奉孝,他不过是一个盛气凌人的书生罢了。
他曹操才不会把这种人生生记挂在心上。
才不会。
今日唤你仅为此事,仲德即在花厅,他会带你去新居的。
他便躬身施礼,不卑不亢飘然而去。
行至半路蓦然回头,将军的好酒,不过锦鲤海量,将军知否?
散乱的头发在风里扬起,每一根头发都似带着傲气的笑容——不过从背影看来,那件青衫穿在他身上,果真是有些大了。
第 3 章
一连数日,总不理他,陈昱说,郭嘉虽有寓所,却三天两头往荀彧家跑,一耽就是大半日,有时甚至一宿不归。
曹操暗暗告诫自己说,吾大丈夫,怎会对这等小事记挂心上。
那一日为郭嘉来,依荀彧之说特特翻出本诗经,从前从未仔细读过,这几日不时翻看,竟也大有滋味。
尤其是那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子宁不来……
他郭奉孝不来便不来,区区一个祭酒……他,只是个小小祭酒而已,不是么?
看着看着,不由得紧紧握拳,指甲扎入掌。
他怎能承认,那一日握住他的手腕,清瘦的触觉直握进心里去,连对自己都不肯承认。
郭嘉鲜来,刘备却来了。
吕布攻得刘备无处可避,只得投奔朝廷——话说是朝廷,其实不过是投奔他大将军曹操耳。
掰出几句客套之词,堆出一张热气腾腾仿佛新鲜出炉的笑脸,安排个地方给刘备住下。
这人如今俨然觉得自己是枭雄了,虽然脸上不写着,可举手投足总认为自己是俊杰,是汉室宗亲,没承望大家伙儿还真抬举他。
曹操看着他耳朵随着摇头晃脑颤颤巍巍抖动,总是无法抑止地想起宫里常常做的五香蹄膀,撕开一层炸得金黄的油皮,底下便是白白厚厚一层肥肉。
箸匙一戳,亦是如此抖动。
可他拉拢人心的本领不可小觑,曹操只和他身后赤面绿衫的人对了一眼,就迅速移开目光。
那个男人的凌厉举世皆知,一见之下才知,那些传言不仅不虚,反而是不够。
陈昱说此人非池中之物,当早图之。
但杀之无名……说白了也不过是因为顾忌那关云长发飙,且让刘备过上几日安稳日子,再慢慢观望不迟。
于是这大耳儿还真能四海为家,愣是在借住的院子里开垦出一亩三分地来,每日种花养菜忙得灰头土脸,还很乐在其中。
让曹操几乎忘记了这人的存在。
直到一日正午,他正安心靠在倾心亭里的太师椅上发呆,秋深物燥,亭畔的梧桐树叶打着卷儿飘零下来,落在青石地面,嚓的一声。
身后有人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猛然回头,这园子没人通报,怎会有人立足身侧?
用力太快令头脑一悚,颅腔的一侧似乎有什么东西拉扯在里面,隐隐一痛,最近常常如此,转瞬即逝的感觉似乎不用在意。
只是今日眼前也有些模糊。
定睛许久,才浮现一袭清冷长衫。侧脸垂下,鼻尖角度恰好,唇角勾住,若笑若恼。
将军池中锦鲤,果真没有醉死过去,展颜一笑,怕是那池水都不忍心皱眉。
居然是他——郭奉孝。
他自信已经不把此人放在心上,任由他去,谁知他居然自己找上门。
这些鱼儿的酒量,果然不赖——他蹲下身去,将军可知锦鲤由何而来?
曹操本来是打定了主意不理这人的,可他都问出来了又端不住这个架子,正在犹豫是不是应该回答他的问题,他却自顾自说了下去。
传说越王灭吴之后,因嫌西施往事,用重重锦缎将其裹束投入五湖之中,来年湖中遍生锦鲤,华彩文章,故而这鱼,乃是西施魂魄所化。
捉摸不清他的来意。
他怎么看也不似一个特特跑来讲这种伤感传说的家伙。
可他偏偏就此缄口,垂首立在池前,目光却不知飘到何处,一绺头发撩在肩头,正好挡住了曹操的视线。
他要等他的下文,他却再不说一句话。
心底忿忿也无用,只得做出热络表情,奉孝此来,是为观鱼?
郭嘉终于挪动了身体,走上亭来,双目看定他的眸子,满面的肆无忌惮——可知这如今朝堂之上,连天子都不敢如此逼视他大将军曹操。
何况自己坐着,他站着,更显得居高临下。
心中腾出一股怨怒,脸上却凝如止水。
郭嘉在石凳上坐下,将军错了,我这次来,不是为观鱼,而是为关羽。
关羽……
眼前顿时闪出那人寒光熠熠的眼神——如何?
他却不像平日笑得满座生春,神色渐渐凝滞,两道常常温顺的眉梢也一并扬起。
依将军之心,卧榻之侧,怎容他人安睡。
曹操心底一惊,眉峰一耸,不不,自己居然会忽略了那个人。
怎么会?
少不得敷衍过去,呃,此事仲德提起,言刘备乃人中龙凤,需早图之,依吾看来,此人日日耕作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虽然忽略但是嘴上仍要滴水不漏。
郭嘉也似乎不愿计较,独独一个刘玄德并不足为虑,关张二人在侧,将军,不得不防。
曹操眼眸一闪,直勾勾盯住郭嘉,奉孝此言正合吾心。
他以为他会满不在乎地回望,像他这种大大咧咧乱闯民居还不以为意自己做东请自己喝茶饮酒的人,当然应该迎着他冷冷的目光同样冷冷地无声反抗。
可是他居然垂下眼帘。
他他他居然就这么,将两片眼帘放下,垂在他的面前。
曹操发现,其实自己真的完全不了解眼前的这个人。
虽然他自信自己一向是一个很能识人的人,有史以来他是第一个。
决不承认自己其实从来没有弄清楚过,他究竟在干什么,想什么,或者说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单单这样已经让曹操很恼怒——但是对着他,仿佛又无法像对别人一样横眉竖眼拔刀挥剑。
真是——妖孽。
第 4 章
听了他一大通分析之后才发觉,他说的虽然多,可惜全是废话。
他说了他认识他以来所有话的总和的数倍。
若杀刘备,必要令天下豪杰心寒,若留刘备,又是养虎成患的赔本买卖,着不是把自己往风箱里推么?
沉下脸,硬生生道,那依奉孝之见,待要如何?不管怎样,也得把这破烂摊子扔将出去,免得划破了手弄脏了衣服。
他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将军见笑了,事到如今,将军心中怎可无谋?
然后一脸无辜地对着他浅笑。
养个郭嘉可比在肚子里养蛔虫难多了。
他说要先试探一下刘玄德,最好的办法,就是——请他喝酒。
曹操摇摇头,奉孝,怕是你自己想,喝我的酒吧。
不错。
他大大方方供认不讳,将军府上的好酒,自那日之后,嘉一日不曾相忘。言语间斜侧着头,挑起一双眼来看曹操,眼神黑白分明,貌似澄澈,仿佛又从中透出写青绿的光芒来,令人不解。
落花春的醇香顺着风,在整个花园里荡开,郭嘉正坐在汉白玉的凳子上,背倚着石桌,面朝亭外。下巴扬起,眼睛毫无着落地飘在空中,仿佛想捕捉道那些无影无形的浮荡气味。
端的是好酒,但想到要用来招待刘备,曹操皱起眉头。
眼角一瞟,就看见刘备一身农夫打扮来了。
袖口上还糊着一块黄泥,曹操站起下亭迎之,口里还是忍不住地讥诮,使君好生勤勉,每日公务繁忙。
刘备便笑,两人携手上亭,面对面,两张搭着柔软椅袱的太师椅。
郭嘉仍像丢了魂一样抬着脑袋,眼里蒙着一层雾。
曹操伸手在他面上拂了一把,奉孝,奉孝……回面对刘备叹道,这是——在下军中祭酒郭嘉。
这家伙着实没有在发呆,把话头抢了过去,转身端杯,刘使君,请……人还未动手,自己抢先仰脖灌下,微笑——小弟先干为敬。
原来自己下亭去迎刘备的时候,他已神不知鬼不觉把酒满上。那错银嵌玉五凤朝阳的金爵只有一对,因而今次换了一套黑地红面的漆碗。
曹操盯了郭嘉一眼,他这般微笑,实在让人无法着恼。
一杯酒下去,怒火就浇熄了。
刘使君,小弟昨日路过府上,只见一畦南瓜长势喜人,碧荫浓丽,想必花了使君不少心思。
刘备居然得意起来,和郭嘉二人热火朝天地探讨起种植之道,何时除草,何时浇水,何时捉冲,何时打枝,乃至各地土质,井水河水有何不同,好似旧时相交,两人相逢在田间地头。不知不觉觥筹纷飞,羊脂壶内的酒已添了三次,桌上几盘小菜也已近磬。
并不是曹操没有在一旁干咳,他也伸脚狠狠踏过郭嘉的足,谁知郭嘉似全然不觉曹大将军越来越彤云密布的脸。
也没听见上来换酒那丫鬟的窃笑。
算了,也罢,看他怎生收场。
看他和刘备一副好得如青梅竹马,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刘备喜得摇头晃脑,高山流水会知音,两只硕大的耳垂酒跟着喜滋滋地手舞足蹈。
心底恨恨,郭奉孝,我且看看你玩什么花样。
郭嘉放下酒碗,正色道,使君的瓜菜虽好,可惜时节已到,马上入冬了,不多时便叶枯蔓黄,依小弟之见,不过明春种上几棵桃树,栽上一排海棠,不出三四年便可有美食共享……也不愧你们桃园兄弟的名声。
刘备略略一顿,似乎想看清郭嘉暧昧的笑容里写着什么,可是失败了。值得打着哈哈,呃……是,是是,奉孝恰道出吾心底之意也。
手下一动,搁在桌边的筷子跌落。
郭嘉躬身拾起箸筷,酒气在一瞬间涌上,一张雪白的面容浮起两团嫣红,笑容展开,恍如桃李。
刘备竟似呆住,也不伸手去接。
啪,郭嘉用手中竹筷敲向刘备的手腕,刘备吃痛,才回过神,多谢多谢,多谢奉孝。
郭嘉又一次举杯,曹操刚要去拦,他的身体却已不由自主靠了过去,口里含糊其辞——将军的好酒,入口甘甜,后劲却……后劲却绵长……曹操正准备伸手拦腰扶住,他却一拧腰,俯在石桌之上。
奉孝醉矣,曹操心里一乐,正好送客。
刘备居然也很配合地按住桌子说吾今醉矣,袖子一拂,筷子又哐当落地。
刘备走远,曹操才缓步回园。
郭嘉坐得笔直,正用一根竹筷戳火炉上的红焰。
脸上一丝醉意也没。
原来又被他骗了,装得还真煞有介事,刚才满面的酒色亦不知所踪——将军,刘玄德此人,不得不防。
他正襟的表情,居然冷艳。
怎讲?
心想你不过跟他聊了一些开荒种地,忽地恍然——奉孝,可是觉得此人此刻不过权宜,不会长久留在许都,终非池中之物?
郭嘉默认,拿着筷子的手指凝固。
适才那大耳儿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