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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位寡妇-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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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记,您下来视察,也不跟我打声招呼——蔡琥珀,史屯农业社的支部书记。”她男人似的向后一仰身,往前一伸手,和丁首长握住手,使劲一摇。丁首长架在肩头上的呢大衣给摇到了地上。马上有好几双手伸上来,拾起大衣,把上面沾的黄土拍掉。 
  “我不是来视察的。”丁首长说,“我去城里开会,路过这儿,想来‘还债’。” 
  蔡琥珀到底见过世面,一点不慌地说:“借恶霸地主的钱,那能叫欠债?那是提前土改呗!” 
  丁首长愣住了。他看看葡萄,说:“你爹给划成恶霸了?谁给划的?” 
  不等葡萄吭声,蔡琥珀说:“全史屯的人个个同意,把孙怀清划定成地主恶霸。” 
  “不对吧?他三几年的时候,还给红军偷运过一批盐呢。” 
  “有证据吗?” 
  丁首长有些恼地看她一眼,意思是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当几百人审我一个专区书记吗? 
  “孙怀清现在人在哪里?”丁书记问道。脸沉得又黑又长。 
  “五〇年夏天给镇压了。” 
  丁书记不言语了。过了一会,他笑笑:“那我这债算赖掉了。” 
  农业社社长史冬喜这时也赶来了,在人群里听了最后这段对话,走上来和丁书记握了手,讲了讲春耕形势和社员的政治教育情况。然后他把孙怀清的大儿子孙少隽怎样劫持斗争会场上的地主老子讲述了一遍。丁书记慢慢点着头。临上轿车前,他把王葡萄叫到跟前,轻声说:“没人为难你吧?” 
  葡萄笑了,想,谁敢为难葡萄,葡萄不为难别人就算不赖。 
  丁书记看着她的笑,有些迷瞪。她的笑可真叫笑,不知天下有愁字,什么事敢愁她? 
   
  五 
   
  春耕罢了,史屯和魏坡等五个初级社会合并成一个高级社。高级社成立后,不叫种油菜、花生、芝麻了,一律种粮食。史屯人这天除了一上午麦,都回家歇晌,听谁打起钟来,人们就想,高级社可真高级,歇晌都不叫你安生。刚想再赖一会,听见锣声鼓声全响起来。过一分钟就听见人呼喊了。也听不清喊什么,只觉着喊声可吓人。人们跑出窑洞,在离地面三丈深的天井窑院里,就看见天阴下来。刚才白亮的阳光给遮没了,空气里有股草腥味。等他们跑上窑院的台阶,听见沙沙沙的响声。 
  他们跑到外面,都傻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蝗虫,飞沙走石一样从天边卷过来。密密麻麻的虫们织成一片巨大的阴暗,罩在史屯上方。 
  所有人都拿着扫帚,柳条把子,桐树把子往地里跑。都想跑过蝗虫。还是没跑过,只听头顶“沙沙沙”的一片声响,阴天过去,阳光出来了,蝗虫已全落在麦地里。人的吼叫,狗的嘶喊都遮不住那“沙沙沙”的声音。无数蝗虫一齐咬嚼在鲜嫩充浆的麦穗上,“沙沙沙”,听着叫人毛发倒竖。 
  人们赶到时,麦地已矮了一截。人们开始喊叫,一边又扑又打。全村几百条狗一动不动,看着人们手脚都乱了,两眼的眼神也乱了,它们从来没见过人会这样迷乱、伤心地跳舞。 
  坡池边上放着的牛和骡子也停下了饮水、吃草,看着秃了的田野里,大人小人男人女人头发飞散,衣衫零乱,挥着树枝、笤帚,它们没料到人也会嚎叫得这样凄惨。 
  被虫嘴啃秃的地里铺满一层虫尸。蝗虫又大又肥,鼓着胀饱的肚子。老人们一遍又一遍地自语:民国二十一年的虫灾大呀,可也没见恁多虫。年轻人们从未见过这阵势,蝗虫砸在脸上头上生疼。有人说:“奶奶的,这是美国蝗虫,是帝国主义放出来的。” 
  等人们愣怔过来,史屯上千只鸡冲进地里,张着双翅,低低地擦着地皮俯冲过来。人们一想,这会中?麦子进了虫肚子,虫再进鸡肚里,人可啥也没落下。他们抓起刚才拍虫的家伙,横扫竖打,鸡“咯咯咯”地惊叫,飞到柿树上,枣树上,一片榆树林子一眨眼落满了鸡。 
  男女老少用簸箕、草帽、篮子把蝗虫装起来,兜回家去。黄昏时,家家院子里一股浓香,都在焙蝗虫吃。葡萄听二大说过要怎样焙才好吃。她把一帽兜蝗虫倒在箩里,先箩掉碎了的虫翅、残了的虫爪,不把这些箩出去。一见火它们先焦,吃着会有糊烟气。葡萄正箩着,花狗叫了两声,跑到门口去摇尾巴。葡萄问:“秀梅呀?” 
  李秀梅从半掩的门探进身子,问道:“我没做过这虫,你会做不会?” 
  葡萄叫她进来。李秀梅用张烂报纸兜着一堆蝗虫,走下台阶来。她头上一块烂头巾遮到额下,不看仔细以为她是做婆子的人了。葡萄知道她家孩子多,又都小,丈夫少半截腿,管不上大用,连烧的都不够。每回葡萄和媳妇们结伴去十里外的小火车站偷炭渣,李秀梅都脱不开身。 
  李秀梅学葡萄把蝗虫箩干净,葡萄叫她倒在一口铁锅里,她一块儿焙了。葡萄用炭渣火把锅匀匀地烘热,再铺些大粒子盐进去,把蝗虫铺在盐上面,然后就慢慢地转那铁锅。火小了,她拿根吹火棍吹两下。李秀梅在一边看得出神,突然“扑哧”一声笑起来。 
  “啥?”葡萄问道,眼也不去看她。 
  “狗屎你都能给它做出来!”李秀梅说。 
  “狗屎光盐和辣子会中?得上大油炸!”葡萄说着,三个手指尖撮出点红辣子面,举在锅上,左手一面转着锅,右手的手指尖捻了捻,把辣子面撒进香味冲鼻的蝗虫里。她不像别人家焙蝗虫那样用锅铲子来回翻,一是虫翻碎了肚里的下水出来吃着不香;二是虫起不了一层黄脆壳。这样细细匀匀地焙,盛出来又脆又焦,外酥里嫩,盐味入得正好,又匀净,辣子刚焙到好处,焙久了不香不辣。李秀梅看着葡萄专心一意,嘴上一根口水拉成丝,干在上嘴唇下嘴唇之间。她和瘸老虎时常谈论葡萄,说她啥事不懂,除了会做活儿,兴许脑筋是有点差错。 
  “谁教你的?”李秀梅问。 
  “俺爹。” 
  “还管他叫爹?” 
  “那叫他啥?”葡萄说着站起身,轻轻晃动着锅,大盐粒和蝗虫就给晃成各是各了。葡萄说:“你多拿上点儿,家里六口人哩。”葡萄把香喷喷的蝗虫分成一大堆一小堆。 
  李秀梅也不推让。葡萄情愿给谁东西的时候,她是天底下最大方的人,谁要硬跟她要东西,她能比最赖的还赖。 
  一场百年不遇的虫灾后,史屯农业社的社员走了一半。媳妇们走,告诉人说是回娘家了,男人们走,说是进城找工做去了。谁都明白,走的人多半是逃荒去了。史冬喜开始还劝人留下,劝不住,只好给人们开上介绍信,怕叫收容站抓进去再强送回来。 
  虫灾的第三天,市里、专区、县里都派人来慰问,解放军来了两卡车人,来帮着抢种红薯。慰问组里有个小伙子,进村就叫:“王葡萄!谁是王葡萄?!”葡萄应声,他手猛朝他自己跟前招动:“过来过来!” 
  村里人奇怪,想领导们咋还有知道王葡萄的?人们马上听说小伙子是专区丁书记的秘书。 
  王葡萄挤不过去,秘书急了,更大起嗓门:“王葡萄,我跟你说……” 
  “说!”王葡萄也急了。 
  “我这儿有东西给你呢!”秘书说。 
  “啥?” 
  秘书只好从人群中往葡萄那边挤,两手掂一个白布口袋:“是区委丁书记捎给你的!……” 
  史屯人都不挤了,全一动不动看着装的凸囊囊的白布口袋从秘书手里递到了葡萄手里。 
  “丁书记知道这儿受灾了,这是他从家给你拿的一点儿挂面白米。”秘书说。“丁书记还说,欠你们的债,赖掉了心里不带劲,能还点啥是啥吧。”他掏出手帕擦一头一脖子的汗。 
  史屯人看着葡萄,都想,她咋和没事人似的?人家书记老远还惦记她。她连个恩德都不知感念。 
  葡萄看看手里的一口袋粮,又掂了掂分量,抬起脸对秘书说:“这才几斤?把你累成这了?” 
  秘书说:“可不!丁书记说我缺乏锻炼。” 
  葡萄说:“丁书记当老八的时候,从俺家背一百斤白面,还走几十里山路哩!” 
  挤动的人群从卡车上领到黑绿粉末。发放救灾物资的人说这东西看着吓人,其实不难吃,可有营养,是海里捞上来的,提炼加工可不容易!人们问这东西咋做咋吃?回答的说:掺上白面,抻面条,蒸馍。问的人就笑了,说有白面我往这里头掺,糟蹋呀? 
  这一比,王葡萄那点挂面白米太馋人了。他们看着秘书和她说丁书记本来自己亲自要来慰问,临时有会议,来不了。 
  “丁书记叫我捎话给你,叫你去他家坐。我们车今下午回去,一块去吧。” 
  “养的有四只猪,我走了该挨饥了!” 
  “去一两天,叫个人帮你照看照看。” 
  “上回去洛城,人家帮我照看了几天,就掉了好几斤膘。一斤膘值五毛钱呢。”葡萄把两口袋粮往上掂掂,腰又斜一点,左手支在歪出去的左胯上,步子小跑似的走了。秘书在后面看,心想,这女人嘎是嘎,活儿做得顶上个男人。瞧那小腰,一闪一扭,成秧歌了。 
   
  瘸老虎真名叫陈金玉,不出事谁也想不起他真名,都叫他“老虎”。“老虎,卖笤帚呀?”“唉。”“老虎,担水呀?”“担水。”“老虎,又叫媳妇撵出来了?”“撵出来了。”老虎和人相处长了,人人都觉得他老实,容易处,和他的“老虎”威名不相符。有人说老虎担水的时候,望着井底发呆,别是想把村里最后这口井也填填。 
  这是发放过海藻的第二个月,家家把海藻都吃完了,走过蜀黍地时,都会不由得两头看看,脚步放慢。蜀黍还没熟,已给掰了一半走。史冬喜开会时说,抓住偷蜀黍的人全都当阶级敌人处置。当阶级敌人是挨什么样的处置,大家也不很清楚,所以还是偷蜀黍实惠些。 
  老虎这天去拾粪,天还没全亮,启明星还跟灯似的挂在那儿。他刚走到蜀黍地边上,听见蜀黍油绿的叶片起一溜风。再一看,葡萄窜出来了,挺胸腆肚,腰杆梆硬,一看就知道浑身别满了灌足了浆的蜀黍。 
  她一见老虎就打招呼:“老虎拾粪呀?” 
  “嗯。你也拾粪?” 
  “我拾什么粪?”她笑笑,小声说:“往北,北边蜀黍多,没叫多少人掰过。” 
  她看着老虎瘸进了蜀黍地,不放心,跟上去小声叮嘱:“少掰几穗,不然碰上人,你那腿又跑不快。不行我回头给你几穗,我掰得多,够你孩子吃了。” 
  老虎挥挥手叫她快走,自己高高矮矮地瘸进蜀黍深处。掰下两穗,他觉着自己舌根子一硬,腮帮子酸得难耐,嘴一松,一股清溜溜的黏水儿从肚里冲上喉咙口,喷出嘴巴,喷在肥绿的蜀黍叶子上。昨晚那一碗菜汤老不耐饥,已经饥成了这样。他三下五除二扯下蜀黍皮,撕下水嫩的须须,牙齿已合到珠子似的鲜嫩蜀黍米上。 
  原来生蜀黍不难吃哩。他听见自己发出马似的咀嚼声,又像猪那样吧呷着嘴。一边吃,清口水还是止不住地冒,和着奶白的蜀黍浆子顺他嘴角冒出来。蜀黍浆子甜腥甜腥的,真的就像什么东西的奶汁。他觉着落进肚里的蜀黍马上像一层好肥似的滋养了他,他像眼前一棵棵圆滚滚的蜀黍一样伸展叶片,摇头晃脑。他一连啃下去六根蜀黍,才觉着身体里长久亏空的那个洞给填上了。 
  老虎抖抖精神,准备好好给他四个孩子们选几穗粒饱个大的蜀黍。偷一回不易,偷那缺牙豁齿的蜀黍,真让逮着也不值。他的手很识货,一把握上去,就知道穗出得齐不齐,浆收到了几成。“咔叭”,他掰了第八根了。说好是六穗的,八穗了你还不走?!这样想着,他的手去够第九穗。该走了该走了,他的脚就是走不动。 
  身前身后一块出现了两枝长矛,同时是喊声:“抓贼呀!偷农业社玉米的贼来啦!” 
  老虎赶紧往地上一趴,肚子贴在露水打透的土地上往前爬。他当过解放军,撤退、隐蔽、迂回是他顶拿手的。他听见那喊声是孩子的嗓门,想到农业社到底把少先队组织起来看守庄稼了。 
  他一声不吭,死死地贴在地上,脑袋两边直过风。那是少先队员们急匆匆跑过去跑过来的脚步。他们不断地相互喊话,找着没?……没找着?……守住两边!……他窜不了!刚才还看见呢,一眨眼咋没了?……唉!这儿有蜀黍皮儿!……看这货吃了生蜀黍!……这货饥坏了!…… 
  他又往蜀黍更密的地方爬了一截。至少有十来个孩子,他们都埋伏在哪儿?咋让王葡萄溜出了他们的包围圈?他觉得脸刺痛刺痒,知道是让蜀黍叶子拉出口子来了。孩子们还在咋呼,满田窜,踩毁不少蜀黍。他们把葡萄偷的那些也算在他头上了。也许在葡萄之前还有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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