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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采兮呆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神情更加茫然。抬头看看老夫人,又转头瞧瞧站在房中央的薛媒婆,有点不知所措,惊慌的回道,“娘,我没要干什么。我为什么又站起来了?”
老夫人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来回扫了几圈,想从她眼里寻找一丝端倪,看到的却只是茫然不知所措的慌乱,她冷着脸又问道,“采兮,你到底怎么回事?”
林采兮呆呆的站着茫然的摇摇头,“娘,我不知道。”
一直站在老夫人身旁的朱妈躬身凑在老夫人耳边低声道,“老夫人,我看姨娘今儿个有些古怪,莫非是?”
老夫人回过头看她,暗里跟她交流一个眼神,心里一沉,遂转过头对薛媒婆道,“薛婆子,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去吧。”
薛媒婆疑惑的目光也在林采兮脸上扫来扫去,眼瞧着有些古怪。有心要探问清楚,听到老夫人的话,也只好转身朝门外走,只是这次她将步子迈的极小极慢,甚至在期望身后某个声音适时响起。
她果然没有失望,林采兮尖利的声音又在房内响起,“你给我站住。”
薛媒婆抬起的一只脚顿时停在半空中,缓缓落在地上,转过身尴尬的看看林采兮,压低嗓音问道,“林姨娘。您是不是有话跟我说?有什么话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我一定尽心尽力为您办好。”
林采兮冷冷的盯着她,忽然来了句,“来人,掌嘴。”
老夫人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回过头瞧一眼朱妈,朱妈登时会意,抬脚走到林采兮跟前,柔声道,“林姨娘,您身子是不是累了?您想不想休息会儿?”
林采兮不耐烦的摆开朱妈递上来的手,瞪着她厉声喝道,“来扶我做什么,快去掌这个老婆子的嘴。”
朱妈仍旧笑着,轻声问道,“请问您是谁呢?为什么要掌她的嘴?”
林采兮瞪着眼道,“朱妈,你认不出我了么?你竟然认不出我了么?我是吃您的奶长大的,难道连您也认不出我了么?”
朱妈身子一震,直直望进林采兮眼里,颤声问道,“大少爷,是您么?是您回来了么?”
林采兮眼里射出一道亮光,亮光深处噙着几滴泪光,“娘娘,难道您真的不认识我了么?”
朱妈惊得半张着嘴说不出话,娘娘?这个称呼只有他跟大少爷知道,那是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忽然唤她娘娘,她吓得捂住大少爷的嘴,一再嘱咐大少爷不准叫她娘娘,但私底下他仍会这么叫她,每当她听到大少爷这么叫她的时候,她心里就开了花的高兴。而此刻,当她再次听到这个称呼时,眼里的泪水如决了堤的湖水一般汹涌而出,她颤抖的手抚上林采兮的脸。颤声问道,“大少爷,真的是您么?”
林采兮一双眼专注的看着她,柔声道,“娘娘,是我,是我,我想你们了。”
老夫人也呆了,愣愣的盯着林采兮看,当她看到她眼里的泪时,终于再也忍不住,踉跄着站起身,朝林采兮一头扑过去,哭着喊道,“我的儿,我的儿,你终于回来看娘了。”
林采兮巧妙的躲过老夫人扑过来的身子,而是改作两手搀着她,也哭着喊道,“娘,孩儿想您了,孩儿想吃您为我做的糯米莲子五花梗。”
“儿哇。”老夫人半边身子靠在朱妈身上,浑身颤抖着,一双老眼早已被泪水蒙住,模糊的目光落在林采兮脸上,试图从她脸上寻出一些儿子的痕迹,糯米莲子五花梗,她只在朱梓轩十岁的时候做过一次,以后再也没做过,而那一次。
满屋子的人眼见着哭作一团的三人,全都吓得腿脚发麻,想到是死去大少爷的魂魄附在姨娘身上回来看老夫人,心底里窜上一阵寒意,个个吓得不敢移动一下身子。
薛媒婆也被吓住了,呆愣的站在房门口,听了一阵子的哭声,猛然惊醒般的抖了抖身子,哎哟了一声回过头便要掀开帘子出门。
原本还沉浸在哭泣中的林采兮陡然喝道,“谁让你走了?给我站住。”
薛媒婆被生生定在原地,心尖儿微微发颤,缓缓转过身,挨着门边跌坐在地上,嘴里颤道,“大少爷,我与您无冤无仇的,您何苦跟我过不去来着?你放我走,改日我定为您烧香拜佛,为您诵经祈福。”
林采兮呸了一声,“你这样的祈福不要也罢,今儿个自打你一进门我便跟你过来了,你倒说说你都做了些什么事?你对咱们朱府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薛媒婆眉头紧紧缩在一起,脸上涂的一层厚脂粉落下少许,心头颤的更厉害,暗自私讨,这一路上她做了什么?暗暗骂了几句朱府奢侈?还是给了几个丫头白眼?难道竟是?她打个激灵,“大少爷,我什么事都没做,我对老夫人对二少爷对朱府那可都是尽心尽力的,我打的主意便是为二少爷寻一户门当户对的亲事,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
林采兮毫不客气的质问道,“好亲事?哼,你寻的又是什么人家?又得了人家什么好处?”
薛媒婆心头一抖,整个身子都贴在门上,果然是这件事,她收了人家五百两银子,不过那位小姐倒真真是个大美人,遂回道,“大少爷多心了,我什么都没拿人家的,只是尽我的本为老夫人办事。”
林采兮摆了摆手,冷声哼道,“罢了罢了,谅你也不知道实情。”
老夫人在一旁听的心急,擦擦脸上的泪珠子,急着问道,“轩儿,到底是什么事?”
林采兮回过头看着老夫人,故意压低嗓音道,“娘,在下头的时候阎王特地跟我说过,二弟生辰尤为奇特,一生只能娶一个女人,倘若娶了第二个,这第二个女人便会在大婚后第二月死去,而二弟终究会孤独终老。”
老夫人吃惊的瞪大眼,“轩儿,峻儿竟是这样的命么?你是说,他现在娶了采兮,若再娶第二个女子,这女子便活不过两个月去?”
林采兮点点头,“娘,这是阴间的秘密,我眼看着咱们朱府靠的就是二弟,实在不忍心他落个如此下场,您若真心疼他,就为他办好这件事,倘若他能真心对待这一生唯一娶到的女子,定能为咱们朱府开枝散叶,给咱们朱府带来福音。”
老夫人呆住了,她抬头看着林采兮,望进那双黑眸,她愈看愈是觉得这双眼里有朱梓轩的影子,她真想伸手将他抱住将他拉回自己身边。
林采兮猛然转头瞪视着薛媒婆,厉声喝道,“还不快滚,难道你还想将我二弟害死么?”
薛媒婆早就被林采兮这一番恐吓吓破了胆,听到这一声滚,几乎来不及真起身,转过身子连滚带爬的爬出门去了。
林采兮回过头看看老夫人,又看看朱妈,柔声道,“娘,娘娘,我累了,我犯了大戒,我不该上来告诉你们这些的,我要回去接受惩罚了。”
老夫人伸出手紧紧攥着林采兮的胳膊,颤声哭道,“轩儿,你不要走,你不要离开娘。”
朱妈也哭着喊道,“大少爷,您再留一会吧。”
林采兮的声音越来越低,“有人在叫我了,我要回去了,娘,娘娘,你们多保重。”
话音刚落,林采兮身子重重跌坐在椅子上,整个身子顺着椅子滑下来,朱妈忙伸手将她扶住,急促的唤道,“大少爷大少爷。”
菊焉看到林采兮身子几乎已滑落在地上,猛然回过神来,伸手将林采兮身子扶住,低声急唤,“姨娘,姨娘”但任凭她们怎么呼唤,林采兮始终闭着眼未醒过来。
怔了半天,老夫人终于缓过神来,立即喊道,“你们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姨娘扶回去,快去把万大夫请来。”
屋里的丫头们这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齐齐上前扶住林采兮,将她扶回峻园。
上房里只剩下老夫人同朱妈时,老夫人阴沉的脸上浮出一抹冰冷,稍一沉吟,问道,“朱妈,你觉得真是大少爷回来了么?”
朱妈坚定的回道,“是的,老夫人,真是大少爷回来了,他是冒着大险回来的。”
老夫人冰冷的脸色有些缓和,随之浮上一层悲伤,喃喃道,“真的是他么?可是如果不是他,他又怎会知道糯米莲子五花梗?可是会不会是梓轩告诉她的?”
朱妈看看她,“老夫人,您是说林姨娘装疯卖傻故意来骗咱们?为的是不让二少爷再娶妻么?”
老夫人冷哼一声,“如果她真是这个意思,便是我错看了她,日后再也不许她靠近梓源一步。毕竟梓轩的魂魄她已经用过一次了。”她想起难民围攻朱府之时林采兮出的计策。
朱妈却摇摇头道,“老夫人,正是因为如此,咱们才更不能怀疑林姨娘,她是个怎样的人您心里明镜儿似的,她为人一向温和,凡事都给人留一条后路,像她这般玲珑心思的人儿,怎会做出这种蠢事来?这样的法子用一次是妙计,用两次就是愚蠢,光天白日的闹到上房来,还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她能有几分把握不被您识破?若一旦被您识破,后果她自然也是知晓的。若她真有私心,等二少爷娶了夫人,她有的是机会,何必用这种蠢法子?”
老夫人沉默不语。
朱妈接着说下去,“老夫人,方才林姨娘张口叫我娘娘,我真是吓了一跳,那还是大少爷很小的时候叫过我娘娘,后来长大了就再也没叫过了,我以为大少爷早就忘了,这种事大少爷应该不会跟林姨娘提起的。”
老夫人缓缓点头,“那一次我违背老爷的意思被他关到柴房里,梓轩跑去替我求情,老爷不许,梓轩便骂他无情,结果也被关到柴房里,晚上他饿得差点哭出来,我让人偷偷开门,半夜跑到小厨房为他做的糯米莲子五花梗,这件事我想他是不会告诉别人的,对于他来说,这是府里的丑事。”
“老夫人,果真是大少爷回来了,他回来看咱们了。老夫人,您不是日日夜夜盼着大少爷的魂魄回来看看您么?现在您终于如愿了。”朱妈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袖子擦眼角的泪。
老夫人眼里的泪再次落下来,她心里有些乱,朱梓轩无意间说出的糯米莲子五花梗惹起她许多回忆,犹如在她心头插了一把刀,她神色疲倦,懒懒的坐在椅上,过了半晌才沉沉道,“朱妈,你去那边看看林姨娘怎么样了。”
朱妈应了一声,回头朝旁边的小丫头吩咐几句,才走出门去。
林采兮仍旧未醒过来,万大夫已经为她细细把过脉,提笔开了几服药,并嘱咐菊焉按时煎服。
朱妈轻手轻脚走进房内,低声问道,“万大夫,林姨娘这是怎么回事?”
万大夫眉头微蹙,他方才询问林采兮在昏倒前做过什么事时,菊焉神情很不自然,稍稍犹豫后才说在跟老夫人说话,起初还好好的,突然就晕倒了,他感到此事定有蹊跷,但见菊焉神色,知道问也是白问,现在又听朱妈询问,遂据实回道,“并无大碍,姨娘刚有身孕,今日食欲不大,吃的也不多,是以有些气血不足,今后还是要多补补才好。再加上她心情似乎也不是很好,抑郁成积,时间久了对腹内的孩子百害而无一利。”
朱妈又问道,“万大夫,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现在不要紧吧?”
“这个还请老夫人放心,姨娘腹内的婴孩好的很。”
送走万大夫,朱妈详细询问了一些林采兮去上房之前的情形,菊焉一一据实相告,当然把让她去上房打听情况这一节自动忽略过去了。
朱妈稍顿片刻便走出峻园转回上房回话,老夫人仍坐在椅上低头沉思,仿佛一动未动过。
朱妈上前回道,“老夫人,我都挨着问了,确实如姨娘所说,方才正躺在软椅上晒太阳,突然就站起身直奔上房来了,我看定然是大少爷跟薛媒婆进来时看到姨娘正在院子里,便附在她身上指使她过来了。万大夫说姨娘最近气血不足,身子虚弱,需要大补,我以前常听老人们说有了身子又虚弱的女人很容易被阴间的魂魄附身,有些厉害的魂魄还会夺去女人腹中的婴孩。”
老夫人禁不住打个寒颤,两眼盯住朱妈,迟疑的问道,“真有这种说法?”
朱妈点点头,“万大夫还说姨娘最近心情不好,抑郁成积,时间久了,对肚里的孩子百害而无一利。”
老夫人全副心思全都集中在腹中孩子身上,一颗心紧张的提在嗓子眼上,“朱妈,这可如何是好?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朱府的孙少爷受到丁点伤害,她为什么心情不好?”
朱妈想了想道,“这个我倒也不知道,老夫人,我看不如让二少爷回房住吧,女人有身孕的时候总是喜欢男人能在身边多说说话,二少爷多陪陪姨娘,姨娘的心情说不定就好了呢。”
老夫人不作声,继续犹豫着。
“老夫人,您难道忘了大少爷方才说说的话了?二少爷这一生只能娶林姨娘一个女人了,倘若他们恩恩爱爱,咱们朱府定然枝繁叶茂,您更应该让他们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