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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和服务市场
2003年12月29日 10：21
凤凰卫视——世纪大讲堂
林毅夫：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我非常荣幸的向大家介绍弗农·史密斯教授，弗农·史密斯教授于1949年在加州理工学院获得电子工程学学士学位。1955年，获得哈佛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此后；他在很多大学担任教职，包括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普度大学，布朗大学以及麻萨诸塞大学。史密斯教授现任乔治－梅森大学经济学和法律教授，是经济学跨学科研究中心的学者，同时也是弗吉尼亚州阿林顿Mercatus中心的成员。他曾经或仍在担任九种国际一流期刊的编辑工作，他还获得了很多荣誉，包括普度大学管理学荣誉博士学位。他还是计量经济学会和美国科学促进联会会员，以及美国艺术与科学研究院院士。当然，最重要的荣誉就是，为了表彰他将实验室实验作为实证经济分析的一种工具，尤其是应用于市场机制选择的研究，他被授予2002年诺贝尔经济学奖。下面我们欢迎弗农·史密斯教授为我们做题为“市场、资本市场、全球化”的演讲。
弗农·史密斯：非常感谢您的总体介绍和热烈的欢迎。很多年以前，我曾经访问过北京，现在和那时相比，生产在发展，污染在减少。我很高兴能够故地重游，并亲身感受这些变化。在今天的演讲中，我想首先探讨一下商品和服务市场，对于这些市场，我们已经在实验室里进行了大量的研究，并得到了可以应用的实验结果，用来解释在世界范围内这些市场的特征和功能。然后我打算谈谈资本和股票市场，它们的基本功能是预期未来的商品和服务，因此比现实的商品和服务市场更加不稳定，更难以预测。最后我会谈一下全球化的问题，全球化这个新术语标志着资本市场和商品服务市场在全球范围内的扩展。
交换起源于家庭之间，这是一种家庭及部落之间互利和共享机制，这种人与人之间的交换，带来了狩猎和采集的分工，提高了人们的生产力和福利，从而使得不少人有机会周游世界。
古时的这种互惠互利的交易规则，在互相匹配的两个人之间形成。出于家族之间的互相信任，他们彼此合作，都达到利益的最大化。为此，他们不会只索取而不给予对方回报，因为双方都在避免这种情况，这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交换或者贸易。这些人在互动之间寻求合作，形成了追求利益最大化的主体。如果把他们放到实验室中，放在一个与世隔绝的虚拟市场中来做实验，他们会怎样做呢？他们只会努力提高自己的效用，但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也在提高集体的利益，尽管不是有意而为。不过，我们怎样才能得知，价值规律是如何起作用，在商品市场实现最大盈余的呢？我们在控制条件进行试验，结果发现这些市场是非常有效的，而且类似结果重复了数百次。重要的是，试验的主体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行为客观上增加了集体福利，他们主观上只是在追求个人利益，而集体福利最大化不是他们的目标，这令人感到吃惊。在无数次的试验中，人们走进实验室，我分别告诉他们一些私人的信息，包括生产者的成本，消费者对商品的评价。同时，他们并不知道对方的情况。根据消费者对商品的评价，形成需求曲线，根据生产者的成本，形成供给曲线，他们都不知道供给和需求之间会达到均衡。这些人不懂一点经济学、博弈论或者需求和供给的知识，只是买方希望压低价格，而卖方企图提高价格。通过对不同贸易机制的研究，结果表明，反复重复这些交易过程，他们就会有机会学习，而市场也会很快的收敛，形成一个有效的福利最大化的竞争均衡，尽管这些试验主体没有意识到或不了解这一点。在这种复杂的市场环境中，人们绝对无法集中所有的分散信息，然后利用市场规则来计划自己的行动，他们只能根据自己有限的知识采取行动，但通过互动却达到了人们希望得到的结果。
商品和服务市场构成了创造财富的基础。我们每个人都不过只有一、两个收入渠道，但是在生活中却要消费成百上千种产品，我们根本不认识制造这些产品的人。多样性是商品和服务市场的重要特征，这是基于人们的偏好、技能、知识、自然资源、土地和气候的多样性。正是因为这种多样性导致了不同的成本和价值，交换才有收益，我们的实验也才有意义。多样性能够提高人们的福利，关键在于交换，包括互相匹配的人与人之间的交换，以及通过市场进行互相不见面的交换。
多样性的优越之处，最初是通过家庭之间、扩展了的家庭和部落之间的互利机制而实现的。在原始社会，没有国家，人们靠采集和狩猎为生。妇女和儿童负责采集果实、坚果、块茎植物以及谷物，男人们负责狩猎，老人们为狩猎、制造武器和工具提供建议，以及帮忙采集。这里有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它能够说明人们发明的文化规范问题，爱斯基摩人称之为“第一杆猎枪规则”。
六十年代出版的《爱斯基摩》这本书，描述了所谓的“第一杆猎枪规则”，那是在集体狩猎的社会里，猎物是危险的北极熊。人们使用矛枪来刺杀北极熊，规则是这样的：第一个将猎枪插进北极熊身体的人可以分到北极熊最外层的皮，包括四肢中皮毛最长的部分。这部分皮毛的很贵，可以用来做妇女的靴子。有趣的是，除去第一个狩猎者获得的部分，其他所有人只能平分这只北极熊余下的皮和肉。一个北极熊的皮毛可以做三条裤子，这意味着如果整个狩猎组多于三个人的话，一些人就会把机会让给三个他们认为可以享有相对特权的人。请注意，“第一杆猎枪规则”实际上是一种机会均等原则。任何人都有机会成为第一个将矛枪插进危险的北极熊身上的人。第一人总是要更危险一些，高的危险性也伴随着高的回报，也就是价值最高的那部分皮毛。然后其他所有的人再平分。这种伦理规则在社会心理学的试验中可以得到体现，也就是说，当人们不能区分个人对于集体成果的贡献时，他们愿意平等的分享集体成果；当人们能够分辨出一些人的贡献比其他人更大时，他们则更愿意采用按比例分享的规则，根据他们的贡献给予回报。这种古老的实践，今天仍然存在，我们在日常的社会安排中还可以看到这些古老的规则。在史前的很多地方，这种交换制度也是通过物物交换或货币的交换延伸到陌生人当中。如果一个部落发现，与其杀掉临近的部落，还不如和他们做生意，这样，早期的人类就发现了创造财富和提高福利的基础。今天你杀掉他们，明天他们就无法生产出来产品和你交换，你也就无法从他们的技术、知识、艺术和文化中受益了。
只要我们不满足于随遇而安，我们就需要其他人，社会就需要多样性。我们通过市场和别人相互依靠，尽管我们不知道，不理解理解其他人的情况，尽管我们不知道其他人是怎样提高我们的福利，以及我们如何对其他人的福利做出贡献的。其实这是相互的、互相依赖的生存链，通过市场价格来相互作用。相互之间的福利取决于通过市场和我们交易的那些人的知识和技能。如果没有市场，我们就会非常贫穷、悲惨、粗鲁和无知，如果有一些人不那么穷，那是因为征服、偷盗、赖帐的结果。
市场要求人们实施社会和经济交换的规则。大卫·休谟在二百五十多年前曾说过，人类只有三项法则，一是拥有财产的权利，二是共同意愿下的转让，三是对承诺的履行。这些法则不管是否有正式法律加以规范，都是维持秩序的基础，都使市场繁荣成为可能。这些规范来自于古老的犹大的戒令，你不应该偷盗，你不应该觊觎你邻居的财务，你不应该容忍做假证。世界其他的宗教也有类似的戒律。偷窃能得到现在的消费，却抑制了再生产，而只有交易才能维持生产的不断进行，达到富足；专业化和交易带来了好处，但是觊觎别人财产的做法，会使这种好处在不情愿的情况下重新分配，这和偷窃一样，会严重的破坏持续生产的动力。对做假证的容忍会破坏社区、管理、诚信、投资者的信心和信任、长期的利润以及最为人性化的社会交往。
下面我们谈一下证券市场。它比商品和服务市场更难以预测，因为股票市场需要对未来的创新作出预期，对新的商品和服务作出预期。在一个创新的时代，未来的经济结果如何是很难预测的。在实验室中的股票市场里，尽管我们很清楚的界定了股票的基准价值，缺乏经验的试验主体还老是制造价格泡沫和危机。即使他们达到了基准价格，理性预期也只是一种行为过程，而不是思维的、逻辑的过程。因此，即使在最简单的试验中，股票市场的表现都要比我们所试验过的消费市场要激烈的多。
股票市场的价格泡沫和危机不再是新现象了，为什么？股票市场的繁荣是由新技术带来的。比如说在十九世纪，蒸汽机的发明使蒸汽船取代了桅杆船，铁路取代了骡队。在美国，铁路的扩张大大超出了人们进行跨地贸易的运输需求，盈利能力变成了损失、破产或者兼并。但是超越十九世纪的扩张来看，整个经济体创造和保持了长期的价值。二十世纪初，新技术层出不穷，电话、电力、石油、汽车等掀起了一次次投资和开发的浪潮。过度扩张降低了边际回报率，降低了盈利能力，导致了破产和兼并，但是却创造了整个经济体的长期价值并使之得以保持。破产的结果是，那些失败的企业家手中的资源，包括人力资源和物质资源，被重新的分配到那些成功的企业家和管理者手中。
在一个行业中，也是成者王侯败者寇。大约60％的企业会在最初的五年里离开这个行业，超过80％的企业会在十年内结束。这些是1967到1982年期间的数据。我相信那个年代见证了前所未有的失败率，同时却为整个经济体积累了前所未有的长期价值。新技术带来了周期性的泡沫和危机，包括新电子技术、计算机、通讯、生物、医药技术。在旧经济中创造了长期价值的公司，即使没有破产也会受到很大压力。例如，柴油机都是电脑控制，以便在所有的道路条件下都可以尽量节约油耗，不管是处于加速还是待机的状态，而且能够在任何条件下都满足严格的排放标准。投资开发新技术却遭到失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是与此同时，那些少数成功的企业吸取经验和教训，为整个经济创造了长期的价值和财富。这正是发展、进步和大规模减少贫困的主旨所在，也是我们比我们的父辈更富有的原因。但是如何做到消除个人的痛苦并实现持续创造长期价值呢？如果我们通过制订政策，来防止人们承担可能会导致更多的损失的风险，不知道是否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话说回来，如果你限制人们进行风险投资，怎么才能实现技术的巨大进步呢？对成功的渴望促使每个人不断的进行试验，充满了风险的市场将会决定谁会取得成功。多数人的失败是少数成功者的成本和基石。
下面我将谈一下“全球化”的问题。“全球化”这个新词汇描述的其实是一个很古老的进程。大约十万年前，我们共同的祖先从非洲出发，五、六万年前，他们定居在亚洲、欧洲和大洋洲，一万多年前定居于南北美洲，而他们到达新西兰则只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这一切都发生在桅杆船发明以前。那时侯，我们祖先的足迹已经遍布全球所有的大洲和重要岛屿，除了南极洲以外。在国家建立以前，早期的人类就已经开始交换工具、武器以及公共物品，并交换使用狩猎场所等。欧洲和近东之间最早的长距离交易发生在中世纪，道格拉斯·诺思详细记录了这一时期的情况，这也是人类从面对面交易转向不见面交易的过程。他指出，随着这种与陌生人的长距离交易的发展，中介起到了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中介得到了交易双方的信任，形成了一个信任的传导机制，使得人们的交易对象从当地的、所了解的人转换为其他地方的陌生人。这种转换的关键在于，中介这一机制如何替代我们对本地人的信任，从而使我们得以和不熟悉的人交易。
中世纪以后，这种探索受到了新技术的驱动，特别是那种大的桅杆船。随着商业覆盖了旧世界和新世界，产生了世界性的植物和食品的交易。意大利的美味中一直没有番茄，直到他们从新世界中进口，爱尔兰也一直没有土豆，直到他们从南美进口了几百种不同的品种。多样性是通过交换创造财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