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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大的代价,承认了沙俄在与外蒙傀儡政权签订的《俄蒙商务专约》中所攫取的全部特权,并答应在涉及外蒙政治、土地交涉事宜上,俄国及外蒙古当局有权参与协商。
1914年9月起,中国又与俄国和外蒙古自治当局进行了恰克图会谈,并于翌年6月签订了《中俄蒙协约》,协约规定:沙俄承认中国对外蒙的宗主权;哲布尊丹巴取消“大皇帝”称号和“共戴”年号;中国则承认外蒙的“自治”和沙俄在外蒙的各项特权。俄国革命爆发后,沙皇政权倒台,中国政府遂于1918年派兵进驻库伦,完全恢复了对外蒙的主权,1919年11月,徐世昌政府发布政令,取消外蒙“自治”。可叹的是,中国很快陷入内战和革命不断的内乱之中,未能及时有效地加强和巩固在外蒙的主权,外蒙遂在后起的苏联支持下再次宣布独立。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蒋介石政权屈服于列强的压力,为了换取苏联的出兵参战,承认了外蒙古的独立,使中国最终失去了这块相当于现有国土面积1/6的领土29。国家不是从袁世凯手里,而是从国民党手里丢失了大片领土的。
俄国在外蒙和新疆的侵略频频得手,日本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在日俄密约中,除了满洲外,双方约定的瓜分范围是:外蒙属于俄国,东蒙(即当时的内蒙古东部)属于日本。但日本缺乏俄国所拥有的地理上的便利,俄国与其所欲插手的地区相邻接,在边境上驻有重兵,随时可以出兵进占。日本则不然,进兵非得深入中国内地,这就难免遭到其他列强,尤其是美国的干涉。所以日本在辛亥革命爆发后,起初采取的方针是,维持大清,哪怕是形式上的君主制,必要时甚至不惜直接运用武力扑灭革命,其目的当然是将来向这个受惠于它的朝廷索取高额回报。孰不料,它的这个计划遭到了普遍的冷遇,不仅袁世凯内阁无意维持大清,就是其他列强也全无兴趣。反之,美、英认为大清已经是一个朽烂不堪、扶不起来的朝廷,他们所感兴趣的是大清朝的政治继承人——袁世凯,这颗落而复起的新星,才是他们理想中的统治者。而袁世凯对日本有着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其外交主导方针即联美英以制日俄,这对于日本对华的图谋,无疑是一种潜在的、强有力的遏阻。叶恭绰曾论及袁复出后与各国列强之间的关系:
袁世凯倚外力以自重,尤显者在英国方面,而朱尔典30实为其枢纽。朱尔典固为发展在华势力计,然利用私交之关系,易于进行,亦其中一大关键(朱尔典与袁之私交,始于同在朝鲜时)。辛亥年袁出山后,一切规划,朱尔典多与其谋,居间奔走,实为蔡廷干等。且朱工华语,有时直接交谈,亦不(依)赖通译(翻译)的。据我所知,辛亥革命初汉口英国总领事的态度,及其后袁与黎元洪的交涉,南北议和各重要事件,朱尔典皆多所运筹。他对于制造袁的权位,实在是极费苦心。他所以如此,则是因为英国自甲午以后,中俄密约成立,对华力量大受挫折,至袁下野后为尤甚。所以英国朝廷政策已经一贯趋于毁灭清室,一方面即极力培植他方势力以为之做准备;袁之出山,正是英国恢复在华势力的机会,故积极加以运用也。自是而后,各国竞相角逐,争着想要拥袁。于是德国恺撒(指威廉二世)首先结交袁克定,进以帝制的学说,克定民国二年自德回国,即以此学说游说其父,遭其拒绝,其后渐渐得势。英国公使朱尔典刺探到此事,当面问袁,因而达成默契。美国也继之而来,古德诺博士因而来华倡帝制之说。日本知道自己落后了,以此事询问袁,袁仍然否认。日本大怒,以为袁得志,日本在中国将无立足之地,且将修朝鲜旧怨,于是断然决定倒袁。故民国三、四年间,日本窘袁之事不一而足,最后乃有二十一条的提出。31
叶恭绰此说,由黑龙会向日本政府提交的一份备忘录中得到了佐证。黑龙会是1900年由内田良平32发起的一个民间政治组织,但对日本官方的政策有着很大的影响力。其名称借用东北的黑龙江,有着很深的用心,即如其宣言中所称:“当前急务,首先在于同俄一战,击退帝俄,使满洲、蒙古、西伯利亚连成一片,以建设经营大陆的基础。”从这个组织的活动来看,它深入朝鲜、满洲、蒙古、西伯利亚等地,刺探情报,绘制地图,收买民族败类,策动内乱。如朝鲜之“合并”,中国之“革命”,拉拢宗社党人,策动满蒙“独立”等等,背后都有黑龙会的影子,它完全是日本侵略扩张政策的先遣军和别动队。1913年,由黑龙会发起,十三个右翼团体的三百多名扩张主义分子,成立了所谓“对华联合会”,加紧了在满蒙地区搜集情报,策动叛乱的步伐。内田良平在是年发表的《支那观》一书中,提出了“大亚细亚主义”的主张:“今我帝国,要联合觉醒的亚洲各邦并成为其盟主,以保证亚洲人在即将到来或已经到来的人种的竞争、宗教的竞争、经济的竞争中,免遭其他人种的蹂躏践踏33”,这个思想是后来的“大东亚共荣圈”理论的张本。
送“高帽”的学问 三(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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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4年7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欧洲列强全部卷入战争。内田敏锐地觉察到这是日本全面扩张的大好时机,于是亲自起草了《对华问题解决意见书》(又称《黑龙会备忘录》),以黑龙会的名义,呈交日本首相大隈重信34。这份意见书提出,必须乘西方列强卷入战争,无力东顾,中国孤立无援之机,迫使“中国自动地依赖日本”。“对日本帝国政府来说,强迫中国处于这一地位,除了利用目前机会取得政治及财政权力,以及用一切方法订立包含下列秘密条款的防御同盟以外,没有其他的办法。”内田提出的建立“防御同盟”的秘密条款有十条,作用在于把中国变为日本的保护国(为的是将来像对朝鲜那样加以“合并”),他是这方面的操作老手。这份意见书实际上是日后“二十一条”的源头和蓝本,其精神和主旨全部被“二十一条”吸收了进去。
值得注意的是《意见书》对袁世凯的看法,印证了叶恭绰的说法。内田显然很清楚袁在外交上惯用“以夷制夷”的手法,对袁氏抱有很深的不信任:“从袁世凯迄今为止的态度来判断,我们知道他在外交交涉方面往往采取权宜的策略。虽然在外表上可能对我们表示友善,实际上他将依靠不同列强的势力作为对我们最方便的牵制而拒绝我们的要求35。”出于这一前提,在支持袁世凯镇压革命党,武力统一中国,还是帮助革命党倒袁的问题上,黑龙会的态度极为鲜明:“我们应该使中国革命党人、宗社党人及其他失意分子在全国范围内引起骚动。整个国家将陷于混乱,袁政府将因之垮台。那时侯我们将从四亿中国人中选择一位最有势力、最著名的人物,帮助他组织新政府,统一全中国”,而“目前是我们唆使中国革命党人及失意分子起事的最适当的时机。这些人目前之所以不能进行积极的行动,是由于他们没有足够的资金。如果帝国政府能利用这一事实,给他们以贷款,并教唆他们同时起事,极大的骚动和混乱,必将普及全中国。我们就能出来干涉并轻易地调整关系36。”黑龙会意见书竟同袁世凯一样,认为共和制不适合中国国情。但日本不赞成共和制的原因在于“中国共和政体的保留,将是未来中日同盟道路上的巨大阻碍”,为什么呢?因为这会给吞并中国造成体制上的障碍,“在共和国内,政府的根本原则以及人民的社会与道德的标准是与君主立宪国家截然不同的;它们的法律与行政也是相冲突的”,因此,“我们必须利用目前的机会改变中国共和政体为君主立宪,而这一立宪政体必须在一切细节上与日本的君主立宪相符合,而不是符合其他任何国家的君主立宪政体。这确实是为了实际改造中国政体必须牢牢掌握的关键和首要的原则。”至于推倒袁世凯后,由谁来当新的统治者,是宣统复辟,在宗社党内物色,还是从革命党人中挑选,可以等到将来再定。但“确实执行中日同盟的政策及改变中华民国为君主立宪的政策,实际乃是改造中国所应采取的根本原则37。”
由黑龙会的这篇意见书,我们可以大致窥见当时日本朝野侵略中国的思路:
一、借中国孤立无援之机,胁迫中国接受不平等条约,造成“保护国”的既成事实;
二、以此打击袁世凯的威望,以动摇其统治基础;
三、对一切反袁势力,无论是革命党,还是宗社党,只要是有助于煽起中国的内乱,均予以积极地支持;
四、支持除袁以外的复辟帝制的活动,使中国在政体上与日本保持同一性,为将来“合并”中国打好政治基础。
很显然,日本并不反对中国的帝制复辟活动,但“新皇帝”必须是一个日本信得过且好摆弄的傀儡,而非袁世凯那样足智多谋,不仅不听摆弄,反而足以成为日本阴谋的巨大障碍的枭雄人物。日本想要搞掉袁世凯,与后来搞掉张作霖的动机是一样的。所以,所谓袁世凯“卖国”一说似乎站不住脚。
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日本与英国有盟约(即日俄战争之前建立的英日同盟),与俄国有密约(即瓜分满蒙的秘密协约),而在当时的欧洲方面,以德国和奥匈帝国为一方,以英、法、俄国为一方,形成了对峙局面。日本之所以迫不及待地对德宣战,就是看好了德国在中国的势力较弱,而且为欧洲战争缠身,无力东顾;日本可以借宣战为借口,一举全面接收德国在华的权益,其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还是侵略中国。日军在山东的登陆和对胶州湾德租界的进攻,事先并未通知中国政府。袁世凯还是从山东都督的报告中获知日军登陆的消息的。袁的对策是,在无力阻止日军行动的条件下,采用当年日俄战争时期用过的方式,划定日军过境的一条走廊和参战国战区,此外即为中立区,以防战争波及中国。当时的决策过程,据参加了那次会议的顾维钧回忆如下:
送“高帽”的学问 三(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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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统急忙在总统府召集会议,所有的内阁部长均出席,参事也被邀与会。那时我是外交部参事,是被邀的三个人之一,另外两个是国务院(内阁)参事。一个是伍朝枢,伍曾就学于牛津,是英国律师,伦敦林肯法学协会会员;另一个是金邦平,他曾留学日本,也是国务院参事。总统宣布开会后说,邀请三位参事与会,是因为他们曾在三个不同的国家留过学,学过法律,懂得国际法;议题是如何对付日本对中国领土的侵犯。他首先要听取三位法学家的意见。总统先叫我发言,我毫不犹豫地说,日军在龙口登陆是公然违犯国际法的行动,因为中国已宣布对欧战保持中立;根据国际法,交战国双方应尊重中国的中立。因此,为了表明中国在尽其中立国的责任,有义务保卫国土以维护其中立立场。因此,抵御日本侵略,理由至为明显。
总统叫伍朝枢发言,说愿意听听研究国际法的留英学生的意见。伍是以前著名的中国驻华盛顿公使伍廷芳的儿子。他简捷地说他的观点完全与我相同,认为中国必须履行其中立的义务,才能按照国际法保障中立国的权利。如果中国不保卫其中立,沉默即便是不承认,也等于是默许日本的行动。袁世凯又叫金邦平发表意见。金说日本造成的局势越乎常规,他实难以表示明确的意见。
袁世凯转向陆军总长段祺瑞,他想从陆军总长那里了解为了保卫国土,中国军队能采取哪些行动。段回答说,如总统下令,部队可以抵抗,设法阻止日军深入山东内地。不过由于武器、弹药不足,作战将十分困难。总统直截了当地问他抵抗可以维持多久。段立即回答说四十八小时。总统问他四十八小时以后怎么办,他望了望总统说,听候总统指示。总统再问外交总长孙宝琦。孙支支吾吾不知说了些什么,总之是他没有成熟的意见。总统环顾左右,等待别位总长发表意见,然而大家沉默不语。总统深深叹口气说,他很明白根据国际法,法学家们认为我国应该怎样做的意见,然而我国毫无准备,怎能尽到中立国的义务呢?这话显然是对着我和伍朝枢说的。……总统拿着一个准备好的小纸条作为发言的依据,他提醒大家,十年前在满洲,中国曾遇到过类似的事件。1904年至1905年日俄在中国境内交战,那时无法阻止日军的行动,只好划出“交战区”。那么,现在也可以划出走廊,日本可以通过走廊进攻青岛,中国不干涉日本在此区内通过,在此地区以外中国仍保持中立。
显然,这是应付非常局面的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