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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言轩的大丫鬟与二等丫鬟是轮流值夜,今晚恰好轮到玥菀当值。出岫轻唤两声,玥菀醒来,连忙从隔间里起身,持着烛台走到出岫榻前:“夫人有何吩咐?”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出岫想了想,补充道:“好像是箫声?”
玥菀定了定神,仔细倾听,确定并未听到任何声音,才缓缓摇头:“没有啊!奴婢未曾听见什么箫声。”
出岫也有些疑惑,还道是自己幻听,便哂笑一声摆摆手道:“你继续回去睡罢,许是我夜里没睡好,自个儿瞎想罢了。”
玥菀称是,又服侍出岫喝了些水,便重新返回隔间里睡下。
出岫也再次躺回榻上,试图静下心来入睡。可再一次的,她听到箫声在耳畔萦绕回响,这一次,竟比方才听起来更显真切。
难道是因为白日里“割袖断知音”的缘故?出岫忍不住思索。她知道今日自己说话重了,可事关云辞,只要有任何人否认云辞、看轻云辞,那此人便再也不值得她继续友待。即便是聂沛潇,她也不会再视如知音。
随着时间的推移,箫声越发清明起来,出岫决定出去一探究竟,便再次起身轻唤玥菀:“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好像外头有什么动静,你陪我出去瞧瞧。我许你半天假补眠。”
玥菀掩面打了个呵欠,笑道:“瞧您说的,这原就是做奴婢的本分。”说着便服侍出岫穿衣绾髻,大致梳弄一番,随她一起匆匆走出知言轩。
外头夜色正浓,应是刚过子时。玥菀提着一盏灯笼为出岫照明,又唤了两个当值的护院随侍,几人都等着出岫的吩咐。
出岫站在知言轩门口辨别半晌,更觉耳中箫声越来越大:“你们都没听见什么声音?”
几个护院皆是摇头:“回夫人,没有。”
玥菀亦是再次摇头:“奴婢也没听见。”
出岫只得依靠自己的判断,往静园方向走去。玥菀等人不敢多言多问,尾随其后。这一路上,出岫更加确信有人在吹箫,直至走到静园外头,就连玥菀也隐隐约约听到了:“好像真的有乐声!”
几个护院有武艺在身,耳力也比玥菀更为灵敏,其中一人也笑道:“夫人的耳朵真灵!在知言轩竟能听得到。”
照常理而言,知言轩距静园隔了很远,常人根本无法听到此处的箫声,因而众人都觉得奇怪不已。玥菀率先将灯笼打高,对出岫道:“夫人,可要进去听听?”
岂料出岫沉默片刻,回道:“不必了,回去罢。”
玥菀和众护院面面相觑,只得听命返回知言轩。
翌日,出岫本人一直颇为沉默,做什么事情也都心不在焉,整个白日若有所思。直至临近傍晚用膳时,她忽然唤来竹影,命道:“你找几个人将静园的外墙围起来,注意要躲在暗处。一旦静园外头有任何异常,立刻来报。”她顿了顿,补充道:“不分昼夜。”
竹影好奇之余,终还是领命称是。
而这一夜出岫刚刚入睡,竹影便来回禀,称静园外头的确有人在吹箫。出岫并没有追问吹箫者是谁,只吩咐竹影将盯梢的人撤了回来。
待到第三日夜间,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而这一次出岫是和衣躺在榻上,仿佛预料到此人必定会再来。凄而美的箫声再次响起的那一刻,出岫与玥菀、竹影三人,一道去了静园。
最初在府内,静园废弃已久,鲜有人烟,那是因为此地荷塘下面埋藏了无数金条,是云氏数百年的家财心血。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这一秘密,世代云氏当家人特意荒废静园,掩人耳目。
也正因如此,静园成了云府之内滋生事端的地方,夏嫣然、灼颜相继死于荷塘之内,就连出岫自己,也是在此得知了许多真相。
六年前,由于大举支持慕王登基,太夫人将静园荷塘下的宝库开启,对外宣称是“翻修静园”。因而如今的静园已是焕然一新,没了荷塘下的宝库拖累,反倒生出几分勃勃盎然之意,也有了专门的护院在此值守。
而此处,也正是出岫与聂沛潇数次琴箫相和之地。
夜凉如水,清冷呜咽的箫声缓缓越过静园外墙,斥入出岫耳中,其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而此时此刻,出岫只感到那箫声之中的卑微与凄凉。
这首曲子出岫从前不曾听过,但却熟悉无比——正是聂沛潇为她所作的《朱弦断》曲谱。而这也足以证明,吹箫者必定是聂沛潇无疑。
“夫人可要出去看看?自从静园翻修之后,后墙处便特意开了一扇门。”竹影低声问道。
出岫沉吟片刻,回道:“也好。”
竹影这便领着出岫和玥菀两人往后墙走去,越走得近,箫声越发清晰,也越发动人肺腑。玥菀偷偷瞄了出岫一眼,只见自家主子镇定自若,面上没有半分表情。
待行至后墙的小门前,竹影拨开覆盖其上的绿萝,吩咐护院前来开门。直到此时,出岫才再次出口:“轻点,切莫惊动吹箫之人。”
护院连忙领命,取出钥匙打开门锁,竹影便蹑手蹑脚推开小门,引着出岫往外走去。
说是小门,还当真是小,大约只有半人来高,出入都得弓着身子。竹影矫捷地弓身出去,在外招呼着出岫和玥菀,待到三人费力出了这扇门,那箫声已是毫无阻挡,能听得一清二楚、真真切切。
初始,曲调平淡,缓缓陈述美人香消玉殒的事实;
继而,转入轻灵动人,正是“遥想妃瑟环鸣声,迄今绕梁动婉转。流水落花传湘浦,芙蓉泣露笑香兰”四句的写照;
渐渐,曲调变得压抑低沉,清冷哀怨,凄美欲绝;
最后,幽咽如泣,令人情不自禁大恸一场,闻者堪泪。
聂沛潇到底还是采纳了出岫的建议,将最后那个悠扬的尾音,变成了悲伤的调子。原是“未完待续”给人以无限希望,而今终于划上了绝望压抑的句点。
“吾自缘悭琴箫合,君赴九霄弹云端。世间再无痴情事,休教仙音泪阑干。”伊人死而复生又有何用?两人终是无法再续前缘。割袖断知音,如此决绝与无望,同时也昭示着,这世上最美的琴声与箫声,再无合奏之日。
当最后一个凄凉哀婉的音调逐渐弥散时,玥菀已止不住地垂泪:“这是什么曲子?听着真教人难受。”
竹影虽不通音律,但也觉得这曲子甚妙,遂点头附和。
唯有出岫,美眸轻阖似有所想,面上不见半分动容与哀伤,仿佛这首曲子没能打动她。
玥菀见出岫表现得十分平静,便抹了抹泪,道:“让您见笑了,奴婢竟不知不觉落泪了。您极通音律,若是没能打动您,这曲子则也算不得高明。”
外行听热闹,内行听门道。玥菀见出岫无动于衷,便猜测曲子尚有瑕疵,不尽如出岫之意。
闻言,出岫没有对此曲说出任何评价,惜字如金道:“走罢。”语气依然十分清淡。
“夫人不去瞧瞧那吹箫之人?”竹影小心翼翼地询问。
“不了。”出岫沉吟片刻,直白地道:“他若明晚再来,你便去告诉他的侍卫,将他请回去罢。”
这个“他”指的是谁,竹影自然心知肚明。
出岫未再多言,转身返回小门前,率先弓身而入,竹影和玥菀跟在其后。再次返回静园之后,同一首曲子又重新响起,玥菀才恍然醒悟过来什么。
主仆三人返回知言轩的路上,出岫忽然顿住脚步,道:“我想去祠堂看看侯爷。”
说是“侯爷”,指的却并非现任离信侯云承,而是她的夫君,云辞。
竹影先走一步前去安排,祠堂值守的奴仆连忙披衣起身,持着烛火出来相迎。出岫接过烛台独自入内,在云氏列祖列宗前缓缓下跪。
沉香木制成的一排排牌位,供奉于金丝楠木的桌案之上,昏暗的祠堂内有一种异常深邃而孤独的氛围,令人感到肃然、悲伤、肝肠寸断。
上苍将“生死无常”这四个字牢牢镌刻在了出岫心中,用一个人的性命,一段绝世的感情。她望向其中那一张小小的牌位,以及牌位上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清泪终于汹涌滑落。
是你在惩罚我吗?云辞?惩罚我的动摇?背叛?凉薄?忘恩负义?因而,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我经历那些磨难?也让沈予和聂沛潇辗转此间,饱受煎熬?
痛苦、愧疚、自责、思念种种情绪在这一刻深切交织,最终只化为一句话,从出岫口中哽咽而出。她用那双被泪意盈满的双眸,模糊地看向那座牌位:“是我错了,以后我只守着你,谁都不要,哪儿都不去。”
话音甫落,一阵夜风骤然破门而入,仅有的一盏烛火摇摇曳曳,险些熄灭。
“啪嗒”一声轻响传来,原本沉稳供奉着的某个牌位被风吹落,掉在地砖之上应声断裂,呈现在出岫面前。几乎是颤抖着,她缓缓伸手拾起断成两截的牌位,紧紧抱在怀中,忍不住失声痛哭。
最后一缕夜风吹过,带着摧心断肠的凄凉与悲伤。恰如方才的箫声幽咽,终敌不过时光的无情,要消散在夜风之中。
第260章
出岫抱着云辞的牌位哭了许久,撕心裂肺无所顾忌,而门外的竹影及玥菀,一直没有入内打扰。
直至这一盏烛火熠熠燃尽,祠堂内突兀地陷入了一片黑暗,出岫才渐渐停止哭泣。
无穷无尽的黯淡之中,隐隐又传来阵阵幽咽,而这一次却并非箫声,仿佛是云氏列祖列宗的冰冷亡魂,正在暗中旁观这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还有眼前这位悲伤欲绝的倾城女子。
蓦地,一阵光亮从身后传来,橘色的灯火骤然亮起时,竟有一种说不清的暖意,能令出岫冰冷的灵魂逐渐温热起来。她拭干泪水转身看去,只见太夫人手持拐杖披衣而立,身旁的迟妈妈举着一盏烛火,两人缓缓走到了祠堂门前。
“母亲。”出岫本已止住的泪意,在看到太夫人的身影之后,又开始忍不住汹涌而出。她想要将怀中断成两截的牌位取出来,可双手竟是颤抖地把控不稳,唯有抱紧双臂,再紧一些,唯恐怀中的牌位再次掉落。
“大半夜来回折腾,你不累吗?”太夫人的语气清冷沉抑,带着一丝斥责,又隐隐夹杂了些心疼之感。
出岫垂眸摇头,不知该如何回话。
“出岫,是否我平日太惯着你了,这等惊扰列祖列宗的事,你也做得出来?”太夫人重重将拐杖往地上一戳,立刻便在这四下安静的祠堂内,产生一阵空阔的回响,闷撞入心。
出岫浑身都是颤抖着,心中疼痛到无以复加,她张了张口,仍旧说不出一句话来。那朱唇轻颤,那长睫带泪,跪在蒲团之上的身躯已是摇摇欲坠。
太夫人在祠堂门口缓缓抬目,就着微弱烛光将所有的牌位注视一遍,目光最终落定在出岫怀中,那断裂的牌位之上。
“辞儿为你受尽苦痛,不惜祭出性命,你却让他在死后也不得安息!”太夫人厉声出口,拄着拐杖脚步沉稳往祠堂里走。迟妈妈手持烛台尾随其后。
太夫人平日鲜少用这拐杖,唯有精神不济还要强撑时,才会辅以此物。而这几日静园里发生的一切自然也瞒不过她的双眼,更是令她难以安眠。太夫人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为出岫的感情之路担心起来,她也自认该适时点拨一番了。
走到出岫面前,太夫人居高临下俯首看她,仿佛是上苍在怜悯人世间的疾苦,缓缓叹道:“诚王被拒了,对沈予你也反复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否决定余生都守着辞儿?”
这一次,出岫终于能够开口,深深点头的同时,亦是哽咽着答话:“是。”
“那这牌位又是如何?你既要守着他,竟连他的牌位都护不住?”太夫人刻意拔高声调,质问出口。
出岫哑口无言,唯有死死抱住怀中的牌位,重重地磕头谢罪。
太夫人的眼角亦有些晶莹泪意,她缓缓长叹一声,道:“既然如此,你现下就给沈予修书一封,告诉他你的决定。”
语毕,她再次俯首看向出岫:“长痛不如短痛,你让他彻底死心罢。”
事实上,自从沈予前往北宣整编军队之后,迄今已过去七月有余。而这七个月里,他从没有只字片语寄回来。出岫能理解他的用心,毕竟北宣刚刚归附,他又身负重任手握北宣军权,身边自然不乏敌对者虎视眈眈,等着在暗中拿捏他的短处。
越是这时候,沈予越是要万分谨慎,更不能对她表达什么,否则不仅他自己钻入敌人的圈套,也会连累云府的名望,以及她身为出岫夫人的名节。
因此,出岫也只是派人暗中关注沈予的动向,了解他一切顺利,在军中颇受拥戴,身体也安康无恙,如此足矣。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