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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海兰珠-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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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过申时。”
  我沉默了片刻,又问:“御医怎么说?”其实此刻我根本不关心御医会如何医治我的病,只想知道什么话会将传到皇太极耳朵里。
  “还是老话儿,脾伤胃虚,气虚血亏。主子,素玛怕您的身子——”
  我摆手示意她不要继续这个话题了,我还不打算这个时候让皇太极知道我其实已是在拖时间而已。
  “庄妃怎么处理那个‘盒子’了?”我心中还有另一份牵挂。
  素玛面露难堪之色,咬着下唇开不了声。
  我就算再想装糊涂,也明白她的表情代表着四个字——凶多吉少!
  皱眉闭紧双眼,努力忍住显示脆弱的泪珠。同情有何用?悲伤又何用?泪水就像死亡的事实一样空白无力。
  张开双目望着悠悠车内啃着自己小拳头,睁大一双清澈眼睛的八子,此刻正是心如刀割。
  “把孩子抱给我。”我对着八子的方向伸出双臂。
  我拥住他肉滚滚的小身体,他好奇地望着我,一只小手伸出欲拨弄我胸前的旗袍扣。
  一滴无声的泪珠打落他的前额上,他收了手,开始转着脑袋东张西望。
  “为了让你生,只有令我死。”我无声默念着心中下定的决心。反复挣扎,痛苦来去,千万不忍之后,最终还是不得不走这一步。凤凰涅磐,就用他的死亡来换取他的重生吧!
  皇太极回宫的时候已经很夜了,我昏昏沉沉被疼痛折磨得徘徊在睡与醒之间。
  他宽大的手掌悄悄爬上我的额头,我缓缓睁开眼注视着一脸疲倦的他。
  “怎么又昏倒了?身体很不适?”他卧坐床沿,担忧地问着。
  “老毛病了,八子出生后一直这样儿,不碍事的。你很累了吧?”我伸手抚上他倦色满布的脸颊。
  “明日休整一下,后天出征。”他脱靴上塌。
  我整个人由床上蹦起来,“后天就走?为什么这么快?”
  “不快了,部署这么久,是时候了。”他不以为然,安抚我躺倒他的怀里。
  “初三我会照例去猎场冬狩。不过,这只是个名目,实质上我会就此带着双黄旗,镶白以及镶蓝经由察哈尔进军喀尔喀。各部漠南蒙古会打开便道,令我军长驱直入。届时必攻其不备,擒手拿来。”他又显露这种表情,独自沉醉征伐的世界之中;而我总被排除在外,独自品尝着寂静。
  当天夜里我并没有入眠,因为我要为自己下定的决心负责。既然选择去做了,就不能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了。
  皇太极此时离京,也算给我机会了,或许是上天在给我机会;毕竟我已时日无多,拖不起了。
  初二晚上,我吩咐素玛烧了一大桶热水。
  皇太极坐在书桌前看布阵图,我手捧着香精片悄悄走近他。
  “很久没有服侍过你沐浴了,今晚让我再侍候你一回儿吧。”我对着他盈然地笑着。
  他放下手中的地图,默默拉起我的手,随我走进蒸汽扩散的内室。
  “还记得那一夜吗?关关雎鸠,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皇太极坐进大浴桶内说,我轻轻为他拆开发辫。
  叶布舒离开的那一夜,我都快不敢去回忆了。那时候的我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惧怕;也从未想过会走到今天。
  “还真要感谢叶布舒这傻小子,否则我都不知道几时才能得你真心顺服。”皇太极拉我到身前,让我可以看清他眼中深埋的真情。
  我刻意低下头,不愿去碰触那双剑目,怕会不忍心。
  “既然要感谢叶布舒,就不要让他随你亲征喀尔喀了。”我绕回他背后,细心揉按着他的额头,讲出终需说出的话。
  “我知道你担心他安危,可他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又岂能不赴战场?将来咱们的儿子也是一样,满人的天下不谙兵道之人如何坐享?”皇太极闭目出声。
  “他还太小,将来再去也不迟。更何况他想——先完了婚再去。”我咬牙撒下弥天大谎,这句话一出口注定了我此生都会对不起叶布舒。
  皇太极骤然睁开双眼,问道:“真是叶布舒自己的意思?”
  我已经没有退路,点头回复。“也是他额娘的意思,先不设正,等大些再配个正福晋,眼下先讨个侧福晋。”
  “可有了人选?”皇太极目不转睛盯着我。
  “新娘子眼前就有现成人选,蒿齐忒部贝勒托尼洛归顺时带着小女儿入得京,联姻之意一目了然。那孩子我也见过了,年龄,样貌,品行都是千里挑一。乖巧的性格尤其讨喜,和叶布舒正好配搭。”更关键的是她不是蒙古女人。
  “那你的意思是?”皇太极有些迷惑。
  “让叶布舒留在盛京准备婚事吧,此番有多铎,阿济格随你出征,也不见得需要他一个处世未深的孩子。”我微笑着提议,心中却拧得抽痛。
  “你应该是另有目的吧?”他一语直戳心脏。
  我掩饰着转身加热水,故作轻松地反驳:“我能有什么目的啊?无非就是想早日看他成亲,早日——”
  “好吧,准了。明晨便下旨赐婚。”我正忙乱编造着借口,他却突然一口应允了。
  我反倒傻眼了,居然反问他:“怎么就准了?”
  “我了解叶布舒对你而言意义非常,你还是不想让他上战场,又何必找些无谓的借口?算了,既然你担忧,就多留他两年再出征。更何况,如今在京下旨大婚,更可以麻痹喀尔喀,令其疏于防备。”他心中盘算来去,考虑最多的始终是战事。
  还好他有了自己能接受的解释,否则我还真有可能功亏一篑;毕竟他这一关最难过。
  他出征前的最后一夜,我依旧无眠。我的目光顺着他的眉滑过,落入紧闭的双目间;又顺着高挺的鼻线掠过,映到倔强的嘴角边。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八子一定已经不在身边了。而我自己呢?我真怕他此一去便是天人永隔了。
  他会不会怪我,一定会!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可是我真得不能把儿子独自留在宫中,那样八子会不得善终。我不要儿子再受丝毫伤害,所以只能对不起你了。你可以怪我,但是请不要恨我。我也是无路可退,无可奈何!
  初三的早晨,朝阳似火,染红了盛京的天空,就像预示着远方某处的血流成河。
  皇太极匆匆早朝之后,便将带着八旗浩浩荡荡向猎场出发。
  我不顾素玛反对,独自抱着八子,一路偷偷追着他的身影至大清门,直到再也望不见那黄色的战甲与顿和马。
  “八子,看清你阿玛的身影,日后不论你是用何等身份活着,都不可以忤逆他,不敬他。可怜他都等不到听你亲口喊他一声‘皇阿玛’。”我已经泣不成声了,一股火辣的腥气伴随着吞噬人心的痛楚升上来,我仓惶伸手接住,只望到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八子莫明嚎啕大哭了起来,我也只想哭,难道这就是今生必须承受的结果?为何只剩离歌?

  钥匙

  月亮升得很高,却被阴云罩住微薄的光亮。风吹着树叶“沙沙”地奏着夜曲,他挥着短刀左右武练着。此刻无敌胜有敌,那敌人或许就是他心中的不甘,也或许就是我。
  我站立原地不动,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他浑然忘我地武着,刀刀都像砍在我的心上。
  终于,大汗淋漓的他倒在冰冷的平地上,唯一的气力助他大口地喘息着。
  “叶布舒——”我第一次如此直视着他的失望落寞。
  他望着我开始并没有表情,随后却苦笑了出来。“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没想到还是不行。究竟是叶布舒不够强,还是皇阿玛看不到我?”
  “对不起。”我的声音是发自内心的歉疚。
  “皇阿玛九岁时已经掌管了整个建州大屋的锁匙,十二岁便征伐沙场。不是说‘虎父无犬子’吗?为何叶布舒如此无用?”没能随征,他失望至极。
  “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眼前是曾经连大婚都必须为出征让步的人。
  “豪格如我同岁的时候,便已经在征战蒙古董夔、察哈尔、鄂尔多斯诸部中立下了赫赫战功,现在的豪格已是正蓝旗的固山额真。可是我呢?多么不值得一提。”他此刻嘴角的笑意显得格外刺眼。
  “别怪你阿玛,是我对不起你。答应了你的话我没做到,是我强留你在盛京准备婚事的。”我的话换来了他震惊的注视。
  “您骗了我?”
  “我——”
  “留下我难道就为了一场该死的婚礼?”他手上的弯刀被狠狠插入身侧的土地。
  我明白他心中难平之气,“不是因为你。”
  “那么又是因为什么?”他气我不守信用,从地上翻身爬起直直地立于我面前。
  我平静地望住他的双眼,坦白以告:“是为了我,是我的无可奈何。我怕是——活不久了。”
  “什么?”他倒退一步,瞪大双眼质疑着我的话,不停地摇着头。
  我肯定地点着头,咽下苦涩道:“一个多月前,八子被无端投毒,而我又误食了毒物。此刻怕是我的脾胃具伤。病症愈演愈烈,还能拖多久只有老天才知晓。”
  “怎么会有人下毒呢?目前宫里谁人不知八弟的皇——难道?”叶布舒突然收声,而后脑袋又摇成拨浪鼓一般反驳着:“不可能,有皇阿玛在,怎么会有人如此胆大妄为?”
  “何必再去质疑有与没有,也许这就是八子不该继续存在的原因了。”这一刻我脑海中全是某个人的影子,八子的出生怕是注定了日后会成为对皇太极最大的制约。
  “不该继续存在?”叶布舒探究着我话外之音。
  他显露木纳的表情,突然变得能明白也不愿去明白我的话,眼神开始闪躲着问:“您究竟意欲为何?”
  “我要让八子在宫中消失。”说出这句话我自己都心神颤抖。
  “这根本不可能。”叶布舒像是受了雷劈一样,面色刷白,嘴唇微微张着。
  “只要你肯帮我,就可能。”他是我全部的希望。
  “不,不可能。八弟如果消失,皇阿玛会要了所有人的命的。”叶布舒直接地驳回。
  “这本来就是一场赌博,赌注就是所有人的命。包括你的,我的,还有八子的。”我早就明白什么是“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为什么一定要让八弟消失呢,有皇阿玛在,难道还不够吗?”叶布舒完全不明白我的苦衷。
  “很多事情我没法给你解释,你皇阿玛也不可能寸步不离地护着八子,而我又时日无多了,日后八子继续留在宫中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因此你不用劝我,不论你帮不帮我,八子必须要离开皇宫,这次谁都阻止不了我。”我坚定地说完,转身欲走。
  叶布舒快步绕过来挡在我面前,“您三思啊!先莫论这是冒天下之大不为,就是宫里这么多双眼睛,您也做不到啊!”
  我一只手轻轻搭在叶布舒的肩上,忧忧地望着他问:“叶布舒,你知道为什么我今天是站在你的面前而非他人吗?”
  叶布舒茫然地摇着头。
  “因为我始终记得四年前有个孩子曾经对我说过,若是真的有一天要他在母亲与天下之间选一个,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母亲。正是你那份肯为了亲情放下权欲的坚定驱使我此刻站在你面前,对你坦诚。今天我不会逼迫你做任何事情,即使你不答应,我也相信咱们不会为难彼此,对吧?”我了解他,此事的冲击对他而言太大。给他些时间思考吧,他会给我一个答案的。
  叶布舒还想说些什么,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站在原地,看着我一步步走远了。
  我心中明白,皇宫的大门对于八子而言就像是禁锢之门,而若要打开这命运之门两把钥匙足矣。其中一把自是握在叶布舒手里,而另一把则在豪格手中。
  豪格的钥匙并不难拿,因为八子的消失对他而言是扫除了他冲击皇位最大的威胁,毕竟他目前并不知道未来还有一个福临的存在。豪格从没有一天放下过对皇位的追逐,这是他的终极目标,也是他的弱点。只要抓住他的这一点,令他按照我的意愿行事并不难。
  但是叶布舒并不同,他几乎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必须去欺骗他皇阿玛,做下惊世骇俗的举动。他是个凡事都一板一眼的人,没有太大的野心,但却有满人征战天下的壮志。这也是我最不忍心的,毕竟要丢给他的包袱太大,也许就是一辈子的负担。
  大年初五,哲哲在清宁宫大宴蒿齐忒部贝勒托尼洛以及他的女儿玛舞丹——叶布舒未来的新娘。我因为胃痛了一天一夜,根本爬不起床,不得不缺席。
  赐婚诏书下达后,玛舞丹曾经特意入宫请过安,那次叶布舒故意缺席,因此这次的宴席将是叶布舒第一次面见玛舞丹。真的很想知道叶布舒会不会满意我为他挑的新娘,可惜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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