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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说,”邹三姐摇摇头,“官家是那么和善,是那么温柔,他说的每一句话,就象春天吹过的风一样,暖到了我的心底。”
“一个男人也许会对一个女人温柔,但是当有人威胁到了他儿子的安全时,这个男人会变得比恶鬼更可怕。”邹晨走到她的身边,将宫里的形势慢慢的讲给邹三姐听。
邹三姐一开始是只顾得哭泣,可是当她听到现在两宫一直在明里暗里的争斗,皇太后和皇太妃从陵墓的规格一直争到明堂中先皇帝画像的如何摆放,又因为祖庙七室已经满了,所以需要再建一室,于是两宫就为了是再建一室好还是撤去一个没有血脉关系的牌位,吵闹不休之后惊愕的张大了嘴。
“你觉得如果孩子在你手中,你会怎么办?你有能力和皇太后一争长短吗?”邹晨柔声问道。
皇太后?邹三姐想起就打了一个哆嗦。自己怎么敢和她争?她可是母仪天下之人。
邹晨叹了口气,真是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在宫里存活下去的,若不是因为王大内侍每年接了邹家的这么多金银,怎肯照顾她。若不是苗太妃一心想当刘娥,她怎么能活命?
“以后京城那里的消息,每隔几天我会送你一份抄本,想必你在宫里这些年也学会读书写字了吧”邹晨说完了这句话,不等邹三姐回话,便施了礼退出了屋子。
自此以后,每隔几天,邹晨都会将姑父丁启送来的诋报抄本送给邹三姐一份。四个小黄门看到不过是朝廷的正常诋报。也没有阻拦,任邹家往这里送。
慢慢的,邹三姐不再自怨自艾,也能和女官们说说笑笑,家里来送吃食和瓜果还能道声谢,只是除了邹晨她不肯见任何人,甚至连她的亲二姐也不肯相见。不仅不肯见,反而派小黄门将她给轰了出去。
邹晨问她为什么。邹三姐淡淡的说道:“避祸!”从此后,邹晨再也不问她了,只是每次来看时,都会低声和她分析宫中的情况。也幸好小黄门从来没有怀疑过她什么,只是以为姊妹俩人在谈着知心话。
过了寒食节,便迎来大雪纷飞的冬天。白雪皑皑的陈府中;楼台亭阁的檐上,庭院里树枝上全挂吊着冰条。
邹晨身着飞蝶嬉梅花狐狸毛领氅衣,氅衣上一圈洁白的毛发间露出几缕青丝,更衬得脸上的皮肤细润如温玉,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看着院子里的仆妇们堆雪人。
杜昭将一床锦被搭到了邹晨的腿上,劝道:“正下着雪,小女郎好歹也得爱惜一下自己的身子,纵是不爱惜也得看顾着肚子里的姐儿。”
邹晨听完了,便抿着嘴笑。时太医隔几天便被拉过来帮邹晨诊治。前几日诊断出来是一个女婴,喜得陈琦抱着邹晨在屋里转了一圈,要不是被胡妈妈和杜昭呵斥还不知他怎么闹腾呢。
“你就这么欢喜?”邹晨是知道当下人重男轻女之风甚风,不仅是当下,哪怕就是后世大家也都是重男轻女的。
陈琦便呵呵地笑:“自然是欢喜!生了女儿等到下一胎再生儿子,这样咱们的女儿便可以帮着管教儿子,就象你管教七舅兄一样。”
邹晨就啐他,“敢情你是为了偷懒才这么高兴?”
陈家那几个房头自从得知邹晨是女胎,松了一口气,想着等到她下一胎再生男婴也不知是何时,现在生的是女子,好歹这府里的宗妇位置还轮不上她。
邹晨嗤之以鼻。
只有玢哥是真心为二十四哥高兴,他拿着自己的月例让母亲帮着裁了一件青织金麒麟六达锦袍,给陈琦送了过来,说是给未出生的小侄女。
六达锦乃是苏州细锦,价格非常的昂贵,和灯笼锦相比不差多少,也不知玢哥是攒了几个月的钱才凑够了一件婴儿的锦袍。
邹晨自然不能让他吃亏,便送了他一套上等的徽州文房四宝,喜得玢哥爱不释手。
“明年翰林学士院也不知还开不开院,若是不开,也不知要等到何时?”陈琦身穿灰鼠氅衣溜达到檐廊,紧挨着邹晨坐下。
邹晨将暖手的喜鹊绕梅紫铜手炉塞到了陈琦的手里,陈琦捧着呵了一会暖,急忙又塞回邹晨的手中,顺势又往邹晨的肚子上摸了一下。
“明年,我满了月,咱们进京吧。”邹晨就道。陈琦想到宫里的一摊事,便点点头。
“官家待邹家不薄”邹晨又说道。
陈琦叹息一声,没有往下接话。
京城往洛阳而去的道路上,文贻庆骑着高头骏马,艰难的往前行进着。
“二老爷,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吧,这雪太大了呀!”身后的护卫纵马向前,建议道。
文贻庆看了看仿佛无数扯碎了的鹅毛从天空翻滚而下,自己一行十几人早已经被白雪覆盖着看不出容貌,咬咬牙,道:“早些回洛阳,免得父亲被御史们弹劾,继续前进吧”说完一抖缰绳,又往洛阳方向而去。
文彥博被先帝夺情,从洛阳回到了东京城,来的时候一个儿子也没有带。文贻庆原本就该等到他的父亲一到京城,他就回洛阳去守庐,可是文彥博有事安排他,再加上朝中乱纷纷的,就耽误了半个月。
直到过完寒食节,文贻庆才收拾了行李,不带一辆车,骑着马冒着风雪往洛阳而去。
为的就是得到御史们对文家的赞扬
父亲是首辅,不能出一点差错!文贻庆抬头看了看白茫茫的天地,默默地想到。
第三百五十八章邹晨生子
冬,十月,壬申日。(十月初五)
帝微有恙,苗太妃在福庆殿中不愿离开。皇太后劝她,福庆殿乃是帝王居所,后宫无诏不得擅入。苗太妃状若疯狂,指责皇太后欲害死小皇帝。两宫官司打到了两府两制,四位相公相互推诿,都不愿进行调解。
最终,都知内侍总管王务滋请示了两宫和两府将小皇帝移到了福庆殿西庑中,这里殿小门户亦小,不太透风。又引了太医不眠不休的照看,小皇帝的热病才渐渐退了下去。
皇太后心中苦闷,便宣了京兆郡君高氏来见。高氏乃是北作坊使高遵甫之女,母曹氏,皇太后亲姊,庆历七年嫁赵宗实。高氏不敢进宫,向宣她进宫的内侍极力回绝。
苗太妃立刻宣称,高氏滔滔乃废太子赵宗实之妻,皇太后召其进宫,恐有废帝立赵宗实之举
此言一出,震动天下。
四个辅弼大臣中,富弼和曾公亮要求处罚高滔滔,韩琦和文彥博要求将此事放下。
二人声称:“太后和高氏乃是亲姨外甥,见面有何不妥?更何况高氏自幼在宫中长大,与太后亲若母女,宗实虽为废太子,高氏却无罪,进宫探姨毫无错处,更何况高氏还未进宫。”
又拿出仁宗薨前所说的“不偏不倚”来劝富弼和曾公亮,若是太妃势大,皇太后定会一败涂地,到时太妃以皇帝生母的身份要求垂帘当如何?
次日,两府发了相公令,认为高滔滔乃皇太后亲外甥,入宫探视乃属正常,御史便弹劾两府
两府不为所动。
苗太妃冷静数日后,发了太妃诏,声称自己捕风捉影,愿当面向皇太后赔罪,最终此事无疾而终。
这一役,打个平手。
朝中的诋报像雪片似的飞往了邹三姐的桌前,将邹三姐惊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她不敢相信,自己如果以皇帝生母的身份站在朝堂中,皇太后将如何对付自己。自己没有群臣支持,到时只怕被捏成扁圆也没有一个人替自己说话。
指望邹家吗?邹家只怕自身难保。
自此,才熄了一颗怨恨的心,安安心心的呆在宛丘城,除了时不时的会想起儿子,倒也算安份。
赵宗实却在这一场争斗中被吓的一病不起,两宫和两府便派了太医前去诊治。刚刚好了一点,便服了张方士的一颗丹药,没想到居然一命呜呼。
两宫和两府震怒,要求详查此事。
最终查出的结果,张方士祖上和甘昭吉祖上有旧,此次也是甘昭吉将他推荐到了赵宗实那里。
大理寺问清之后,将张方士判了一个立刻问斩,将甘昭吉上报两府。两宫和两府念其服侍先帝有功,令其去为先帝修陵以赎其罪过。两府声称,小皇帝年少体弱,身边需要多些人手照顾,将任守忠调到了小皇帝身边,和王务滋一起照顾小皇帝。
这一役,打个平手。
张方士被问斩的消息传来,在洛阳一处民宅中闯入了盗贼,这些盗贼谋了财又害命,将民宅中男女老少七八口杀个精光,连幼儿都没有放过。西京守备细细调查后,认定是惯匪所为,要求朝廷发兵在洛阳四周剿匪。
就这样,在两宫明争暗斗,两府装聋作哑中,嘉祐八年走到了尽头。
过完了大年初一,两府便恢复工作,由于要为先帝服丧,所以今年的初一没有在大庆殿之北的紫宸殿中举行大朝会受贺,就连上元节也是清清冷冷的过去了。
上元节后,群臣依旧在垂拱殿恢复上朝,司马光向两府提议,要求改元,认为“古者人君嗣位,必逾年然后改元,今已逾年,应改元。”两府采纳。
遂改元为治平。
王珪议上大行皇帝谥曰神文圣武明孝,庙号仁宗。
二月二日,葬仁宗于永昭陵。
二月十五日,邹晨待产。
陈琦焦急的在天然居走来走去,一刻也停不下来,敬哥和纪明站在一旁看着小郎君着急,也跟着瞎着急。
还是丁贤之慎重,坐在檐廊下悠闲的喝着茶水,他的长子丁悟学垂手站在身后。他自从知道了陈琦和邹晨的打算,准备等满月后上京,此次回洛阳过年后便将自己的长子带到身边时刻教导,准备将他也带到京城去。
看到陈琦跟着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不由得笑道:“锦墨居里有两个产科婆子在,又有胡妈妈和杜妈妈,你何须紧张,只管等着做父亲既可。”
丁贤之刚说完话,便看到别氏领着众位大娘子踏进了天然居,他使了一个眼色,敬哥和纪明急忙上前拦住。声称锦墨居里人已经够多了,不如请老主母在这里等待,生下了孩子管保让老主母第一个抱的。
自从到了正月,陈家没有一个人能进得了天然居,甚至就连仆妇们也不许进,就是来送吃的也从来不端到邹晨面前,都是让仆妇们自己分吃了。邹晨所穿所吃所用,全部由娘家供给。
别氏心中虽然不喜,可还是坐在了天然居抱厦中,等着听锦墨居的消息。
十房的大娘子许氏撇撇嘴“不就是生个丫头吗?至于这么大的阵势?”
别氏听到这句话,阴沉着脸往十房的许氏那里望去,许氏这才缩缩头不敢说话了。别氏心中有些后悔,为什么当初邹晨有孕的时候要去招惹她。一直到现在陈琦待她都是淡淡的,不象以前那样亲切。她虽然恼怒邹晨抢了孙子,可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孙媳妇是一个有本事有心计的人物。
“若是邹氏真的生了长女,那岂不是要给琦哥寻一个妾室?”许氏又自作聪明的往前凑了凑,她是知道当初别氏就是因为这个才和邹晨起了争执,如今邹晨先生长女,在陈府肯定要失势的。
别氏听到这句话心里动了一动,可是又想到陈宗长对她说的那一番话,让她无事不要去招惹邹晨。便唬着脸道:“我孙媳妇在锦墨居里生产,生死不知,我哪里有这闲心谈论这等事情?”
许氏听到这话,笑了一笑。她有一个远房侄女今年已经十七岁,早就想找机会许给琦哥,只可惜琦哥小小年纪便定了亲。如今见到邹晨未生下长子,便动了心思。若是让侄女进了陈家门,只消生得长子,那陈家的一切还不都得是侄女的吗?
庶长子又如何?有了自己的谋划,还怕那邹氏能翻了天不成?
不得不说,这世上傻人是真多
石竹石燕几个则是一心一意的守在产房外,盯着院子里烧水的熬鸡汤的煮燕窝的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虽然里面的产科婆子是邹家huā重金找来的,当年美娘生产和几位大娘子生产都是这两个婆子经的手,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们可是知道,在陈家觊觎小女郎地位的不知凡几。只要小女郎稍微有一点不好的消息,老主母别氏肯定要让小郎君纳妾的。
刚刚有一个仆妇,想往鸡汤放一根人参,被石竹石燕发现,命令将她立刻叉出锦墨居,交给丁先生处置。那仆妇大喊冤枉,声称人参是补药,往鸡汤里放是为了小主母好。
石竹冷笑道:“来人,把她嘴堵上,别让小主母听见了心烦。拉出院子后将她的衣裳扒了,往她腿上砍一刀,给她吃一根人参我倒要看看,她是如何补的。”
左右几个粗使婆子立刻上前拿破布堵了嘴将她扔出了锦墨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