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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万岁万万岁-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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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着太大的差别。
  可她违例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微微阖眸,又想起数日前古钦在礼部贡院里对他说的话。
  是没想到,短短数日间她竟能结识沈知礼,而沈知礼竟也肯为她去古钦府上投帖。
  可见她的确是有与众不同之处的。
  大红色的烛液滴了下来,火一样的色泽,血一样的触目。
  再抬眼时,却发现她仍然在望着他。
  他两眼一黑,没料到她会如此胆大。
  她触上他微凛的目光,一下子便错开了眼。
  但纵是如此,他依然看清了她双眼中那忽闪忽暗的期冀之色。
  她是在渴望些什么?
  功名还是官禄?
  那张光洁的桌案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摞裱金题纸,她的笔墨均已收好,旁边的那包宫饼仍是未吃。
  有礼部官吏也看见了,走过去低语询问,见她已全部答完,不禁吃惊,然而按例不得提前离场,便让她就这么坐着,等日落时分再与旁人一道退殿。
  他看清,脸色又是一变。就见她微低了头,看着自己面前的桌案,神色专注,久久不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女子
  倒也有趣。
  ·
  夜已深,东宫外阁里仍是灯火通明。
  数名翰林院大学士与礼部主事者都在长案前忙碌,将殿试题纸按姓氏整理好,有翰林院的经筵侍讲一份份地捧来他身前,高声将其上策论文章读出来。
  他坐在案后,一边翻阅着两省递来的奏折,一边听人念那些策论,良久才收了散落一案的折子,抬眼道:“拿来,我自己看。”
  立即有人将厚厚的策论卷子搬到他面前案上。
  他伸手翻了两下,抬头:“孟姓的可在这里面?”
  “殿下稍等。”那人回身,又搬了一摞来,恭敬地放下,从中抽出一份来呈给他:“此为孟廷辉的策论文章。”
  他瞥了那人一眼,嘴唇微动,刚想说他不是要孟廷辉的,却又想起此次殿试中姓孟的只有她一人,不由眉冷,僵着脸接过了那人递来的一摞题纸,哗啦一下摊在案上,目光扫了过去。
  “为君难,为臣更不易。
  臣尝闻人言,若吾身可济民,吾不所惜也。
  此所以吾朝得以开边而享天下、四海归一也。
  ”
  他没有看下去,目光只留在那一句话上,逐渐变得炙热起来。
  ——臣尝闻人言,若吾身可济民,吾不所惜也。
  她是听谁说了这句话?
  他定了定神,才继续往后看下去。
  一张连一张的裱金题纸上,一个个傲挺的小楷连成一文恢宏之象,令他不由拊掌暗叹。
  从来才学之人多狷介,他何曾见过似她这样的女子。
  又想起宝和殿中,她在座上抬头看向他的目光,和她后来盯着书案的专注神情。
  她心里所想的到底是些什么?
  她到底图的是什么?
  他想了片刻,方握起笔,蘸了朱墨,在她的题纸右上角处勾了一记,然后转身叫人来,道:“鼎甲三人与二甲七人最迟后日须得选定,然点谁为一甲进士第一人及第,则待小传胪后由我亲定。”
  礼部官吏闻言极是愕然,继而犹豫道:“一甲第一人若是不定,小传胪时殿下欲依何顺序召见此十名贡士?”
  他扬眉:“二甲七人即按名次,至于鼎甲三人,”略微一顿,“尔等随意,但将孟廷辉放在最后传见便可。”

章十四 传胪(中)
 小传胪的当日,自凌晨始便有光禄、鸿舻二寺的官吏们在宝和殿中忙碌,排案布凳,备金榜裱宣,待至天边泛白才将诸事准备妥当。
  东宫殿门外却相较冷清,几个殿侍站在廊下,默声无言,看里面殿中烛光通明,却没人敢扰。
  远处有人走来,一个殿侍下意识地上前挡在门前,待那人走近,他看清后方笑道:“原来是沈大人。”
  沈知礼手里捧了一本薄卷,亦微微笑着看那人:“太子数日前着令职方司查一个人,我特意赶在小传胪前送来给太子过目。”说着,探头望了下殿内,又道:“太子又是一夜未睡?”
  殿侍点头,脸色颇是无奈:“太子的性子,沈大人也是知道的。”说着,侧身上前,叩门禀道:“殿下,职方司的沈大人。”
  等了许久,里面才传来允入的声音。
  沈知礼推门入殿,一边往里走一边道:“殿下。”
  英寡从里面走出来,身上松松地披了件外袍,看见她,脸色微凉:“职方司的人怎么叫你来了。”
  “臣也是职方馆的人,有何不可来的?”她笑嘻嘻地,上前呈上手中的东西,“殿下着人查孟廷辉的身世,职方司昨夜已誊抄入卷,臣亦是一夜未眠,赶在天亮之前送来给殿下。”
  他脸色漠然,伸手接过,“此处没你的事了。”
  沈知礼却不走,候在一旁,看他翻开那薄卷,一页页扫过,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诡暧起来。
  果然,他翻了几页后人便僵住,半晌才一合卷,冲她道:“怎么还不走?但凡孟廷辉的事情你都要插一手不成?”语气冰冷不善。
  她一撇嘴,“臣便是无丝毫功劳,也有半点苦劳吧?殿下就这样对待臣?”她眼底笑意浓浓,“看孟廷辉的样子,倒想不出她的身世这么可怜。从小无父无母,幼时被人拐入潮安北路冲州以北的一座尼庵,未编户而遭剃度,八岁那年恰逢皇上下旨,停废潮安北路敕额以外的寺院尼庵、重令年幼僧尼编户入籍,时潮安北路冲州府的通判张越行令不效,致使大批无户年幼僧尼无家可归,寒夜里不知冻死了多少,而孟廷辉正是其中之一。”
  他脸色不豫,撇眸盯住她,似是知道她下面要说什么。
  沈知礼低眼望着他掌中薄卷,又道:“可她后来却被贵人所救,编籍入户,然后被送去当时冲州府新建未久的女学里。”她停了停,“可当年那个贵人是谁,职方司却查不出来,此于我大平王朝职方馆潮安北路房而言,可真是奇耻大辱啊。”
  他横眉,“退殿。”
  她抿唇轻笑,朝门口退去,口中道:“若是臣没记错的话,十年前的潮安僧尼案正是殿下一手经办的。当时殿下年不过十四,却令潮安一路骄臣人人自危,此事当年轰动天下,朝中谁人能忘?”
  他一把攥紧了那薄卷,又重复了一遍:“退殿。”
  见果真猜对了,她便断了下面的话,脸上犹带了浅笑,退了出去,伸手把殿门关上。
  朱环在门板上轻颤了两下,咯噔作响。
  他皱眉,右手攥得愈发紧了起来。
  怎会
  孟廷辉怎会恰是那个孩子?
  那一年他北上潮安,其后一路微服私行向西,途中所见流离失所的幼僧幼尼何其多也,自然是能救一个便救一个。
  若非是读了职方司所呈上来的东西,只怕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孟廷辉竟会是他所救数人中的一个。
  若吾身可济民,吾不所惜也。
  他眉目间硬朗的线条渐渐一缓,如此说来,这话当是那一回他对她说的。而在那一路上,他也就只有在那一个雨夜,在那一座破庙中,对她一人说过这句话。
  不料她却记了这么多年。
  他又想起殿试之日她在大殿之上探向他的目光。
  她一定是记得他的,也许从那一日在冲州城中相见开始,她就期冀着他能认出她来的。
  一刹那间,他竟是有些想通了她那一门心思搏出位的做法。
  但他的眉头转瞬就又锁了起来。
  倘是她所渴求的竟然是他,那倒是他始料未及、并且措手不及的一件事。
  ·
  自卯时起,宝和殿外便有宫人领了殿试后位列前十的女贡士来此祗候,待太子传召见谕后,一个接一个地入殿觐见。
  初阳自东边升起,又慢慢地移到天空正当中,脚下的青灰色宫砖也被晒得开始发烫。
  孟廷辉一动不动地站着。  已过巳时,还是没有人来传唤她。正午的阳光热而毒辣,烧得她脸庞一片潮红。
  等到前面第九个人经传入殿觐见之后,才有一个黄衣舍人自高高的殿阶上下来,冲她道:“孟姑娘,该你了。”
  她轻轻喘了一口气,走上前去,跟在那黄衣舍人的身后入了殿。
  殿门在她身后徐徐阖上,森然一声响。
  火辣辣的阳光被厚实的殿墙隔在外面,殿中一片阴凉,空气中都像带了丝水气似的,一下便润了她干涸热烫的唇。
  “坐。”
  不待她看清殿中人,不待她行臣子礼,他的声音便传入她耳中,同样的清凉,又带了点哑意,直入心尖。
  她闭了下眼,适应了殿中光线,瞥见身旁置了锦垫高凳,却没动,只向前方坐着的人看过去,轻声开口:“殿下。”
  薄薄的单袍衬出其下硬朗的身骨,襟前金线暗纹繁复交错,灼亮的瞳眸,微黯的脸色,一双长腿竟是叠搁在金案之上,斜眉如锋,神色虽端肃,却是一副不羁之态。
  她喉间瞬间有些干,不曾见过这模样的他,更想不到他会有这模样指尖有些发麻,转眸去看,殿上竟是再无一人,心口不由砰然一跳。
  他看着她,叫她:“孟廷辉。”
  她陡然回神,低头:“殿下。”
  “就这么想要状元之位?”他开口直接了当,话语如刃劈风。
  她双耳微凛,听清了,却像是没听清,一脸朦懂。
  他不急,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一殿寂静,殿外偶有飞鸟振翅扑檐而过的沙沙声,搅得人心更躁。
  她面色平静,一字一句道:“臣不只想要状元之位。”
  他听了这话倒也不觉惊奇,只道:“还想要什么?”
  她轻轻扬唇,“殿下有言,此次女子进士科第一人及第者允入翰林院,赐正七品编修一职。然而我朝有定,历科进士第一人及第者都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一职,为何女子进士第一人及第者却要低人一品?”
  他手中把玩着案上玉石纸镇,不疾不缓地道:“你还未当上状元,尚无资格说这些。”
  她低头,“倘是凡事都需在其位才能言其政,那翰林院的清议之名又是从何而来。”
  好一张厉害的嘴。
  他搁下纸镇,起身绕案下阶,走到她面前,问道:“你倒说说,倘是让你当了这个状元,你会怎样?”
  她仍旧低着头,“殿下方才说了,我还未当上状元,尚无资格说这些。”
  话音未落,她的下巴便被他一把握住,抬了起来。
  她微惊,抬眼正触他的目光,深涧似的一双眸子,到底也生寒。
  他臂肘半弯,低了头打量她,记忆深层连续翻涌,却始终看不出她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捏着她下巴的手指一直未松,许久才慢慢开口道:“你既然这么想当这个状元,我便让你当这个状元。不但让你当这个状元,还赐你从六品修撰一职,允入东宫经筵侍讲,并修前朝之史,可进两院观诸翰林学士起草诰敕,再赐佩银鱼袋。如何?”
  一字字落入她耳中,震得她心神恍然。
  下巴微痛,只见他眼底深意层层覆上来,可她却不解。
  如此殊宠
  他到底是何意?
  她凝神半晌,不答反道:“君臣有别,殿下行此孟浪之举,太不合矩。”
  他松手放开她,“你连进士之名都还没有,如何能以臣下自居?开口却屡道狂言,何曾将我放在眼中?”
  她抬头,一路望进他瞳底,异色眼波深深漠漠如汹涌之涛,淹得她心头一片水湿淋漓。
  他挑眉,对上她的目光。  这句话像是在讽刺她,她心想。然后她自然就又想起来州试的事情,愈发觉得他心中一定是轻视她的。
  不知怎的,这认定却叫她格外不肯示弱起来,心头沸血直冲脑际,竟然又朝他靠过去一点,望着他道:“殿下也尚未登基继承大统,如何能以君上自居?既是非君非臣,那我便是狂妄一点又如何?”
  他听清,张口欲言。
  却不防她忽然凑近,偏头吻了他的左颊。

章十五 传胪(下)
 胆大包天。
  他左颊上仍有温香残存,脑中却只闪过这四个字,低眼去看,正对上她那双水汪晶亮的眼,端的是清湛无杂的眼神。
  虽知她心中对他有所求,可他却没料到她能如此放肆!
  一时间只顾惊神,竟未伸手推拒。
  她见他不拒不受,眼底似有火星在跳,便又轻轻凑上前,亲了亲他的两片薄唇。
  他额角一跳,垂眸,这才似回过神来。
  她的舌尖湿漉漉的,小心翼翼地划过他唇间,试着向里面探了点。
  他的身子僵着,仍旧没有动,也没有推开她,可盯着她的目光却如剑似火,生生劈进她眼底。
  
  不是没有碰过女人。
  十二岁那年便有宫女来侍寝,用他父王之言,此事也是学问一门,为帝者如何能落了雄风。
  只记得当时母皇笑着啐了一口,脸微微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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