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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苏越跟来克远闹别扭赌气回娘家,发现家里空无一人,也来了大姐家,一进门二话不说,先让郝阿婆给她烧碗鸡蛋酸汤,说是好几天都没有胃口,吃点酸东西开开胃。郝阿婆说,搞不准是有喜了。一句话把贺苏越说得搭拉下脑袋,少气无力地往沙发上一靠:“真是有了倒好,问题是医生讲不会有喜了。”
“乱讲什么,你还那么年轻,怎么可能就不会有喜了呢? ”
楚美娟说。
“金凯瑞医生讲的嘛,说我不再具有生育能力。”贺苏越说。
“十有八九是医生搞错了,我看苏越的样子真像是有喜了。”郝阿婆说。
“金凯瑞可是副教授级的医生,她的话还能有错吗。”贺苏越说。
“我看这样好了,”贺苏杭也觉得有必要再进一步检查,她说:“金凯瑞的确是副教授级的医生,而且办事牢靠,为人和善,她是我多年的好朋友。苏越,你想啊,化验程序另有其人,并不是金凯瑞一直办到底的啊,搞不准哪个环节上会出差错的,所以,明天我陪你再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来克远也这么讲的,”贺苏越说:“他说他太忙,让大姐陪我上医院。他忙,大姐不比他更忙? 他忙着拍马屁,千方百计地讨好他们那个马野行长,人家未必就会领他的情。他一个人拍马屁也就算了,还今天给大姐揽活儿,明天给苏宁揽事儿,好像谁都得给那个马野唱赞歌。我就是看不惯他的,听见他提马野二字就来气,自己老婆都不管了,整天围着马野的屁股转,说的好听点,他是爱岗敬业尊重领导,说的不好听,投机钻营,一心往上爬。”
“苏越,话不能这么讲的。”贺苏杭说:“来克远可不是你讲的那种人,他的确爱岗敬业尊重领导,只是书卷气太浓,考虑问题离实际有距离而已。他也的确太忙了,毕竟是管业务的副行长,挤兑风潮刚刚平息,一大堆善后等待处理,他能有时间陪你上医院吗? 你要体谅他才是,万万不可跟他怄气的。”
“你大姐就是比你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克远忙,就让他忙去好了,你大姐陪你上医院更好,我更放心。”楚美娟叹了口气:“苏越啊,你大姐更忙更累,也要多体谅你大姐啊。”
贺苏越又是一阵反胃,‘冲进卫生间干吐就是吐不出来,脸都憋红了,眼泪都憋出来了,到底也没能吐出来。郝阿婆高兴了,说稳打稳是有喜了,要苏越好好保重身子。一大碗酸辣鸡蛋汤被苏越消灭了,随即,贺苏越的脸色红润多了,精神好了,心情也好了:“但愿能托郝阿婆的吉言,怀上一男半女的,我这辈子也不枉做一回女人。”
贺青山来了,进门就叫妮妮。妮妮乖得很,蹦蹦跳跳地来到外公跟前,悄悄地说:“外公,我给你留了好吃的东西。”
说着,从口袋里摸出几颗瓜子仁:“这是我专门给外公剥好皮的。”她塞到外公嘴里,不等外公咀嚼,就问好不好吃,把楚美娟乐得合不拢嘴,夸妮妮是个小人精。
“什么是小人精? ”妮妮问。
“就是什么都懂得的小孩子。”贺苏越说罢,又伏在大姐耳边:“你和沈先生的事怎么样了? ”
“鬼丫头,神神道道的干什么呢,有什么话不能当着爸爸妈妈的面讲的,偷偷摸摸的,像话吗? ”楚美娟故意拉长着脸。
“老妈真是的,”贺苏越说:“我不是怕你老人家不开心嘛,大姐和沈先生的事你和爸都反对,我还担心大姐承受不住呢。”
“你认为你大姐跟沈先生合适吗? ”楚美娟问。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看沈先生蛮好的。”贺苏越态度明确,支持大姐与沈先生保持来往,进一步发展,还说要大姐自己拿定主意,千万别错过机会。她原以为会被妈妈劈头盖脸的骂一顿的,不料爸爸发话了。贺青山说:“这两天,我也在反复考虑苏杭和沈先生这件事,孩子们都长大了,他们有自己的世界观,有自己对人生的态度,也应该有自己的恋爱自由。做家长的不能干涉太多,更不能包办代替,所以呢,孩子们的事就由孩子们自己做主吧。”
楚美娟先是一愣,紧接着点了点头:“既然你爸都不讲什么了,我这个当妈的也只好尊重苏杭自己的选择,同意苏杭跟沈先生进一步交往。”
贺苏杭欣喜地叫了一声:“妈! ”又叫了一声:“爸! ”
贺苏杭第一次挽起沈岁亭的胳膊在家门口的绿阴广场散步,边走边说《黄金时间》的话题,引来众人好奇的目光。
她不顾及人们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只顾一脸阳光朝前走。
心说:早晚得过这一关,人们见得多了,就会习惯的。
谁知,妮妮不习惯了! 她在家里闹翻了天,把郝阿婆气得直跺脚:“这么丁点大的小孩子,哪来这么大的脾气。”
“告诉妈妈,那个男的要是再来我们家里,我就天天不吃东西,把自己饿死掉,让妈妈没有女儿! ”妮妮把书包里的书和作业本扔了一地,铅笔文具盒扔到了白色木格窗外边的花园里,又把衣服脱掉踩在脚下,闹腾得没完没了,搞得郝阿婆哭笑不得:“小祖宗,可是比你妈妈太会气人喽,要命哟。”
“我就是要气死人! ”妮妮尖声尖气地大叫,自己倒捂住耳朵闭着眼睛,直喘粗气。
“妮妮好乖的。”郝阿婆试着把妮妮扔的东西捡起来,不料,妮妮疯了一样逮住郝阿婆猛咬一口,把郝阿婆疼得哎哟直叫。
“妮妮就是不乖,妮妮要爸爸回家来,不要那个男人来我们家。”妮妮又哭又叫,揪人心肺。
郝阿婆不得不把贺苏杭叫回来。
“妮妮怎么了? ”贺苏杭问。
妮妮哇地一声号啕大哭,说妮妮想爸爸,说妮妮要爸爸快点回家,说妮妮会很乖的。
“乖孩子是不会大哭大叫的。”贺苏杭把妮妮扔在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来:“妮妮告诉妈妈怎么会这样的,这不应该是乖妮妮做的事吧? ”
“赵大伯问妮妮,那个男的是不是妮妮的新爸爸? ”妮妮嘴一撇,又是好一阵哭叫。
贺苏杭等女儿哭够了,很严肃地说:“妮妮,你要学着懂事,妈妈做事自然有妈妈的道理,小孩子不可以胡搅蛮缠的。
不然,妈妈会很生妮妮的气,妈妈会非常伤心的。妮妮愿意妈妈伤心生气吗? “
妮妮没有回答,反问:“爸爸什么时候回家? ”
这时,顾菡急匆匆地来了,说马欢把巴日丹打得住了医院。
贺苏杭和顾菡赶到医院时,乔智和金凯瑞已经站在巴日丹的床边。
五十多岁的女医生说,巴日丹断了三根肋骨,需要配合治疗,说她身上其余的表皮伤无大碍,只是软组织有些问题,又说:“她丈夫真够狠的,下手这么重,身单力薄的女孩子怎么能经得住他这么往狠里打的,看得见的硬伤还好办,万一伤了脑子伤了内脏,可就不大好处理了。要我说,他纯粹是家庭暴力,可以到妇联告他,到法院起诉他,千万不能迁就容忍他。
不然,他觉得女人太好欺负。“她交代了配合治疗的方案,关切地问巴日丹:”痛得厉害吗? “
“还好。”巴日丹的脸肿得像紫茄子,说话吃力。
“你丈夫又跑到哪里去了? ”医生问。
“回家帮我取点东西,他就会回来的。”巴日丹说。
“等他来了告诉他,就说我找他有事。”女医生合起病历,愤愤地说:“还反了他呢! ”说罢,气呼呼地走了,就像是自己的女儿被人打了一样,她要替女儿出了这口恶气。
“苏杭打来电话,说要我马上过来看看巴日丹伤得怎么样,正好这会儿空闲,我就赶紧过来了。”金凯瑞出了名的爱打抱不平,所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东北女人的仗义、豁达、豪爽、够哥们,都让她表现得无以复加。贺苏杭尤其欣赏她的性情性格。她四十多岁,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内科医生,用她的话说,半辈子只进了三个门,家门,校门,医院门,精力都用在学习和诊病上了,至今未婚。
小护士来给巴日丹打点滴,金凯瑞怕这位实习护士出差错,她接过针头消了毒,轻抚了两下巴日丹手背的血管,眨眼间一针见血。小护士投以佩服的目光,迈着轻盈的脚步走了。
“巴日丹,马欢发什么疯啊,动不动就会打人。”贺苏杭问:“是他送你来医院的吗? ”这一问不当紧,巴日丹委屈得哇哇大哭。
“我送巴日丹过来的。”乔智说:“我和巴日丹正在台里做节目,马欢到那里二话不说,抓住巴日丹就是一阵暴打。打完了才知道,原来马欢跟巴日丹交代的有话,务必把马欢哥们的曝光片子撤下来不播。谁知,曝他哥们光的片子原封未动地上了昨晚的《黄金时间》,马欢觉得太没面子,越想越窝火,于是,就找巴日丹撒野来了。”
“噢,撒完野就走人,是吧? ”贺苏杭也火了:“曝光片子是我不让撤的,是我坚持上的《黄金时间》,他马欢有本事冲我啊! ”她忽然觉得内疚,拉住巴日丹的手:“都怪我了,没有撤节目,我是应该给你有个回话的,忙乎起来也就忽略了,让你受这么大委屈。唉,都是为了我们的《黄金时间》啊,总想提高收视率,顾此失彼。”
“你做得对,应该为了我们的《黄金时间》,我不能怪你的。”巴日丹说。
“巴日丹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宁可自己受委屈,也不会让我们的《黄金时间》受影响的。”乔智的一番话,把巴日丹感动得泪如泉涌。
“这就是我们新闻记者的自我牺牲精神。我讲这话,实实在在,一点都没有唱高调的意思。”顾菡说。
有位护士来叫金凯瑞,说是有急诊病人,需要马上会诊。
临走,金凯瑞说,新闻记者的职业至高无上,她由衷地敬佩。
马欢身后跟着三名兄弟,个个大包小包都是带给巴日丹的,马欢自己抱来大束红色康乃馨,他真是能曲能直能进能退,先说让巴日丹受惊了,对不起! 又说都是他的不对,请巴日丹原谅。一会儿功夫,他就把巴日丹哄得灵魂出壳了。
一看这阵势,贺苏杭、乔智、顾菡只能告辞。
说来真巧,刚出医院大门,贺苏杭接到了沈岁亭的电话,说非常想见她。乔智接到上官银珠的电话,约好两人去奥斯卡影都看《泰坦尼克》。而顾菡接的电话,足以令她欣喜。
给顾菡打电话的就是这位大学教授,雅称“眼镜儿”。顾菡和眼镜儿是上高中时就相爱的一对有情人,阴差阳错,眼镜儿的妻子不是顾菡,顾菡的丈夫也不是眼镜儿。但十几年来,他俩始终相亲相爱。尽管有时见上一面是几个月甚至是一两年的事,但他俩的心是息息相通的,见不见面都一样相爱。他俩相爱仅仅是两个人的事,绝不会伤及到彼此的另一半,这是不变的约定,也是永远的默契。他俩的相处是含蓄的深沉的,即便是欲火燃烧时,也不会疯狂到忘乎所以的境地。所以,他俩的相爱天长地久共日月。
顾菡应约到了眼镜儿的新住所还是头一回,他家里陈设一律日式格调,推拉窗,木格框,红纸灯笼高高挂,矮桌矮凳矮沙发。两人相见,来不及对话,来不及擦去脸上的汗水,随着大铁门“哐当”一声闭上,便紧紧地深沉地相拥在一起,彼此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我方便一下好吗? ”顾菡抬起勾魂摄魄的眼睛。
“随便,这里也是你这位《黄金时间》大主编的家。”眼镜儿扮起滑稽的样子,顽皮地猛睁几下迷醉的小眼睛,就像动画片里的卡通人物。
顾菡拿下肩头的意大利皮包,轻放在靠近客厅出口的黑色真皮沙发上,带有供职标志的卡片醒目地拴在皮包一边的带子上,那是她身份的昭示。她脱掉高跟皮凉鞋,顺手将长筒连裤袜也脱了下来,随意地放在凉鞋上,光着脚就要去洗手间,是一种拒绝这间屋里一切物品的表情。
“还是穿上拖鞋吧。”眼镜儿看透了顾菡的心思,解释说这双拖鞋是新买的。言外之意女主人从未穿过,不可能有女主人的气息,不必介意的。
顾菡斜了一眼烟紫色的塑料拖鞋,晶莹透亮,精制的像传说中的水晶鞋,纸质的商标还是崭新的,显然没有谁穿过。
她接过拖鞋轻放在木地板上,试着穿在脚上,很合适,也很舒适。
卫生间干干净净,依稀可见女主人的身影,洗化用品,浴巾浴帘,无一不张扬着女主人的个性。晾在绳子上的毛巾五颜六色一字排开,一律是粉色系列的,粉蓝、粉黄、粉紫、粉绿、粉红。顾菡猜测粉红色那条是女主人的洗脸毛巾,她偏偏取下那条拿在手里,心口发堵,心跳加快,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挑衅的光芒,她放下毛巾时很用心,扯得平平的重新晾在原来的位